《宝贝》双木青

9、最高级

　　她忙用湿抹布拭去字迹，压根不敢将目光往旁挪，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宋御大概听了话，不过读秒依旧在继续，且是坏了的钟表，滴滴答答走得飞快。

　　“179、180……三分钟了，容容。”

　　米容容把粉笔往粉笔盒里一摔，例行叹气，“好了，祖宗。”侧过头，“和乐，我先走了。你怎么样？”

　　“快了，就最后一小段了。”

　　“我看你也快不起来，刚才不知道用了几次抹布。”米容容去洗了手，从书包里掏出一袋苏打饼干塞进和乐的校服口袋，“饿了就垫垫肚子。”

　　和乐忙用干净的那只手抽出来，递还给米容容，“不用，我真的马上就好了。”

　　一旁的宋御不耐，“你怎么这么烦？给你就收下，别人想吃还吃不到。”

　　和乐面色白了白。

　　米容容伸手掐住宋御的两颊，示意他闭嘴。

　　“你申请了长期住校，这个点去食堂，也没什么菜了。小卖部的饼干还没这个好吃。拿着，不准再拒绝。留你一个人在这，别说我虐待你。”

　　“没虐待的。”她嗫嚅。

　　米容容轻笑，“那就拿去吃，一袋饼干而已。”

　　软硬兼施，和乐压根找不到理由拒绝：“谢谢。”

　　米容容去收拾东西，顺便锁了教室窗户，只留下两道门，“门就你关了？”

　　“好。”

　　宋御靠在教室墙外，见米容容出来，桃花眼翩然欲飞，把刚才那瓶水递到她面前，“我给你留了水。”

　　后者嫌弃：“你喝过的，不要。”

　　宋御锲而不舍地举着矿泉水瓶。

　　撑了三秒，米容容接过瓶子。

　　“记得给我留一口。”

　　“你一口，我一口，恶不恶心？”

　　“不恶心，我就爱这么喝。”

　　“……”

　　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声音也渐行渐远，和乐有点困惑，毕竟这对“姐弟”的相处方式太特别了。

　　尤其刚才对话的时候，她真的看到宋御抱着米容容，尽管只是撒娇式的轻搂，似乎也过于亲密了些。

　　听说两人是发小，青梅竹马都是这样的么？

　　困惑归困惑，稍稍敛神，和乐提醒自己别八卦。转身时，口袋里的饼干跟着动了下，沉甸甸的，她摩挲着边角，深吸一口气，加快进度。

　　“还没好吗？”

　　正写最后一句时，一道声音划破寂静，离她很近，近得……就在她耳边。

　　她分辨出是谁，怯怯转过头。

　　身旁站着的，不是班主任是谁？

　　老师走路都没声的么？

　　和乐迅速垂下头，“老师好。”

　　“嗯。刚碰到班长，听说你还在，过来看看。”

　　难怪。

　　她不知怎么有些糗，好容易憋出一句：“……我写字速度比较慢。”

　　于端阳点点头，视线扫过黑板。

　　上头的字非常亮眼，稳定是最大特征。黑板字不比硬体，写的时候不易把握全局，难免在大小、距离上有差异，但他一眼扫过去，除了工整就是流畅，堪称一种视觉享受。

　　都说字如其人，倒是和小姑娘内敛沉稳的性格挺像。

　　不过……他微微皱眉，字体过于纤细，有棱有角，显得清冷了，在女生中不多见。

　　“之前有练过硬体？”

　　“就小学的时候练过字帖。”

　　“看你的笔锋力道，应该也写得不错。”

　　这个“也”算是老师顺带表扬了她的黑板字？和乐受宠若惊，低低一句：“就是能看懂。”

　　于端阳莞尔，“继续写吧。”

　　和乐握紧粉笔，腹诽，她的确想写啊，可被老师这样看着，她完全忘了刚背的最后一句是什么。脑子持续空白，一秒、五秒、十秒……末了，她认命地回过头，看了桌上的资料一眼，再红着脸转回去，开始写。

　　感受到身后的强光瞩目，她心在颤，手也在颤。

　　好在班主任再度发话：“写完来下我办公室。”

　　和乐如获大赦，这时候也顾不上老师是为什么叫她，忙应：“知道了。”

　　等人一走，她迅速拿抹布抹去刚写的字，有点自暴自弃地想，她在老师面前，日常应该就是丢人了吧。

　　终于写完，和乐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大致不需要修改，想及老师还在等她，光速去洗了手，提书包、锁门。

　　到办公室，她盯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馄饨，语塞：“这……”

　　“喜欢吃馄饨吗？”

　　和乐应接不暇，本能点头。

　　于端阳端起碗，一指左侧，“那张是专用餐桌，去那吃吧。”

　　她好半天才说出话来，“我有吃的了。而且，这是老师的晚饭吧。”

　　“食堂已经关了，一包饼干不管饱，也比不上热食。另外，你应该对我的食量有误解，这么一碗馄饨，不够我塞牙缝。”

　　“那馄饨……”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突然嘴馋想吃，这解释满意吗？”

　　嗯？和乐微瞠眼。

　　“学生为了出板报顾不上吃饭，做老师的于心不安。为了安心，我决定牺牲口腹之欲。所以，你就当是为了让我安心，”他把馄饨举高，微微一笑，“收下这碗馄饨，好吗？”

　　和乐惶惶然感叹了一句“天呐”，在她的字典里，这是最高级的惊叹。

　　她怔怔。

　　今天晴得好，夕阳也好，将整座校园涂成酡色。

　　面前人的眉眼浸在夕照中，连唇角都沾了颜色，笑意被揉碎，混进这片朦胧色泽里，温柔得不可思议。

　　和乐忘了眨眼，一时分不清是人太好看还是背景太好看，只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快过一下，脸上的温度也节节攀升。

　　看到不敢再看，她才抬起手，接过了馄饨。

　　“谢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