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世界》一个温柔的鬼

13、锦官城

　　寒潭的水面上开始腾起淡淡的雾气，岩壁上攀附的藤蔓狂欢似的伸展着手臂，将裸露的石面掩盖。
　　一株带着蓝色光点的枯藤在翠色的藤蔓间穿梭勾勒。变换的图案里，重剑上沾染的血花滴落在尸山血海，英武的男人在人潮中嘶吼，破碎的城池苟延残喘，等待着战神的解救。
　　蜷缩在米缸里的女孩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母亲告诉过她，那个如神一般收复三州的男人会拯救他们。她等啊等啊，等到这昔日繁华热闹的柳荫巷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他的故事不长，不过是人间将军沙场征伐终遭帝王猜忌的老旧茶话，只不过故事的结局不是得势将军拥兵而反，而是落寞老将带着亡妻的银簪远走他乡。
　　他爱他的国家，爱他的崇关百姓，爱他的父老乡亲。他和他的兄弟千辛万苦将他们从战火中解救……他怎么也不能再掀波澜。
　　“你是个英雄。”少年望着老人低头回想的样子，脑海中勾勒他身披战甲意气风发的样子。“你守护了他们。”
　　“可我该怎么办。都死了，都死了……”
　　“因为我，他们变得面目全非……”
　　少年眼中只剩下了迷茫。
　　“有些东西，既然本就不存在，也终将要消失，我只知道本来的你与那些人的命运无二，你们的存在似真似幻，即便在某一日消失也是无人知晓。而今你却有了生息，想必那位大人为此付出了不少代价。”
　　“他……”
　　“这寒潭之水连接生冥，是这世间最洁净的水，可以洗去一切尘缘，如果你实在不知如何抉择不如去那寒潭之中净净心吧，那时你们之间就再无牵绊。”
　　老将军终于起身，从草屋中取出重剑，埋在了寒潭边上，转身离开。
　　“不知是对是错，皮肉之间的联系可以斩断，可……”

　　锦官城十五里外的驿站门前，两个衣着破旧的小厮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刚刚一身着黑袍的男子疾驰而过，路过驿馆也未曾停留，奔马踏了两人一身尘土。
　　“好马啊，看这样子恐怕一路未歇，马却还是这么精气。”
　　“只是这衣饰古怪，看不出深浅。”
　　“嗬，这城中富贵人家尚彩衫，族中男女哪个不是穿红戴绿，那人想必并无什么显赫身世，这马他是保不住了。”
　　七月半可不是什么好日子，临近傍晚街上已没什么人，状元桥下稀稀拉拉飘着几盏河灯，不知是给谁照路。
　　叶囚牵着马走在石桥上，沿河的灯火照亮了水面以及河岸的小楼，家家户户祭祀的炉台大约已经架起。
　　太阳已经落下，男人摘下了几乎能盖住脸的帽子，晚风吹着风袍猎猎作响。
　　锦官城可是个好地方，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是别处不能比拟的，人情风物也甚是独特。
　　这里是他一早想好要带钥来的地方，他终年在地下死寂之地一人独处，从来对人世间的种种繁华不甚执着，可如今的他不一样了。他还有钥。
　　在地宫之中，他早就看遍了人世的种种恩怨情仇，半大的小子们爱看的爱玩的，他还不了解，但好歹也是知道的。即便那世界中的淳朴安乐比不上这繁华热闹的锦官城，可也比他那黑黢黢的除了石道就是幽魂的鬼地方强太多了。年轻的孩子该是张扬的，肆意的，顽皮的，而不是如钥一般被囚在一隅，终日只面对着自己，即便他很想这么做。
　　他让魂使们收集天下奇闻，以及各种描绘风土人情的画册和在他看来无比可笑的志怪小说，预备给钥以作消遣，可看来看去都不如带着钥实打实的走上一遭。
　　在他的计划里，他们在寒潭呆上两日便走，他的腾身之术能带着两人去往热闹些的城镇，二人一路策马，配上这绝世良驹，不出五日就能到这锦官城。寒陵虽美，到底少了些人气儿……

　　可钥终究留在了那里。
　　在他的梦境里，钥陪他度过几多春秋，可当少年真真切切出现在了他的身侧，昔日的执念甚至癫狂都只得被深深掩藏。
　　他是无妄之地的恶魔，即便天生便有所谓的神眷生来便是仙身，但在这被赤裸的欲念浸染的地宫之中，他不过是个随时可能在黑暗中迷失的棋子。上界的“赐予”是给他无穷无尽的生命和力量，可地宫中的一切也与他的魂魄钉在了一起。他早就脱不了身，何苦让那刚刚获得新生还未尝遍人生苦乐的孩子陪他一起沉沦？
　　离开也好，离得越远越好。

作者有话说

　　请求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