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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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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挂在西边的天上,红光把云烧出一片一片深浅不一的颜色。家属楼后面没什么的小巷子里,一群吃饱的猫咪聚在一起互相舔毛,其中一只胖的有老大气息的奶牛猫端坐在垃圾桶上,肥肥的身子上一颗脑袋朝地上看,眼睛咕噜咕噜转了几下,在地上躺着的两具人类身体上进行了一番选择,之后一跃而下,跳到了离他距离最近的人类肚子上。
“操!”天降肉弹,江阔被砸得四肢用力一起,又立刻瘫软落回地面。
奶牛猫窝在江阔胸口,探头探脑地往他脸上凑近,江阔和他对视着,想用一声大吼把这死肥猫吓跑。结果他刚深吸一口气,就因为身上伤口被扯着,疼得闷哼一声,只好作罢,任猫宰割。
牛奶猫把他当肉垫,在他身上找了个位置,趴舒服了,尾巴耷拉在地上一扫一扫的。
江阔垮着挂彩的俊脸往旁边看——阎直正以比他好不到哪里去的姿势躺在他不远处的地上——哑着嗓子提问:“你养的猫,为什么趴我身上?”
阎直正跟急得不行非要舔他脸上血和伤口的小土狗激烈搏斗,百忙之中还抽空回答了江阔一句:“它乐意。”
“呵……我日……”江阔气得冷笑,猛一吸气又疼得笑不出来了,瘫在地上当尸体。
阎直在搏斗中取得胜利,成功夹住小土狗的脑袋,把它按进自己怀里抱着防止作妖。一扭头看见江阔正在看他,两个人对上视线,谁看谁那张鼻青脸肿还带着血的脸都觉得不怎么顺眼,但谁都不想移开眼认输。
“变态,”阎直先开的口,“挨了打怎么还不滚?”
“凭什么我滚?你怎么不滚?”江阔其实不是不想走,是走不动了。
他和阎直这一架打得有始无终,他把阎直撞开之后阎直一拳就照着他脸打过来,被他条件反射地避开了。但还没回神反击,阎直的腿已经扫过来,铲在他下盘上,他重心不稳,倒在了地上。阎直压过来骑到他身上想摁着他揍,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爆发力,大喊一声把人从自己身上掀了下去,二话不说就是一拳头。接着局面就变成两个人在街上滚成一团,边滚边往对方身上来狠的。最后也不知道谁先住的手,江阔脑子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和阎直并排躺在地上看着天大喘气了,还有一条小土狗在旁边叫得挺着急。
“这是我家门口,你让我滚?”阎直把小土狗推到一边去,撑着地坐起来,身上的疼痛让他骂了几句脏话,但他似乎对此非常习惯,动作只是稍有迟缓就站了起来。
“那我也不走,操,我走了不就成畏罪潜逃了。”江阔闭口不提自己身上疼得厉害这一主要原因,理直气壮地说,“我受人所托做好事,还被白眼狼揍,没个说法不走了。”
“啧。”阎直不耐烦地咂了一下嘴里铁锈味的血沫子,弯腰朝着江阔俯身。
“你不是吧,还来?”江阔以为自己又要挨打,“刚才不是休战难道是暂停啊?”
说完他觉得自己胸口一轻,大肥猫被阎直提起来,扔到一边地上,回头对他的人肉垫子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然后老老实实地跑路了。
“傻逼。”阎直背着光,低头和江阔对视,“要么起来滚,要么起来去我家。”
“去你家?”江阔屈起胳膊肘,像个九旬老人一样颤颤巍巍从地上把自己快散架的身体给撑起来,“去你家干嘛?”
“爱来不来。”阎直抬腿就走,迈出去没几步被江阔走后面喊住。
“哎!等一下!”
阎直没说话,回头看了他一眼。
江阔朝他伸出一只胳膊:“站不起来了哥们,扶一把。”
“……”阎直长出口气,倒回去拉住江阔的手,在他呲牙咧嘴的喊声中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江阔走得歪歪扭扭,跟着阎直进了院门,小土狗也跟着混进来,非常自觉地找到角落里的鸡笼子去和母鸡斗法了。
“哎,我小学毕业之后还是第一次……”来这么老的房子。
“嘘。”
江阔感慨到一半,阎直比着噤声的手势把他喊停了。
阎直家里还是老式的双重门,里面一层铁门,外面一层透风防虫的纱门。阎直轻手轻脚把门给开了一条能让人过的缝,带着江阔做贼一样进了家门。
阎直的奶奶李淑玉正在客厅听戏,她上了年纪之后耳朵就有点不太好使,调着戏曲频道的电视机声音开得很大。
俩人蹑手蹑脚往里走,想去阎直的房间势必要路过客厅门口,沙发是背对着客厅门的,阎直经常下课回来之后从这经过,不和李淑玉打招呼的话,李淑玉都不知道他回来了。
但老年人往往都有一种听我想听看我想看的能力,在他们不关心的事面前就糊涂得又聋又哑,在关心的事面前就清醒到让人觉得他们平常都是装的。
于是阎直就在路过客厅门口的时候被抓了个现行。
李淑玉坐在沙发上,扭着身子笑出一脸皱纹,对阎直和他身后的江阔非常和蔼地说:“小直回来啦,还带朋友回来了啊?”
“嗯。”阎直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奶奶好!”江阔不敢往前去,怕自己身上伤吓着老太太,只能站在原地探着头鞠个小幅度的躬,“我是江阔,阎直的大学同学。”
“你好你好,小伙子个子挺高啊。”李淑玉对他点点头,然后问阎直,“终于和大学同学打架了啊?阎直。”
阎直听见李淑玉喊他全名,立刻感觉一阵头大,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呃……没有……我们俩就是路上摔了一跤……”江阔在旁边试图救场。
“看你说的,”李淑玉对江阔微笑,“摔跤能摔出来大青眼圈呢?还能扯破嘴角?什么地方摔一跤这么厉害啊?”
“……对不起。”江阔立刻闭嘴。
“不要和我道歉。”李淑玉一摆手,“你们两个谁不对啊?”
“他。”
“他。”
阎直江阔同时回答,然后立刻开始一次你来我往的眼光杀人对视。
“你们两个谁先动的手啊?”李淑玉换了个问法。
“他。”江阔立刻指着阎直。
“……我。”阎直咬牙道。
“小直啊,你和人家同学道歉了吗?”李淑玉又问。
“道了。”阎直说。
“没有。”江阔赶紧跟着说。
阎直在李淑玉看不到的地方对江阔比了个中指。
“快,跟人家道歉,你先动的手。”李淑玉说,“看看把人家打成什么样子了。”
阎直沉默着不肯说话。
江阔等了一会儿,感觉有点尴尬。虽然是阎直先动的手,但他也没吃多大亏,现在上赶着跑到人家家里,当着人家奶奶的面让人家被摁着头道歉,怎么看都像是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才会发生的剧情。初中生都不流行这套。
“没事儿,”江阔打圆场,“我们俩关系挺好的,其实闹着玩,不用道歉了奶奶。”
“关系好更要道歉了。”李淑玉从沙发上起来,走到俩人面前,拍了拍阎直肩膀,“赶紧道歉,道完了歉啊,你们两个才能继续心无芥蒂地做好朋友哦。”
“……”阎直被老太太隔着衣服拍到淤青上,咬着牙没发出声来,最后憋屈的看着别处对江阔快速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因为他语速过快,江阔其实就听见一个嘟一个起,但看着阎直不情愿的样子,还是感受到了小学生的快乐。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嘿嘿。”
李淑玉还不满意:“声音太小了,道歉要看着人家同学的眼睛。”
阎直闭闭眼,憋了口气看着江阔,以和说出口的话完全不符的隐忍表情从唇缝里一字一顿地对着江阔又说了一遍那三个字。
“对、不、起。”
江阔被他黑溜溜的眸子看得身上一麻,呐呐道:“没、没关系。”
“那江同学是不是也要和我们小直道个歉啊?”李淑玉对着江阔笑。
“当然了奶奶!”江阔从善如流,态度诚恳情绪饱满地开口,“对不起啊阎直,以后大家还是好兄弟。”
“看看人家多干脆,小直你就是这个性子啊……哎哟。”李淑玉满意地在江阔肩上拍了好几下,然后赶着两个人往阎直卧室推,“赶紧去把伤口处理一下,江同学晚上在家里吃饭啊。”
“您喊我江阔就行!”江阔一边回头一边说,“我一会儿就走,不麻烦您了。”
“不行不行,一定要在家吃饭的!”
“真不麻烦……”
李淑玉脸上的笑一下收没了,看着江阔。
“……那我打扰了。”江阔在求生欲之下立刻改变立场,“谢谢您啊。”
“不用谢,太客气了。”李淑玉笑着帮他俩关上了门。
阎直的卧室挺大,摆了双人床、衣柜和书桌,还有地方立衣架和书柜。但家具摆的多了,能下脚的面积就小起来,尤其是房间正中间还躺着一个懒人沙发。
老太太把门一关,房间里的气氛就变得诡异而尴尬起来。
江阔同学和朋友的家里倒是去过不少次,刚和自己打完架的仇家的家里还是第一次来。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下,觉得不要面子的人才是活得最快乐的,所以他快乐地直接坐在了阎直的懒人沙发上。
“我坐会儿啊。”细小的颗粒随着人体结构调整到最让人舒服的状态,阎直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医药箱扔到江阔面前。江阔打开一看,酒精碘酒外加棉签棉球创可贴绷带,还有红花油和云南白药,堪称专为打架斗殴准备的专业医药箱。
“你是不是经常打架啊?”江阔好奇地问阎直。
阎直已经拧开酒精对着镜子往自己嘴角的伤口上涂,虽然没出声,但看表情疼得不行。
“问你话呢。”江阔说。
阎直不耐烦地斜了他一眼,声音因为酒精带来的刺激疼痛有点颤。
“关你屁事。”阎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