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世界》一个温柔的鬼

2、寻觅

　　少年挽起裤脚坐在水潭旁的巨石上，长裤挽过膝盖，两条小腿交叉着前后晃悠。
　　少年人的身体总是单薄的。他的背微微驼着，双手撑在石头上一跃而下，落地时向下一蹲，站定后沿着潭边的碎石从走向了水潭源头。潭底乱石中，隐约可见几处幽深的所在，从那儿涌出的水比别处更加清澈。
　　“咕嘟咕嘟”，几串气泡从潭底上升，在水面处破裂。
　　少年就是为此而来。他紧紧盯着那似有异状的潭水，修长的手指捻着掌心的乌黑石子。
　　那是他上个轮回日后的某天从潭水下游的溪流中拾到的。据说是因为人们总能在溪流中见到黑色的石砾，推测这些石头来自上游的石潭，于是称那深山中的小池子墨潭，称那石头墨石。可墨潭的水清澈见底，潭里除了细沙和水草，以及不知什么年月从山上滚下来的巨大岩石，再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哪来的什么墨石？
　　少年好奇极了，因此时常来这山里“寻宝”，想看看这些石头到底是如何来的，可惜一个轮回过去始终没发现什么端倪。
　　就在他要放弃时，却真让他发现了些名堂。

　　某个轮回前夜，天还没完全暗下去，少年想起许久没去看看那墨潭如何了，于是独自掌灯在墨绿色的林子里穿行。落日的光辉在山林间时隐时现，抬头透过浓密的树冠还是斑斓的晚霞，可身边的一切却像凝滞了一般陷落在一片混沌中。
　　渐渐地，少年发现树林消失了，他再也看不见林中的一枝一叶。他的灯本该照亮一丈见方的，可油灯的昏黄色的灯光好像被浓雾包裹，连他的脚都无法照亮。灯依然亮着，即便什么也照不出来，却给了少年在深林中迈出脚步的勇气。
　　这个场景他很熟悉，这是轮回日前夜的大雾。
　　以往的轮回夜，他都会多点几根蜡烛，在小小的木屋里，或是坐在窗前等待浓雾散开，或是在床榻上裹着棉被安然睡去。那时的雾没有这么浓重，只是看不清别家的房舍和远处的山岗，从来不会连烛火都无法照亮。
　　他抬手摸索，碰到了粗糙而坚实的树干。
　　都还在，他心想，只是不知道这雾竟然这样浓重。
　　按着记忆摸索到了潭水边，他依稀听见了咕噜咕噜潭水涌出的声音。少年在紧挨着潭水的大石块边坐下，熄灭烛火，紧紧靠着石块，双手环抱住小腿。
　　他想起，此前自己从未在轮回之夜独自出门。山林间，幽深的黑暗在簌簌声中徘徊。

　　少年迷糊的睁开双眼，笼罩森林的雾气已经渐渐消散。轮回夜过去了。
　　他攥紧手中的墨石，朝潭水走去。
　　股股黑水从潭底涌出，像墨汁一般在澄清的水中飘散。和黑水一同出来的还有在水面上匍匐着的的黑雾，和挡住太阳、遮蔽天空的一样的黑雾。
　　少年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从他记事起，每隔十一个日升日落，便有一轮回。太阳会交换升起落下的方位，当第十二天的早上漫天黑雾散去时，太阳会从落下的地方升起。从来没有人深究过，太阳为何来往不定，为什么漫天黑雾总伴随着第十一天的日落覆盖天地，驱逐晚霞。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不容置疑。
　　那些黑雾究竟是什么？那黑色的石头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