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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魔音公司(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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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太阳有些过分,越是听人们怨声载道它越是亢奋,行人们简直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此时此刻,无论是多优雅从容的貌美女郎或者气质绅士,身上除了汗味,也什么都闻不到了。
酷暑天对于陈灏勋这种,上班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出门坐在保时捷911里面开冷气的人来说,似乎没什么难度。可尽管这样,好久不看天气预报的他中午走出公司,还是感觉被烫了一下。
【忙吗有空来我家吃个午饭】
看着屏幕上李阳发给他的一行字,陈灏勋还是大胆迈开了腿。
据李阳说,她住的别墅有些偏僻,但清净可心,在这样喧腾的大城市里更是难得。车里的GPS显示已到城郊,开始有树枝擦过车窗。
车子沿着坡道一路下行,目所能及一片苍翠,白色的小屋在冷绿的树丛中依稀可见。果然就要到了,陈灏勋降下车速。
旁经一尊灰色的石像,风化多年已辨不清原貌,看似某种动物坐卧在此,上面异草盘绕、牵藤引蔓。石头上色泽深浅不一,像是湿漉漉的。陈灏勋侧头追着看了半晌,瞧不出门道,便继续开车了。
车在别墅的院落前停下来。
白色别墅依傍青山,门前砖石砌成一段小路,院子两侧植满了白菊,此时开得正好,傲然清雅朵朵如云。陈灏勋徐徐走近,只觉异香扑鼻。
房门前挂着一串风铃,铃铛底端垂着白色的长条形纸片。他捡起一张瞧了瞧,上面除了一些不明含义的复杂图案,并无其他字迹。
他小心地按了两下门铃。
没候几秒,风铃响动,门开了。
“你来了。”
李阳伏在门口,浅浅一笑。她今天的脸上没有太厚重的妆容,眉毛也从平时的精明干练的游龙眉改画为了温和的柳叶眉。只是身上的香水味依然很浓郁,说来奇怪,陈灏勋平时很反感药水、香水这些有刺激气味的东西,唯独李阳的他丝毫不厌恶,也许,是牌子和他的心意吧。
“今天真热,不过你这儿倒是挺清凉的,开了空调吗?”陈灏勋一边换着鞋子一边问道。
“空调?没开啊。你需要吗?”
“不,不用,谢谢。”
李阳朝着他微微一笑,从围裙兜里取出一张卡片来,“这是你之前给我的那张银行卡,分文不变。”
“干嘛一上来就要跟我‘结算’。”
李阳坚持着把卡塞到他手里:“之前我的公司快要破产了,欠了不少债务,所以我没有逞强才收下这张卡。也正是你出手相助,我才有资本去拍《无人岛》,现在电影上映了,公司也起死回生,它也该物归原主了。再者说,先把这些琐碎的事情解决完,才能放松心情尽兴享受美食啊。”
握着那张卡片,陈灏勋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他所认识的李阳一向是最执拗的,再推辞下去怕是太折她的面子了。
“好吧。”
闻着屋内飘着的甜香,再打量着李阳身上围裙,陈灏勋感叹:“想不到今天是李导亲自下厨。”
“惊讶吗?”李阳挑唇一笑,“今天一早我去给陆林九说工作,之后就去采购了,这顿饭我可是准备了整整一上午的。”
陈灏勋勾起嘴角:“迫不及待。”
“稍候,再有十分钟菜就能上桌了。”李阳说罢朝厨房走去。
陈灏勋环视着偌大的房子,觉得她一个人住,环境虽好,却有点空空荡荡。
“没有保姆帮你吗?”
李阳轻起锅盖,热腾腾的蒸汽笼罩住了她的面孔,白花花的蒸汽里飘出了她轻轻的言语:“让个陌生人成天呆在家里,不习惯。”
瞧着她忙碌的身影,陈灏勋不再多问,他退出厨房,来到客厅。客厅里的一切都摆放得很有格调,色彩深沉,这种不明媚不张扬的风格让整间屋子都变得很静,似乎连空气中飞舞的尘埃都在慢慢沉淀。中间那面墙上,挂着一幅字画,白纸黑墨,古朴典雅,书写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八个大字。
在一个女孩家的墙上看到这样的词句,未免觉得有些不贴切。
中间的“莫”字占了很大的篇幅,更是书写得遒劲有力。
白纸,黑墨。
不知不觉中,他盯着这个“莫”字看了很久。
“该吃饭了。”
不知何时李阳已经走到他身后,笑靥明媚。陈灏勋收起所有奇怪的思绪,温柔地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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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样的日子对于在体育馆里排着长队、领取军训迷彩服的高峤来说,就不是一般难熬了。负责发放服装的学长学姐们脸上没有半点对待新同学的温柔和蔼,当然,他们已经工作了不知多少个小时,嗓子更是干得说不出话来。只听前来的每一个人报上自己的尺码,然后从一大摞军训服里随手一抓扔出来,裹着塑料袋的衣服会贴着桌子滑出老远。就如同流水线上的工人一般,维持着极为机械的动作。
有的男生直接在旁边的犄角旮旯试穿起了衣服。当然大多数男生还是都像高峤这样,瞧一眼看差不多,拿上了直接走人。
终于,像是横跨了某条商业街一般,高峤找回了自己的公寓。
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宇文成都居然就站在公寓楼下。他穿着不合节气的长衣长裤,站在树荫底下,在这样的酷暑里就像把自己包成了粽子一样。
“宇文兄?!”
高峤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
“你这是……你怎么过来了?”
他看上去已经等了好久了,起码半个钟头。高峤以为他要抱怨天真热、等得真久、宿舍太难找了之类的话,结果一句也没有,宇文成都只是从兜里拿出了之前他送给他的手机,不急不慢地递给他看。
“你不是说你要看看我的住处吗,正好我刚在家照了很多相片,就想着拿给你看看……”
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自己话还没说完的时候,高峤就已经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他疑惑地垂眼看看自己的手机屏,并无异常。
“老兄你太耿直了……”高峤一面笑一面捶着他肩膀,“你直接把图发给我不就行了嘛。……怪我了怪我了,之前忘了教你怎么发图片了,哈哈哈哈。”
高峤把手机塞回到宇文成都手里,扬起手臂挂住他的肩。“得,你也别白来一趟,走,我请你吃饭。我们学校食堂可好吃了,九哥没来,算她没口福。”
说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像摔跤一样勾肩搭背地走向了食堂。
“我这儿正好有瓶AOC。要不要一起喝两杯?”
“李导盛情款待,我怎敢不从呢?”
陈灏勋比了个请的手势。
李阳取来了两只高脚杯,用起子旋掉了酒瓶上的木塞。
“我已经很久没这样随心所欲地开启酒瓶了。”说着优雅地为他斟了一杯,“来,品尝一下。”
陈灏勋欣然接过。
两个人回味着喉间浓醇萦回的味道,享受着轻松安逸的午间时光。
“我的手艺怎么样?可还满意?”
“相当不错。”
“我这儿挺偏僻的,叫你来这儿真是辛苦你了。”
“一顿美餐,不亏。”
陈灏勋默默看着对面的李阳。她一杯接着一杯地饮着,轻松,肆意。这样的李阳是很难得一见的,她不常回家,工作期间,几乎都是在公司住或者在拍戏的帐篷里过夜。前段时间因为资金问题疲态丛生,如今看来也恢复了不少。《无人岛》的走红虽不至于让公司完全扭转之前亏空的局面,但看到现在的精神焕发的李阳,陈灏勋心里踏实了许多。
也许是放松了心情的缘故,他道出了一直埋在他心底的疑问:
“你始终都是一个人在华洲吗?我好像从没见过你的家人啊。”
“他们都不在了。”
李阳把筷子上的竹荪放进嘴巴里,若无其事地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我的爸爸、哥哥,还有我弟弟。”她一边咀嚼一边道,“都不在了。”
陈灏勋微微怔了一下,像是无心踏入了湿水泥的孩子一般慌促求退。餐厅很暗,可他依然能清楚地看到李阳那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是……意外吗?”
“我不知道。”
李阳没有看他,只是盯着面前的盘子。她又捡起那只酒杯,酒干再续,续完再饮。要不是那双明锐清澈、尚带着理智的眼睛,她看起来就像一个酒吧柜台前买醉的失意人。
陈灏勋迟缓地端起碗,哑然无声。
李阳夹着盘子里的辣椒圈,无声无息地送到嘴里,又补上一口酒。品着那两种辛辣中和而成的有些麻木的甘甜,终于又开口道:
“灏勋,你能体会那种感觉吗?你做了一个很沉的梦,梦里一无所知,一觉醒来,身边最亲的人、最爱的人,都不在了。”
她攥紧了酒杯,将那点残酒全部倒入了喉中。
空气里异常地安静,连咀嚼的声音都变得刺耳。陈灏勋抬着筷子,食不知味,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忍不住想要打破这种氛围。
“那你当初,为什么选择当导演呢?”
她叹气:“也许只是想在这世上留下些属于自己的东西吧。”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样接触到……那些东西的。还有上次医院里你提到的那位袁老板。当然,尽管我很好奇,但是……”他摊了摊手,“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对吧?这个耐心我还是有的。”
“你真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
“你真是一个很奇特的人。”他拄着脸,微笑着朝她看,“就像是电影里穿着黑衣,戴着斗篷,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露出真面目的神秘人。”
“我可不是什么神秘人,我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提到赚钱也会两眼放光,见到名牌包和新款上衣照样挪不动步,公司业绩不好依然束手无策,卖房子卖家底还了债,还不忘给自己留一台跑车以供每天上下班装模作样。有时候看到我创作的那些又高尚又伟岸的角色,我都觉得自己无颜面对他们。”李阳无奈地摇摇头干笑几声,“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虚荣?”
陈灏勋摇摇头没有说话,他用李阳的筷子夹起一只红虾,递到她的碗里。
“我现在只觉得,你应该多吃点好的,补补营养。”
她干涸的眼睛像是从陈灏勋的话语中得到了甘露,恢复了神采,重新焦距在面前丰盛的食物上面。
窗外,阳光肆烈。
暴晒在烈日下的一切都干渴欲枯,燥热的暑气,使得再好的菜肴都难以下咽。
学院食堂里,高峤一面用餐巾纸擦着汗,一面起身说道:“我去旁边便利店买一沓啤酒,要冰镇的!”
宇文成都觉得这里是学堂,不便饮酒,便推辞道:“不了,我不会喝你们这儿的酒。”
“哎呀,早晚有一天要尝试的。”
他回头瞄了瞄了周围的学生,“我还是……不在这儿尝了。”
高峤无奈地又坐下来。天闷,胃口不佳,他吃了几口就靠在后面的凳子上摆弄起手机来。偶然抬头看见宇文成都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便抱歉道:“之前觉得我们食堂伙食还挺好的,今天却感觉一点胃口都没有,害得你也没吃好。”
“并不差,我很满意。”
看他不挑,高峤才粲然一笑。
“不管怎么说,今天辛苦你了,为了给我看照片,还特意跑了一趟。”
“不辛苦。”
提到传照片,宇文成都想起之前给陆林九发了一大堆表情,还没解释怎么回事,又想到今天是她到魔音工作的第一天,现在是正午,该给她打个电话。
他撂下筷子,拿出手机。
……
电话里“嘟——嘟——”了半天。
宇文成都等得不耐烦了,起身溜达两圈,耳边依然嘟嘟嘟地响个不停。
过了好久,他终于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您稍后再拨。
“嗯?”
宇文成都纳闷,这不是陆林九的动静。
“您好,您是哪位?我找陆林九。”
而那女音并不搭理他,甚至没有被打断,仍然一个语气重复着: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
“她为什么无法接听?你是她什么人?!她的同事吗?喂?”
他跟电话里的女音争论起来。
坐在对面的高峤一脸的莫名其妙,他瞧着宇文成都对着电话喋喋不休的样子,搞不清楚他这是在干嘛。
此时的陆林九正在公司附近的超市采购,她心里盘算,今天第一天上班,趁着午休时间给工作室的同行们买点饮料解解暑。购物车里传出了电话铃声,她刚要查看,才发现手机被她粗心大意地封在了超市的封包袋里,取不出来。
“简直是没脑子!”
陆林九叹了口气,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推着车朝收银台小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