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世界》一个温柔的鬼

4、那世界

　　那个人终于不再沉默，似是迟疑地说道：“你回不去了。”
　　少年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声音陌生而沉静，与刚刚的癫狂判若两人。他四处张望着，却发现视线之内一无所有。
　　“你回不去了，或者说，你根本没有离开。”
　　“这就是你本来的地方，你生活的世界，你从未离开过。”
　　“钥——”
　　“你胡说！”少年打断了那个人的话，“是你，是你引诱我进入墨潭的，这里是黑潭之下对吧！你就是那潭底的魔鬼！不不不，不是！这里是你迷惑我的幻境！这一切都是假的！你放我回去！”
　　少年的声音颤抖着，对着面前的虚无强撑着。
　　“你回不去了。”那个人的声音低沉而飘渺。
　　“你是我梦境中的善，与其说是梦境，倒不如说是我所创造的世界，但那世界中的一切，事实上都是你的杰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你出现在那世界，你创立了那儿的规则，让太阳十一日一轮转，让溪水永远奔腾，让风雨从不降临。你的世界里只有善，你让那里变得有如天堂一般的圣洁。”
　　男人轻声笑着，仿佛想起了什么令人回味的事。
　　“如果不是你，我早该消失了吧。”男人喃喃道。

　　“二十多年前的某天，我误触了梼杌的残角，铺天的怨灵险些将我吞噬。我这样的人，久不在人间徘徊，本该早已习惯了那些秽物……只是那次着实凶险，如果不是你……你一定不记得了。”
　　男人似有些失落，稍一停顿继续说道，“那时，你救了我，可那世界却因我的鲁莽大意遭了秧。我太过污浊，即便我尽力挽回，但从前我根本不能进入你的世界，只能任由逃逸的‘僤灵‘进入了那世界后在其中肆虐。为了压抑僤灵的咒怨，才有了墨池和墨石。在那以后，现在的你出现了。”
　　钥怔怔地注视着前方。在这个看不见边际的世界里，一个不知道从那儿冒出来的声音向他叙述着一个又一个遥远的故事。
　　他不知道那个男人说的是真是假，他只知道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现如今都化为乌有。
　　他自有记忆开始就与山间鸟兽亲密非常。
　　他爱那些上窜下跳的雉鸡，爱枯叶间爬行的小虫，爱轮回日前的黄昏，爱催他在日落前回家的婆婆，爱他所生活的小镇上的每一个人。
　　曾经的他们友善勤劳，从来不急不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争执、没有欺骗，在轮回日的清晨相互拥抱……
　　直到自己闯入黑潭，直到那场血腥的梦醒来，一切都变了……
　　那男人陷落在回忆里，在暗无天日的世界中待了数百年的他从未像此时一样想念那世界的天空上高悬着的太阳，想念那个阳光下奔跑的少年，他本可以永远拥有这份快乐的。
　　可他想要的太多了。
　　渐渐地，他不满足于遥远的那世界中少年带给他的温暖，他想让少年来到他的世界，陪他度过那一个又一个漫长的黑夜。
　　可他忘了，他的钥之所以纯真快乐，就是因为远离了所有的恶。
　　僤灵毫不犹豫地利用了他的妄欲，终于，那世界中的一切不复存在。
　　当黑雾侵染那世界的每一寸土地，那儿不在只有鸟语花香，少年也不复昔日的无忧安乐。
　　他尝试过，在噩梦到来之前将时间回溯，可他失败了。
　　他拼尽全力将怨与恶的僤灵驱逐，可那世界终于崩碎，只剩下一片空白。
　　并不是那世界的时间不能改变，而是钥与那世界的记忆不会因时间的回溯而消失。
　　白纸一般的少年被玷污，他所构造的幻象也再也困不住他了。

　　“是你创造了我？”
　　“是。”
　　“那就毁掉我吧。”
　　“不可能。”
　　“那……就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