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之国度》霍散人

5、第5章

　　俞骄阳其实在路边坐了一晚上，后来坐到凌晨快三点她实在忍不住还是给顾原森打了电话。

　　她之前已经打了两个，他都没接。

　　这个男人是真的不打算要她了是么，所以签署离婚协议书时连犹豫一下都没有就直接签了。虽然离婚是她先提出来的，也不用那么快吧，离婚还不到两年，他就想把她忘得干干净净？

　　她，俞骄阳，自一出生就是众星捧月，理所应当未来的丈夫也是最好的，索性老天没有让她失望，让她遇见了Wilson。

　　她从未遇见过比他更沉稳更霸气的男人。Wilson不怎么爱笑，这一点也不妨碍他们之间的相处，可是随着时间渐久，她也开始同世上大多数的女人一样变得越来越贪心，她渴望得到丈夫时不时的关怀和重视，哪怕是生日时特意设计好的惊喜也行。她更希望丈夫能够时刻陪在自己身边，让她这个做妻子的每天都能睡得安安稳稳。

　　可是，Wilson不行。

　　他每每工作到深夜，他回来的时候她早已经撑不住睡着了。这样日复一日下来，她好像失去了原有的属于俞骄阳耀眼的光彩。

　　她不可以这样的，她是俞骄阳。是应该时时刻刻都美得毫无保留，美得肆无忌惮的女人，不应该囚困在婚姻的牢笼里，渐渐失去自我。

　　于是，她也开始学着Wilson常常玩到深夜才归家。

　　后来有天她刚回到家，见到早已等待在客厅里的Wilson，他问她去哪了，她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告诉他，同朋友去玩了。当他注视着她的露肩长裙长时间沉默时，她还以为他生了气。那时，她莫名得有些快感。

　　让她没想到的是，他也只是站起身说了句，骄阳，你已身为人妻，下次回来早点。说完他就头也不回上楼去了。

　　那晚，他一晚上没回房间。而她，一晚上的泪水全沾湿了枕巾。

　　她有与父亲倾诉过她与Wilson之间的种种问题，父亲却说，骄阳，做人不能太贪心，你既已做了他妻子，还有什么好要求的呢。

　　可是，她自己不这么认为。既然Wilson娶了她，那就应该宠着她爱着她，而不是天天让自己以泪洗面一副怨妇模样。

　　后来日子一久，她的骄傲越来越不允许她这样继续下去的时候，她就挑在一个非常晴朗的午后跑到永森Wilson的办公室里，递给了他一份离婚协议。

　　很快，她就跟Wilson离婚了。

　　离婚后，Wilson把什么都留给了她，她以为自己会很快乐，实际一点也不快乐。而且不知道是怎么了，没离婚前她处处记着Wilson的不好，一旦离了，她的脑海里日日都是Wilson的好。

　　她生日时虽然没有惊喜礼物，却有他每每特意花时间给她煲的汤，各式各样的汤，好喝到离婚后她都还怀念那个味道。妈妈的心脏不好，每每都是Wilson去联系特约医生再抽空陪伴。爷爷年轻的时候太早失去奶奶，晚年一个人常常会感到十分孤单，Wilson只要一有空就会打电话到家里，同爷爷唠个三四个小时。而爸爸，爸爸的公司之所以当初能超越容氏成为C市的第二大企业，背后完全都是Wilson在推波助澜。

　　看看呐，他在她的背后默默做着一切，照顾着她的家人护全着她的所有。而她自己呢，自私，任性，一心只想要Wilson呆在自己所规划的区域里。

　　她离婚的那天，爸爸狠狠地扇了她一个耳光。从小到大，爸爸从未打过她，那一次爸爸非常痛心，直骂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硬生生把自己一辈子的福气全作掉了。

　　是的，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Wilson自与她结婚以来从未对她大声呵斥过一句，那么好的丈夫，她怎么就昏了头的要同他离婚呢。

　　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

　　她知道错了，她去找Wilson希望得到他的原谅。可他却说，骄阳，你我注定只能做两年的夫妻，有些事情一旦过去，便是覆水难收。

　　好，好。她留不住他，那么就做朋友，谁说夫妻离婚之后要分道扬镳，她俞骄阳就偏不允许。再做不得他的妻子，那就借着朋友的名义长久地留在他身边，怎样都要想办法把他留在身边。

　　可是，事情做错了连个赎罪的机会也不给她么？无论她如何努力，Wilson都不同意再与她复婚。她就像一个小丑一样，每天眼巴巴的都在盼着他回来。

　　尤其是知道Wilson第一个爱的女人何丹影，那个女人很快就要从英国回来了。当初她好不容易将Wilson从那个女人的手中抢过来，这次难道要被她重新抢回去么？

　　不可以。

　　不可以。

　　不可以！

　　所以她打了他三个电话，在路边等了他一晚上。等到第四个电话过去，他终于出现在她面前时，一下控制不住她就扑过去死死将他抱住。

　　之后，他俩进行了长达十几分钟的对话。那十几分钟，是她人生中最煎熬的一段对话。

　　“你不是说脚扭了吗？”

　　“我骗你的，我不这么骗你你根本不会来。Wilson，原森，我们复婚吧，好不好？”

　　“骄阳，我说过很多次了，一段失败的婚姻经历过一次就够了，哪有再来一次的道理。”

　　“不不，这次不一样了。我再也不会同以往那般任性，我会努力做一个好妻子，一个让你真正喜欢的好妻子。”

　　“骄阳，不要这样。天太冷了，你再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是会生病的。”

　　“生病了你在乎么？”

　　“当然，我们是朋友。”

　　“朋友？我才不要同你做朋友！我想重新做回你的妻子，做回顾原森的妻子！”

　　话说到这里，Wilson摇了摇头沉默着。他说我送你回去，就准备要走。

　　不行，他不能走。

　　她一把将他拉回来，他走了他们之间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原森，算我求你了，当初是我不懂珍惜，你所有的好其实我都知道，但我不是圣人，我也有糊涂犯错的时候，你就不能原谅我一次不再同我计较，不再生气了吗？”

　　“骄阳，我没有生气。你与我都已经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要知道人生中有些错误一旦出现或许并不是一时的失误，或许是已经隐藏了很久，你我结婚两年，两年的婚姻虽然不长但也曾投注过我全部的心力。只可惜骄阳，那时的你并不懂。”

　　“所以说我会努力啊，我会努力做一个懂你的好妻子，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完全忽视掉你的努力。你要给我机会，你不能因为我当初的自私任性，就断定你我以后再无一点可能啊原森……”

　　“骄阳，你还不明白么，你我之间的问题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和你虽牵着手想要一直走下去，但到最后定会有一人先松手，因为这是不可避免的现实。”

　　“不，只要你不松开我的手，我也会死死抓住的。你为何不愿意再试一试呢？”

　　话说到这里，她已是百般哀求。

　　奈何顾原森对她的耐心，早在那不长不短的两年时光里，被她一次又一次的骄傲任性折磨得早已凉透。

　　并且，时间久了顾原森才发现俞骄阳与他，注定得不了长久。

　　一轮夺目而肆意的骄阳，早已习惯于广阔无垠的天际，又怎会为了一时的迷失，心甘情愿长久地待在他的一方城池里。

　　她一直沉迷于他光彩的表象，却从不曾体会他背后的缄默不言。她像是自由翱翔的鸟，选择他作为栖息港湾或许只因他合适，而不是彼此心灵的契合。

　　她对他，只是一直不愿放手。或许多年后她会发现，自己并不是她生命中最正确的那个人。所以，接下来他的话语直接而透明，他只愿她自己能早日走出来，去努力争取属于她真正的栖息港湾。

　　“因为那样你就不再是俞骄阳。骄阳，你骄傲自信，你全身上下所有的耀眼光彩全都来自于此，而我则会磨灭掉你所有的骄傲和自信。你已经在我这里失去过一次自我，那个整天没有任何光彩没有任何颜色的俞骄阳，是你所期待是你想要的么？同样的道理，我做不到你心目中最想要的丈夫模样。骄阳，真正的婚姻不是美好的假相，而是合适到双方都不用为了彼此去特意改变什么，是相互理解相互容纳，是到最后都保持双方最初的模样。你懂么骄阳……”

　　他这番话一说完，掉头就走。

　　那时，俞骄阳的心里想是正被烈火灼烧，她不甘心紧握双手，朝着他的背影不顾一切就喊：“可是那样我就要永远失去你了么？Wilson！顾原森！”

　　喊了好几遍，他都没回一次头。

　　怎么办，怎么办啊……

　　就在俞骄阳情绪快要失控的时候，偏偏顾森就在这个时候下了车。待到一眼望见她那一身裙子时，俞骄阳的情绪彻底崩塌！

　　所以接下来，平生第一次，冲上去没有任何风度地狠狠扇了顾森一耳光！

　　“你这是做什么？！”

　　这也是平生第一次，顾原森对她动了怒。

　　俞骄阳见了，就在这大街上一瞬间泪流满面。她只觉满心酸楚，她心爱的男人早已移情别恋，她自己却还跟个傻子一样，苦苦地哀求他回来。什么最完美的婚姻不是美好而是合适，事实就是他爱上了别人，心里早已没她俞骄阳的位置。

　　她望着顾原森第一次生气的面容，望着那个被她直接打蒙了的顾森，而此时，这女孩正被顾原森护在了身后。

　　刹那间，在俞骄阳的内心冰凉到了极致的时候，她也就歇斯底里地吼出来。

　　“告诉我，两年前的那个夏天，你们就认识对吧？！告诉我，你和原森多久了？你们瞒着我多久了？！”

　　***

　　上一刻被人甩了巴掌，不吵不闹不生气更不为自己辩驳，最后还跟没事人一样在车里睡过去的人，大概也就只有这姑娘了。

　　顾原森从后视镜望到正在熟睡的某人，一时之间只觉得感慨万千。那时看骄阳的情绪有些失控，担心两人再起冲突，便让这丫头先回车里避避。等正东来将骄阳带走时，他回来才发现这姑娘居然就躺在后座位上睡着了。

　　她脸上的巴掌印，怎么好像消不下去似的。骄阳也是，下手那么狠做什么。顾原森一这样想，他对这姑娘就有些抱歉，毕竟是他的私事却把无辜的人扯了进来。等她醒来，是要跟她说声道歉的。

　　静静地，顾原森想到刚才骄阳的那句话，什么叫两年前就认识？什么意思，他两年前有见过这姑娘？既然见过，为何他没一点印象。

　　算了，还是等她醒了再说。

　　顾原森酒醒得差不多了，其实全都在凌晨那次全吐了。他把车开去了永森的地下车库，因为不知道她住哪，只有等她醒过来。由于车库内温度低，加上他又没有带外套，便将车内的空调温度提高了好几度。也许是一晚上没睡，也许是心神疲惫了很久，在等顾森醒来的时间里，他自己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回头去看顾森已经不在了车内，他正纳闷这姑娘难道是因为无缘无故被打而伤心到不声不响走了时，一回头就看到那洒满阳光的坡道入口，顾森正提着什么东西慢慢走过来。

　　顾原森缓缓降下车窗问她：“你去干嘛了？”

　　顾森走近就把袋子递给他：“因为不知道老板你喜欢什么馅的，所以一个馅一个。快趁热吃吧。”

　　是还冒着热气的小笼包。

　　顾原森微怔，慢慢接了过来。一是惊讶她的细心，二是因为她的笑脸，带着隐隐约约巴掌印，笑得很温暖的笑脸。

　　“你的脸……”

　　顾森瞬间不好意思抬手捂住，笑着：“还有印子？我刚才特意用冰矿泉水滚了好几遍呢。”

　　顾原森握着手中温热的包装袋，觉得那温度来得刚刚好，就像她此刻的笑容，让他的歉意也来得刚刚好。

　　“抱歉，不好意思连累到你。”

　　他致歉的态度十分诚恳有力，顾森微微惊讶，他这样的身份居然能够做到这样平等的与她对话。

　　难怪……

　　难怪永森可以在C市这么多年都没有任何一家企业能追得上它的脚步。

　　她本就没放下心上，当下摇摇头回了句：“无妨。”

　　“你不生气？”

　　顾原森惊讶于她的云淡风轻，是真的不介意还是掩饰得太好。

　　顾森又摇摇头，认真回道：“我不生气不是不介意被人打，而是我看得出来，你太太那个时候太过伤心。一个女人在极度伤心痛苦的时候生气，是很容易没有任何理智可言的……”

　　说到这里，她轻轻笑了一下。

　　“况且，我不是傻瓜，我能感觉到她并不是一个会无理取闹的人，她肯定是误会了什么。既然是误会，时间或长或短总有澄清的一天，我又何必自寻烦恼惹得自己不痛快呢？”

　　她这样真挚反问的语气倒叫顾原森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慢慢地他笑出来，觉得这姑娘的通透和为人处世不像是二十多岁。

　　“好了，我该回去补觉了，要不然明天哪有精神继续奋斗。”说完她转身就走，却在下一刻陡然绚烂的回眸里，笑得没心没肺，“老板，跟李经理说声我多出的时间算加班呗，我可不想白挨一巴掌。”

　　顾原森笑得好看，十分帅气地点了头。

　　“也加工资。”

　　“谢谢老板。老板再见！”

　　“再见。”

　　顾森离开的时候身上还是那一身漂亮的紫色纱裙。就是那一身如云雾的纱裙，接下来就在顾原森一个眨眼的瞬间，随着顾森的身影陡然消失在前方坡道，那无限蓬勃的朝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