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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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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双眼酸痛,全身如散架一般,动不得分毫,胸口那伤处更是抽痛得厉害。窗外隐隐泛白,晨光熹微中,床头伏着一人,小脸上犹有泪痕,却是赵安,那人则不知去向。虽早已料到,我心中仍不免微有些失落,随即苦笑,赵爵的死活,他又如何会放在心上?只怕我这逆贼没死成,他只会失望吧?猛然想起他那番话,难道,他身子早已大好了?一个月,咳,展昭那般悲伤欲绝他都看在眼内,想来是心中犹有余恨才不肯现身,刻下那恨也该消了吧?他那后半段话何意,可有一点在乎我么?我猜不透,也不想再猜,我累了,真的累了。
口唇干涩,我艰难地动了动手臂,想去拿一旁桌上的茶杯,却不意牵动了伤口,白纱绷带隐有丝丝血迹渗出,忍不住呛咳起来,立时惊醒了赵安。
赵安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大大的眼中却蓄满了泪,“啊”的叫了起来:“大哥,七天了,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以为……”
已经……七天了么?这生命力还真是令人惊叹。苦了赵安了,不过十几岁的孩子,跟着我以来疲于奔命,这七日想必更是担足了心。看着赵安发黑的眼圈,我心下怜惜,想摸摸他的头发,手却抬不起来,只得低声安慰道:“傻孩子,岂不闻‘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大哥我这样的恶人,哪有那么容易就死……”
“死”字只吐出了一半,便被赵安慌忙掩住了口,他连在地上“呸”了几口,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菩萨啊佛祖啊”的,我抑制不住胸腔中一声低笑,痛得直咳,心情却明朗了不少。
赵安见我咳嗽,又慌起来,忙手忙脚地倒水给我,一不小心却洒了一身,我更是边笑边咳,他却一脸懊丧,重新端了水给我。
清润的液体滑下喉咙,顿时舒爽了许多,力气也略回复了些,便让赵安扶着坐起身来。我踌躇片刻,还是抬头问道:“赵安,白公子呢?你……没跟他说什么吧?”
赵安脸上的笑容敛去,低下头不看我,良久才闷闷说了一句:“走了……我怕你生我气,再也不肯醒过来,就什么也没敢说……”
我笑笑,和好如初双宿双飞……赵安啊,你还真是乌鸦嘴一说即中……可笑我居然到如今还没学会放手,真是该死!心里一抽一抽地揪紧,脑中如有一把钢锯在不断拉扯,那伤处反不觉痛得如何难忍了。
赵安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大哥,你睡了这么长时间,可饿了么?我去煮粥给你喝好不好?”
他这一说,我方觉腹中空空如也,只是头痛欲裂,非但不想进食,反觉有些反胃,忙摆摆手,闭了双眼斜倚在床头调息,半晌才略缓。
抬眼看向赵安,只见他神色紧张,目中满是担忧,不禁微笑道:“没事,我不饿,你这几天累得很了,赶紧歇着吧,过两天还要赶路……”
赵安微愕片刻,眼眶慢慢红了,咬了嘴唇,良久方道:“大哥,你还是决定……”
“嗯……”我点头,“其实早便该走了,只是一直舍不得……如今倒也好……”他既已离去,那一剑,是否便可将恩怨两清?
赵安低了头,看不见脸上表情,声音却甚是沉闷:“大哥,我有时佩服你到五体投地,有时……”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却不再说,凑过来扶我躺下,“再睡会儿吧,我去收拾收拾,过会儿来看你。”
我转头望向窗外,天已经大亮了,却不见太阳,天地间仿佛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一丝带着潮热气息的微风透过敞开的窗飘入,胸间一阵窒闷。我缓缓阖拢了眼帘,山雨欲来,看来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
昏沉中口唇干涩得厉害,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只觉阵阵刺痛,口中微有些咸腥。有什么带着丝丝清凉拂上额头,柔滑温软,渐滑下脸颊,直移至唇边。耳畔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在我却不啻惊雷。是他么?他没走,可是对我尚有一丝怜惜?真想睁眼看看那绝俗的容颜,内心却知,这不过是老天的捉弄,怎么可能梦想成真?上天又岂会如此厚待我赵爵!梦境如斯美好,实不忍早早便让它幻灭,哪怕多做一刻也好……唇上那温软之物厮磨了一阵便即离去,我隐隐不舍中,那物转瞬间却又移了回来,牙关被启开,一股清泉带着淡淡药香漫过喉咙,顿时心神俱醉……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迷蒙中唇齿间仍残留着那醉人的芬芳,眼前却只有赵安通红的双眼,果然,不过是美梦一场。
赵安蹙眉将手贴在我额头上,半晌长吁一口气道:“谢天谢地,大哥,你吓死我了!”
我动了动胳膊,只觉力气竟然恢复了不少,便笑道:“你这孩子,成天大惊小怪的,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赵安气道:“大惊小怪?你醒了那么一会儿,接着就两天两夜人事不知,烧得满口胡话,若不是……”他抬眼看了看我,“还有,我已经十三了,不是小孩子啦!”
我听出他话中蹊跷,怀着一线希望问道:“你说‘若不是’什么?可是有……什么人来过?”心中扑扑乱跳,却被赵安接下来的话将那点躁动的心火浇了个透心凉。
他说:“若不是什么?若不是刘太医来得及时,你……”他生生咽住了后半句,转而道,“大哥,你可是……希望什么人来?”
我苦笑道:“我还真是命大,刘太医居然尚在京中。希望……没有,我只是……做了个不该做的梦而已……”想当年,太医刘禀正因素性刚正,得罪了屑小之辈,遭人诬陷下狱,恰逢我进京见驾,无意间管了闲事,倒结交了这个朋友。居于此处以来,我向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日日深居简出,不轻易与人结交,只刘禀正偶尔前来探视,兼或带来些朝堂中的消息。只是月前他来时意兴阑珊,言称不日即将回乡省亲,不想此时尚滞留京中,这次还是多亏了他。
我试着坐起身来,除略为无力,竟行动无碍,便打起精神道:“别胡思乱想了,收拾妥当了,我们明日一早便动身!”
赵安应了声“是”,复问道:“大哥,这回,我们要去哪里?”
我将眼光移向远方天空变幻莫测的云朵,手不觉抚上胸前伤口,心中一片茫然,去哪里呢?其实,哪里都好,只要……别再让我见到他,心碎的滋味,一次足矣……天大地大,总会有我赵爵安身之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