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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7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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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坐佐藤小姐的白色加长林肯在夜里行驶了三个多钟头才到达登别温泉乡,这家有着百年历史的日式温泉旅馆Takinoya成为今晚下榻的一隅。芥川泷一郎跟随尤加莉来了函馆,尽职尽责,车门刚被他绅士打开,顾森跟着尤加莉下来。
空气中一股浓浓硫磺气味,这是登别天然温泉的味道。深夜寒气重,雪又开始下,泷一郎领着四人一路穿过木制的廊桥进入旅馆,餐食已经备好在房间,一伙人到现在都还没用晚饭呢。
冬季北海道的旅馆都是提前预订,Takinoya也不例外,顾森没有预订这家却能住进来靠的是佐藤小姐协调,把原先给远知的那间房让出来,而远知挪去同泷一郎一起住。
大道寺少爷起初十分抗拒,眼见着顾森作势又要扇他,心有余悸赶紧躲去泷一郎身后,还被泷一郎笑话,那不是你好朋友么你那么怕她?大道寺少爷捂着脸,厚着脸皮解释说,中国人有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泷一郎真懒得再笑话他,某人之所以一路捂着脸遮丑,是因为在函馆被顾森脆生生赏了一巴掌。大道寺公子引以为傲的俏脸上此刻是尤为醒目的巴掌印!因为他嘴欠手脚更欠,在函馆上车之际故意撞的顾原森脚步踉跄,那张比他更帅的俊脸险些磕到后视镜。
棋差一招啊,以为顾森对顾原森心里有气不想搭理,没想幸灾乐祸前脚刚一踏进车里,还未抬眸就被顾森一巴掌招呼,人都被打蒙了,当场梗着脖子也要与顾森目光对峙。
顾森对他忍无可忍,按着他的后颈拽着那条名贵羊绒围巾将他硬生生拖进车里一顿胖揍,本在车上的尤加莉赶紧下来腾空间,顾森拳脚无眼,揍得远知在车里鬼哭狼嚎。而那条谁也不借的羊绒围巾,最后在尤加莉上车的打探视线里,俨然是勒得大道寺公子满脸涨红,像是勒住了他命运的咽喉。
真就强悍的让人心生敬畏啊,佐藤小姐那时心想。
用完餐不久,尤加莉来敲门,喊顾森去她房间里坐坐,邀请她等会一道去顶楼公共温泉泡汤。顾森应下了,换了浴衣准备过去,门口却被顾原森绊住,身后被他牵起了手。
车里一路她就没理他,刚才用餐也一直沉默,这会儿人要出去也还是不跟他说话,谁受得了。
他开口:“当真一晚上不理我么?”
顾森神色郁郁,道:“那位老总生意做得不错,眼睛却要再擦亮点。顾先生身边一直都有这样的人,明明事实摆在眼前,却还是怀揣着质疑与轻视。”
她忽然这样赌气,顾原森皱眉渐渐松开了手。
这一松,顾森的心沉下去,抬脚就想走。哪知下一刻被他长臂一伸纳入怀中,亲昵贴着颈窝的架势让顾森感到既恼火又不痛快,他惯会使这种温水煮青蛙的伎俩,惯会吊着人,吊得人心里七上八下。
顾原森不知道她这种自我矛盾的心理,知道了也不理解,Julian在他这里都快翻篇了,实在没必要为了这个同他烦恼。她都不知道他有多喜欢她,仅是这样简单抱着她,他就能跟丢了魂一样脑中不受控制浮想联翩,怀里她沐浴后的身体馨香柔软,天知道他正在强忍着那股子蠢蠢欲动的渴望。
顾森慢慢缓了情绪,依旧板着脸。
“松开,人等着我呢。”
“让她等着。”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不好,你都不跟我讲道理。”
“……”
顾森一时气急败坏,大力挣脱他,顾原森始料不及往后退几步没站稳,顾森又赶着上来扶他,见他露出微笑顾小姐觉得面子全没了,气鼓鼓拉开移门就跑出去。
顾原森在原地叹气,想找根烟抽抽,奈何习惯性摸口袋,摸了个空,浴衣里哪有香烟。
***
顾原森逛去了一楼。
他去楼下小商店看看卖什么啤酒,一楼大堂设有吸烟处,他在那偶遇芥川泷一郎,男人正喝着麒麟啤酒懒散舒适地抽着烟。
顾老板感兴趣走过去,对他手中的香烟望着,泷一郎挑了眉,伸手递给他一支。顾原森满意,颇为欣赏的眼光回望他。
泷一郎把打火机也借给他,看着他点燃香烟猛吸一口吐出来,便移开了目光。泷一郎觉得有趣,又想起大道寺远知在房间里喝着酒喝着喝着捂住脸痛哭流涕的模样,泷一郎没忍住,侧头问这位顾老板。
“你其实可以站稳的吧。”
“脚下干净又没有积雪,没道理你会滑那么远。”
“撑着车门就可以站稳,你却能碰到后视镜。”
泷一郎表情耐人寻味,喝了口啤酒,食指一点一点点着罐身。
“惯性。”顾老板答,徐徐吐出一口烟圈。
泷一郎装作似懂非懂点头,笑说:“哦,关心则乱。”
***
同一时刻,顶楼的露天温泉“云井之汤”。
空气中淡淡的硫磺气息,汤池外郁葱沉寂的山景,楼下庭院深深,周身温泉水氤氲。夜空中飞雪凄迷,不远处尤加莉浅酌着苦涩青梅酒,嗓音抑郁动听。
说是找顾森喝一杯,也不与顾森碰杯,一个人坐得那样远,躲在汤泉一角,自顾自聆听着檐外飞雪诉说自己自少时跨越至今的爱恋。她说自己以前一直羡慕大道寺星名,可是没有她那样的好运,铃木家的情种出了两个,他人眼中情深不寿,如今也应验在雅隼身上。
她说着日语,夹杂着并不流利的中文,过程中对顾森望去,见她扭头朝着夜空发怔,垂眸笑笑,也不管她在听还是不在听,那几杯酒下肚,该吐的不该吐的,全吐了个干净。
“我曾在我的学生时代,于东京新宿的歌舞伎町一番街上第一次见到雅隼,我被人所骗逃脱出来却在路口不慎与他碰撞,他手中的烟头被我碰落,我以为他会朝我生气,不想他就只是寒凉地望了我一眼,人就消失在霓虹里。”
“初见的惊鸿一瞥无法忘记,我也是后来多方打听,得知他的名字他的来历以及他一贯对女人情感付出的薄凉不羁。我以为他生来如此,妄想该以何种方式来改变他,上天却赐给他高梨结衣。我眼见着他对她痴狂入迷,刻意学画飞去法国与她相识,即便在得知她已经与那个法国人在一起。”
“法国人绘画天赋异禀,性格孤高自傲,刚愎自用自私自利。月月靠着结衣辛苦驻唱的薪资救济,还同结衣约定,有朝一日她成名路通往哪里,他的画作就在哪里。一直负重前行的结衣最终沦陷在雅隼滚烫的追求里,下定决心要与那人分手,与雅隼一起返回东京。天不遂人愿,启程那日爆发争吵,冲动的法国人拿刀威胁结衣,他不愿从此失去唯一的经济来源,见结衣踌躇不定,跑去曾经与结衣相爱的公寓里举刀自尽。”
“那件事后,雅隼不再要求结衣,他默默守候,不论结衣如何反悔如何变本加厉责骂,在他底线之内都不认为那是折磨,而是他自觉亏欠。心甘情愿与她玩着追逐游戏,拖拖拉拉十年之久,终于在今年走到尽头。”
尤加莉抬头,姣好的面容在温泉水的滋润下犹如易碎的玻璃花。
“……他不知道我的心意么,不能看透结衣么?他都清楚,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他只是习惯了,习惯了我的等候,结衣的任性,更习惯宠着结衣,执着到病态的期盼她能回心转意。我和他都在等,爱情里从未觉得自己卑微低贱,我和他都只恨没有机会,结衣给他的,他给我的……”
“现在结衣走了,回了法国,两人彻底结束,雅隼如我所想朝我靠近,他身体是靠近了,心却比以前更加遥远。有时候明明人就在我眼前,望着我的时候好似隔着沧海桑田。我是有感觉的,我知道他也有,他不是花心的人,他比谁都明白如何真心实意的去爱一个人。”
思绪辗转说到这里,尤加莉双目通红,清丽眼眸里的泪水蓄着,她却隐忍着不掉,心中压抑许久的痛楚得以在今夜释放,汤泉水温暖,她的爱意能不能走过今年春天怕都是奢望。
“前几日我与他视频,他在东京铃木宅邸的卧室里坐着,我瞧见他那墙上还挂了一幅画,他遮掩说那是他自己所画随便挂出来的,接着镜头翻转便不再与我多聊。他非要那么欲盖弥彰,我都看清楚了,那是结衣,画上她穿着黑色礼服回眸对他笑……”
“将所有画具她的东西统统扔掉又有什么意义,他心里不忘,留着那幅画,连我看一眼都不允许。”
到此,泪水再也忍不住滑落,就着最后一杯青梅酒,那酸涩与隐晦的情感被她一饮而尽。
天外飘雪自来,落进温泉池里悄无声息,顾森全程静默无言,她不太能听懂尤加莉所有的情感表达,可她会读心,瞧见尤加莉的泪水一滴一滴,顾森秀眉凝结,斟酌着语句开口。
她双臂搭在汤池边沿,问:“他连戒指都能丢掉,留着那幅画做什么?”
哪料此话一出,尤加莉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他丢掉了戒指?”
顾森呼吸微怔,天地间一片寂静。
尤加莉面容疑惑难掩震惊。
怕她误会,顾森便再斟酌着语言讲给她听,那晚半路的折返以及那两人在机场的分道扬镳。顾森尽可能用日语清楚表达,只是话说下去,尤加莉面部表情变化,惊诧渐渐由不可深究代替。
“你是说那晚我下车后,你一直都在车上?”
“是。”
“他同你说,让他断个干净?”
“是。”
“他在你面前,毫不犹豫丢掉了戒指?”
“……是。”
顾森不觉扶额,愁眉心想自己是不是多嘴了?
可不说倒真显得她有什么不可告人。当然,最后回酒店他那句昏了头脑的话没说,也是那一晚,她对那男人仅存的怜悯消失,开始抱有怀疑与偏见。
片刻后,像是自我怀疑又不可置信,尤加莉摇头苦笑:“他居然让你亲眼见证。”
顾森深深蹙眉,再次解释:“碰巧而已,我顺路在他的车上。”
“他的车从不随意载人。”
“……”
“你们第一次见不是么?”
“……”
“他从不允准身边人谈论有关结衣的事,也包括我。却能让你亲眼见证他们的结局,随手把佩戴多年的戒指丢弃,他还请求你,让他断个干净……”
真就夺命三连句,顾森静静抬眸,忽然笑道:“因为比起你们,我最不相干。”
这就是标准答案。
其实在她心里还有一句,我也亲眼见证Wilson与俞骄阳的结局,也在车里。可这句话不能说,因为最后与Wilson走到一起的,是她顾森。
在顾森这里,这点绝不容置疑。
下一刻顾森扯来浴衣利落起身,温泉水滋润得她面容红润,如山野间绚烂的野玫瑰。她微扬着下颌一步步走近,一时间像是居高临下的态度,留给尤加莉的话却是真诚且非常具有说服力。
因为那是她自己的真实写照。
“你离他太近了,他早已习惯你的好,这段令你无法走出的感情,实际上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试着走出来看看,又不是叫你放弃,那人只要还能感知到你的好,心里还想要你,他就会一直在原地。”
也不知道她听没听明白,顾森转头离去。
顾小姐哪里知道,破镜重圆只适用她自己不适合尤加莉,在尤加莉那里,有个残忍的词叫命中注定。
****
顾森推开门进入房间,在门边靠了一会儿,汤泉水泡得她有些头晕。顾原森听到动静从客厅过来,见她无声倚靠在墙边,绯红的脸色以为是她酒喝多了。
两个人隔着窄窄的过道彼此凝望。
靠了一会儿,顾森走过去,他伸手过来,顾森摆摆手绕过他,走去沙发处躺下,许久不说话。她将手臂搭在眼睛上遮住光,感觉顾原森在她一侧坐了下来静静瞧着她。
她未开口,他也一直待着。
等过了会儿,他问:“她同你说了什么?”
顾森沉默,继而转过头去,维持着原有姿势说:“没什么,都是她自己的事,她自己说。”
他又问:“你喝了多少?”
顾森顿了顿想开口,可还是没说。
顾原森真以为她喝多了,微蹙着眉起身坐到她身边,拉下她的手臂,抚摸着她的脸让她看向自己。
“森森,你喝多了是不是?”
顾森被迫目光投向他,眉宇间思绪万千,她凝视片刻抬起手,顾原森跟着靠近。她的手指眷念着从他的额头开始触摸,俊朗的眉峰,深邃的眼眸,挺直的鼻梁,还有那看似薄凉的唇。脸部轮廓流畅,微弱的光线也无法掩盖其耀眼光芒,这个男人关一张脸就长得如此好,个性还兼具隐忍温和,吸引着女人趋之若鹜,忠诚追随者一波一波。
她跟着喃喃低语:“还好没磕到,不然就可惜了……”
他道:“你很在意我的脸?”
顾森听着微叹:“是啊,我好不容易找到,不得炫耀炫耀?”
他被她的话逗笑,她也浅浅唇角上扬。
他靠上来,那样幽深漂亮的眼眸只看着她:“还生我气么?”
话语低沉沉的,他好无奈。
顾森一片情深,微微摇摇头。
顾原森这才松一口气,握住她的手背亲了亲,柔声细语:“下次讲点道理好不好,难道以后随便什么人提起Julian你都要与我闹别扭,不说话不理我?”
他不提还好,一提顾森眼泪忍不住涌上来。
“不好不好。”她急着伸长手臂将他搂住,窝在他胸前哑了声,求他,“你别去找她。”
“我哪里去找她了。”他回抱她。
“英国。”
他解释:“那都是之前的事了。”
她红了眼:“那是她没被你带回来。”
顾原森眼神一怔。
“若是被你带回来了,你和我就没可能了。”
他赶紧松开她,看到她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顾原森的心揪起来,手指替她拂去泪水,下一刻将她拉起来,抱坐在怀里。
“怎么哭了呢,乖,我哪也不去,我只要你森森,只要你。”
言语温柔细腻,他知道他若是不说这些话,她会更伤心。他不知道尤加莉究竟跟她谈了什么,或者就像森森说的都是尤加莉自己一个人诉说,可森森为什么会难过,肯定有哪一方面牵扯到了。
森森不会轻易落泪,除非对他。
顾原森对此认知很明确,她的父母尚且没有让她动不动就难受哭泣的权利。
除了他顾原森,除了他。
“别哭,别哭。”他凑近亲着她的脸庞,她的唇,也哑了声,“抱歉让你一晚上……我同你保证森森,我谁也不去找,我就在你身边。”
顾森泪水又涌上来,愁着眉同他吻在一起。
吻急迫且具有侵略性,唇舌比以往更早的探进去,迫不及待与他口津互换,她将顾原森整个人紧紧抱着,解下自己的浴衣与他相贴,他滚烫的唇吻过她的全部,她像汤泉外的飘雪一样融化在他怀里。
两个人就在这沙发上,彼此紧靠,经过温泉水泡就的身体柔软有韧性,细腻泛着莹润光泽,像蚌肉包裹的珍珠般滑腻。他将她贴背拥着,唇印上那处被他咬出的齿印,果真是留疤了,浅浅的疤痕印记,日后森森穿裙子都得考虑是否得体。
顾原森不在乎,顾森也不在乎,她说以后那就穿无袖衫好了,他却点头说可以的森森,露肩的只穿给我看。
他那么霸道,如此,森森的肩上都不能有他人的外套。
客厅对面的玻璃上清晰映着两人的情状,在顾森的眼眸里水雾似的上下颠簸。每每在这种事上,顾森被他强烈霸占,才能深刻体会到融合的刻骨铭心的情意,他在背后搂着她,如此深刻地要,深刻地讨伐。
顾森有些眩晕,身体不住颤动,所有感知敏锐又清晰,双足与他的相叠,无法言语的胀和满,她死死握紧顾原森的手,到达临界点偏头吻向他脸侧,无助喊着他Wilson……她身上好多汗,他的躯体滚烫,望向她眼眸里的深度与那力道相同。
“你也与她这样做过么?”她幽幽开口。
也许不想知道答案,也许只是随口一问。
顾原森凝着眉望向她:“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顾森淡淡笑,此刻轻喘都是煎熬,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原森也不隐瞒,只道:“有是有……”
她的目光黯下去。
他又补充:“不一样。”
她目光迷离看着他,仰头口唇轻吐。
室外雪还在下,他临到头忍着那股折磨凑近她嗓音轻颤:“你以为谁都像你……”
像她什么,他没说,拥着她把魂儿一并给了她。
待缓过那阵,他抱她去了里间。
移门紧合,壁灯昏黄。
爱的情状复制,肢体藤蔓缠绕,年轻的身体被捣出鲜蜜花汁,勤恳的花匠浇培,这朵山野里灿烂的野玫瑰正值妖娆。坚毅的男人薄唇紧抿,眼眸里尽是情人的温柔仰望,无论他怎么做,她甘心受着,眼尾浮现靡丽的红,冶艳如山野精怪吸食顾原森的魂魄。
一个两个包装口接连撕开……
她真让他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