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之国度》霍散人

7、第7章

　　戒指一直在顾森这里。

　　因为想不出如何给到顾原森，就一直放在她这里。她也曾想要给李正东，毕竟他去会比自己来得合适。可李正东这人太坏，抛来一句什么自己的事自己想办法，就不理人了。

　　顾森满头问号，哭笑不得。这什么时候竟成为她自己的事了？

　　然后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四天，直到今天——大年三十。除夕夜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顾森给自己排了个晚班。

　　嗯，很好。

　　也是城市晚上不给放炮，考虑到自己晚上或许没事做，干脆就上班吧。

　　顾森，你真他妈的敬业。Luna走时对她翘起了大拇指。

　　好好工作，我晚上会发大红包给你的。经理Jennifer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很让Jennifer佩服。

　　好的经理，发大点，小的没意思。顾森一脸笑容，真是没心没肺。

　　等她们一走，酒吧只剩顾森和三个小丫头，这三个丫头彼此间感情不错，聊的话题大多顾森不感兴趣，平时没什么，偏偏碰上今天除夕，见那三个人围在一起谈天说地，一边的顾森多多少少有些孤单。

　　一个下午都没人，永森的人全回家过年了。李正东说晚上搞不好永森的一些合作伙伴会来，酒吧就要开着。还说今天只营业到深夜十二点，时间一过，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接。于是顾森就等啊等啊，等到七八点也还是没有一人进来。

　　大堂的大理石墙壁上新悬挂了一台超大的液晶电视，也许是等了半天太过无趣，也许是想给孤单的自己找点过年的气氛，三个小姑娘合伙就把它打开了。等把台调到中央一套，三个人欢天喜地喊着顾森过去。

　　顾森摆摆手，索性靠在吧台里看着。时间一长，她眼睛虽在望着电视，心思却飘远了。

　　随着年龄渐长，儿时那种对春节的期盼以及渴望正在逐渐消失。除夕这样的日子里，好像不再是团圆，而是真真切切在昭示着，她是一个人，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

　　望着空无一人的酒吧，她想去室外透透气。哪知刚出来，就有一人打了电话给她。

　　还是个越洋电话。

　　她望着手机屏幕迟迟未接，那串号码对她而言熟悉又陌生。就像春节一样，儿时那般的期盼到如今只剩冰冷。

　　“妈妈。”

　　想想还是接了起来，本是世间最温暖的称呼，她喊起来就像陌生人。

　　“森森，你还好吗？”

　　同样，那边看起来关切的话，说出来也跟白开水一样索然无味。

　　“很好，谢谢。”

　　“晚饭吃了吗？”

　　“吃了。”几个肉串和几片水果算不算晚饭？

　　“那就好。”

　　接着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找话题。

　　“……你，交男朋友了吗？”

　　“没有。”

　　听到顾森斩钉截铁地回答，那边又陷入沉默里。顾森想要挂断电话，那边又缓缓说了一句，听着有些哽咽。

　　“森森……新年快乐。”

　　“谢谢，你也一样。”

　　之后，这通电话就到此为止了。

　　有那么几年，顾森希望她能时时打电话过来，到真的打过来，她又觉得还是不要打来的好。

　　她站在外头足足有半个钟头。后面肚子实在饿得受不了，她跑去对面马路一家24小时的便利店，买了一桶泡面外加一根火腿肠。火腿肠本来不想买，觉得只吃面好像又太孤单了点，后来不但拿了火腿肠还添了一罐可乐。

　　她没进酒吧里面吃，就蹲在酒吧后门那角落里。望着面前连在春节这样的日子里，也显得死气沉沉的玻璃建筑，她那桶面倒是吃得挺欢。

　　蹲到最后累了，索性盘腿坐在地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觉得今晚的这桶面格外好吃，好吃到她一直都埋着头不曾抬起片刻。

　　直到，有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晚上没吃饭吗？”

　　她一惊，再抬头，一口面差点呛进鼻孔里。

　　“老，老板！”

　　***

　　依旧是在室外，也依旧是那角落。顾森呢，也依旧坐在那里，只不过现在多了一个人。

　　并且，手里也捧着和顾森刚才吃的一模一样的泡面，腿边也放着一模一样的可乐。

　　看某人吃得很香，顾森忍不住问：

　　“老板，你晚上没吃饭？”

　　“吃了。”

　　“那你还要我去买这面？”

　　“看你吃的香，我也饿了。”

　　“……”

　　好吧，这理由无法反驳。

　　“那，你为何也要可乐？”

　　“我看你那样吃，想试试。”

　　“那你怎么不要火腿肠？”

　　“你还吃了火腿肠？”

　　“……”

　　好吧，顾森无话可说。

　　她也是够惊讶的，不是惊讶于他也要吃火腿肠，而是惊讶他今天这个点居然出现在这里。难道今天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不就是这个人么？

　　“老板，你来这是想喝酒？”

　　“嗯。”

　　“那你为什么不走大门？”

　　“后门离停车场近。”

　　“……”

　　好吧，这理由也是无法反驳。毕竟这店是他的，他想从哪进就从哪进。就算从天花板下来，她顾森也没理由说不是。但接下来是他问她。

　　“你晚上没吃饭？”

　　“吃了。”

　　“永森食堂的饭食不好？”

　　“挺好的。”

　　“那你坐在这里吃泡面？”

　　“一时饿了，找不到东西吃。”

　　嗯，这理由看似无懈可击。可接下来，老板发话了。

　　“你这个点不应该在里面接待客人么？”

　　“里面没人。”

　　“那为什么电视机是开的？”

　　“……为了营造过节气氛。”

　　“哦，那坐在沙发上嗑起了瓜子也是一样？”

　　“……”

　　该死的，里面开着灯，又是落地窗还不看得一清二楚！不过，坐在沙发上嗑瓜子？那三个丫头不是站在沙发边嗑么？！

　　接下来顾森低着头，眼珠子转来转去，她在想有没有非常实际的说辞可以蒙混过去。比如，W吧温暖似我家，既然在家就不要那么拘束。不过这么说，好像有点找死。他或许会说，你怎么不把永森当家，我或许还能当你爸！

　　“咳咳……”

　　顾森故意轻咳掩饰尴尬，顾原森还看着她呢。

　　怎么说呢，如何说呢？

　　她平时挺聪明的，这时卡这里了。正好脚边是她吃剩的泡面桶，她望着里面的火腿肠包装纸想半天。也许是长时间未出声，或是认错的态度不明显，等了一会儿顾原森就开口叫她。

　　“顾森？”

　　就是这一声，喊得她一激灵，竟鬼使神差冒出一句：“老板，你要不要吃火腿肠？”

　　那个时候，就是那个时候。

　　顾原森这么多年都没有开怀大笑过的人，就是在那个时候，毫无顾忌地笑了出来。

　　***

　　吧台上，顾原森脱了西装坐在那里。他面前放着一杯顾森刚给他倒的酒。

　　双份的杰克丹尼，还加了四块冰。

　　刚才点这份酒时，顾原森也只是随手往顾森身后指了一下，并没有说要什么酒。可那么多洋酒中，顾森一下子就挑中他所想要的。

　　顾原森感到十分稀奇，就说，你怎么会知道我要这个？

　　顾森一脸茫然地反问，你刚才不是指这个的么？

　　然后顾原森就笑了，低着头喝酒没再说什么。

　　他觉得，这丫头真是个人才。

　　比如，刚才她情急之下说的那句话。

　　还比如，刚才他从后门进来，三个小丫头一望见他，立马就把抓满瓜子的手迅速背到身后去，乖乖站成一排，一脸惊吓。更搞笑的是，墙壁上电视机里也正放着那著名的变脸节目。

　　“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红脸的关公战长沙。黄脸的典韦白脸的曹操，黑脸的张飞叫喳喳……”

　　一时间，场面那个滑稽。

　　顾森也是觉得今夜没有看黄历，宜忌什么好歹让她知道下，要是三个姑娘因此被解雇，她顾森难辞其咎。于是那刻她脸色万分难看，也万分无奈对那三个姑娘摆了摆手。

　　“快收拾吧，赶紧收拾吧……别藏了，早就真相大白了。那个，地上的瓜子壳能扫扫不？”

　　然后紧接着，顾原森今晚第二次笑出来。

　　已经是十一点。

　　酒吧里还是只有顾原森一个。

　　三个女孩收拾好后，顾森让她们回去了。本打算等顾原森喝完，她自己也收拾收拾准备下班，奈何这位金主半天没说要走的意思。而且那瓶刚开启的杰克丹尼，都快被他喝完一半。

　　他一直坐那喝也不说话，顾森也不好意思一直站在吧台里。她拿着手机整个酒吧大堂这里转转那里看看，时不时偷瞄一下他。

　　倒不是怕他跑单，而是怕他喝多醉倒在这里，那今晚她也别想回去了。否则李正东明早就会骂她，为什么要将老板一个人锁在酒吧里。唉，做人难，做一个叫顾森的人更难。

　　可后面，他还是趴倒在吧台上。那一下子，顾森的脑壳都跟着疼起来。

　　待她走近一看，这人原来是睡着了。顾森就心想，这人怎么老这样，也不管是哪儿喝倒就睡。

　　就在顾森认命的准备上五楼拿被褥，打算就在这酒吧凑合一晚上时，却在一个不经意间就看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那跟俞骄阳给她的，一模一样款式的钻石戒指。

　　一瞬间，在顾森脑海中形成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顾原森不适合戴钻石戒指。即便是很小颗很小颗，哪怕只有0点0几分也不适合。

　　那他适合什么？铂金戒指。

　　毫无修饰，简约流畅，整体线条十分吸引人眼球的铂金戒指。在顾森眼里，诠释婚姻的真挚与永恒，铂金远远要比大克拉的钻石来得合适。

　　这种铂金戒指，一般人戴不出顾森心里的效果。要么寡淡到毫无华彩，要么普普通通同装饰品一样，若能将那种戒指戴出含蓄而尊贵，简约即永恒的味道，实际很难。

　　顾森今天发现，若是顾原森戴上，搞不好就会有那种效果……

　　“骄阳的戒指，在你那里。”

　　突然这么一句话，把顾森吓得不轻。

　　待反应过来，顾原森早已抬起了头。那双如原野森林般深邃浓郁的双眸，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