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真相（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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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个记录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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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钟，单薄的窗帘再也遮不住太阳，阳光蛮横地透进来，在被鼾声包围的枕头上一番跺踩。
耳边的手机嗡嗡地一边震一边响个不停，活该把《长安留梦》的主题曲设成了来电铃声，那慷慨激昂的音乐实在是回笼觉的天敌。陆林九把头埋进枕头，伸手去摸手机。
“喂？……我说了我不当空姐也不参军，求求你们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今天是高考后的第三天，近来军校和航空学校频繁打来的电话实在令她神经敏感，可她却模模糊糊听到了高峤的动静：“你糊里糊涂说什么呢？”
“哦……是你啊。”
“九哥啊，我们一群人在水上世界玩呢，可热闹了，你要不要加入啊？”
陆林九懒懒翻了个身：“不去了，我有‘家属’不方便。”
“家属？什什什么家属？”
陆林九眼睛还没睁开，就甜甜地勾起了嘴角。“不跟你说了，我得…哈……欠……起床，去……”下巴还没收拢她就挂断了电话。
“去餐厅。”
十足重色轻友的混蛋。
洗脸、刷牙，梳直头发，往脸上拍了一层薄薄的粉。
“古代人应该接受不了别的口红色号吧？那就正红吧。”
“这睫毛刷了一层好像还是没有张紫嫣的长啊……”
陆林九一面照镜子一面碎碎念。拉开柜门，伸手在一堆衣服里抓捞了半天，总算挑了件藏蓝色的外衫。
蓝色显白，深色显瘦。
“还差高跟鞋。”
其实她口中的高跟鞋，不过是那种不足五厘米高的、连小孩子都能穿的女鞋。
就这样走出门，特意留的黑长直被迎面而来的风刮得飘逸，本来她散发是为了显示温柔，此刻四散而开竟有几分率性洒脱。高峤一直称呼她九哥，也不是没有道理。
第一次用别人眼光来决定自己的装扮，突如其来的束缚却让她徒增一丝幸福感。
年轮餐厅里，宇文成都正忙得不可开交。
“哎哎，你快看台上那个！那个舞枪的，你看他多威风啊！”
一个女客人用牙签指点着宇文成都。那桌总共有三个女的，都是酒足饭饱，喝得烂醉，已经在这儿连玩带唠了三个钟头，赖着不走。
其中一个体态略胖的女人，怕是视力不佳，站起身凑上前眯缝着眼：“我看他长得也蛮~不~错~”
“你们都懂个屁！”一个烟熏妆女郎伸出指头点了点其余两个，“这种男人的面相就能说明一切。眼眶发红，桃花重；嘴唇薄，薄情！”没等她说完，胖女人已经踩着台阶凑上前去了。
宇文成都早就听到了她们乌烟瘴气的谈话，只是不愿理会，这会子胖女人已挪步至他面前，仰头瞅着他：“帅哥，照张相呗？”
照相？就是能把人原模原样画在手机里的操作？
“耶~”
咔嚓一声，宇文成都被闪光灯晃得眼睛一眨，瞟了眼那手机，两个人都只被“画”了半截身子，好似被腰斩一般，十分不吉利。
胖女人收回手机端详里面的照片，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你也太不会摆pose了，得收下巴，面带……嗝，微笑。”一股酒气熏得宇文成都连连侧头。
“矮油，帅哥，你的假发好真啊。”另一个女的上来拽他的头发。她哪里知道那一把黑发是扎根结实的，宇文成都痛得一抖，立刻想起之前陆林九教他的话：“别揪，里面粘着呢，t……疼。”
“呦，小哥哥嫌疼了。”胖女人笑出了褶子。
那个烟熏妆的不管别的，举起手机来了个大合影。
隔间的门开了，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一个藏蓝衣衫、头发被吹的有点乱的女人。
“欢迎光临……”宇文成都只知道门开了却没看见来者何人，他的“假发”被几个女人揉搓得有些蓬乱。论起头发倒和陆林九有点般配。
见此情景，陆林九一把拽开凳子，跨坐上去，调侃笑他：
“这是被女粉丝群殴了？”
“你小女朋友哇？”胖女人斜她一眼，问宇文成都。
陆林九啪啦推开凳子，一个箭步跑来，像猴子窜树一样窜到他身上。宇文成都猝不及防，却也稳稳接住她。陆林九两条胳膊环住他脖子，像个秋千一样挂在他身上。
旁边三个女人瞧见了，面面相觑，嬉皮笑脸。
“还是年轻好啊。”那个烟熏妆的说，“管她什么样的女孩，只要岁数小，总有人喜欢。”说着往口里丢了块口香糖，觉得无趣，拽上另两个荡悠悠走了。
陆林九回头看着三个女人的背影，“一帮女妖精吃饱饭不结账叽叽喳喳干什么呢？”
宇文成都还被她牢牢拴着，无奈叹气道：“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去。”
她不依，胳膊又紧了紧，甚至还往上窜了窜，眯缝着眼睛盯着他瞧。
“你……坠得我难受。”
“骗谁呢？”她挤了挤眼睛，“我这点重量对你来说算事吗？”
哑口无言。
陆林九笑嘻嘻看着他蓬乱的发，打趣他：“不是疆场的恶狼吗？被几个女妖精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她抽出一只手理了理他的头发，继续调笑道：“她们那么折腾你，你都没话说，我多挂你一会儿，你也得担待我。”
宇文头一次见识女人的刁钻，只能解释：“你跟她们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喜上眉梢。
简直磨人。他长呼了口气，道：“千差万别。”
她一歪头，长发落在一侧的肩膀上，目不转睛盯着他的眼睛，嘴角浅浅勾笑。这样子……一点都不妩媚。
“我们是不一样，因为我是你女朋友，这可是你说的。”
话至此，宇文成都的脸色严肃起来。
他回手拆开环在自己脖子上的两条膀子，像解开两颗勾在一起的钩子，把陆林九轻轻放回地面。面前，她的神色，也变了，似乎不再那么肆无忌惮。
她开口问：“怎么了？”
下嘴唇微微颤抖，他双眼只盯着地面。夜长，梦多，该早点把她叫醒，不能任凭她这样睡死过去。
“阿九，我……恕我欺骗之言。”
她噗嗤一笑：“哪句啊？”
没心没肺。
“那天，我说我是你男朋友，其实是……”
余光里，陆林九所有的笑容都凝住了，不知再开口，她会是怎样的表情。
宇文成都扭身转过去，干脆给她留了个接近完全的背影。
启口道：“我知道刚刚结束的那场考试对你十分重要，我也不想你因为担心别的事情而分心，我来到这儿，已经给你添了太多的累赘，我不想再耽误你一分一毫。”他微微停顿，而那背后细微的声音却太刺耳，只得继续往下说：
“你的情意，成都心领，但我尚不能做出任何承诺。那日，其实我是受人之托……”
“谁？”
那声音听在耳里似带几丝沙哑。
“是伯母，她来年轮餐厅，托付我说出那些话，让你放心。当然，我本意也欲如此，怪不得伯母。”他喉中酸涩，竟哽住了。
“你是说，你像画里那样抱着我的时候，跟我说的那些，是假的？”陆林九红了眼，可始终没舍得放下一滴眼泪，她咬了咬嘴唇，笑：“别逗了。我我是最了解你的人。《长安留梦》的故事情节我能倒背如流。你每一帧的剧情我都滚瓜烂熟。你撒谎我能看不出来？撒谎。”
听似不屑，却又有些颤抖的笑声在他身后连绵不休。
“我的确骗了你。”他沉声说，“我的确骗了你。”
那声音一遍一遍，明确得不能再明确。
眼睛里的东西有些绷不住了，她不想让他看到，别过头去，遮遮掩掩地道：“高高高峤约我去水上世界呢，我得走了。”说完转身便要离开。宇文成都一把扯住她手臂，回过身，果然，眼前之人，已与之前那个爱笑的女孩判若两人。她也看到了他，他的眼睛里也存了泪，像两只晶莹剔透的玻璃球，澄澈干净，还是那么好看。
“听我说完。”他紧攥的五指几乎勒得陆林九的手臂不过血了。
“从我开始接触你们的世界，就一直是你在引导我，让我见识了那么多我闻所未闻、我想都没想过的东西。无论这地界多么陌生，只要看到你在我身边，我就会觉得…安全。我从前在朝野上见过太多的尔虞我诈，所以我很难去信任一个人，可你除外。你是我心甘情愿无条件信任的人，和你交流，和你相处，我毫无顾虑，我从未有过这样的轻松，从未有过这样的自由。你是我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人。”
他不知道这份赤诚，陆林九会不会再相信了。
“可原来那个世界，不管是真是假，是好是坏，不管我回不回得去，没有它，就没有我，我不可能忘。”他认真讲着每一个字，一字如一针，落地有声。“在那个世界，我经历过的、我心里的、我承诺过的，都是我生命里的烙印，都已经融在我的血液里。在那儿是，在这儿也是，永远都不会变。”他骤然松开陆林九，她的手臂上，留下了五道雪白的指印。
她勾勾嘴角，目光从宇文成都脸上滑下来。算了，能在一个世界里称霸，也值了。
出乎宇文成都的意料，这场带着愧疚的解释，竟成了他的独角戏。可他心里却一点都不轻松，因为陆林九那出虚假的无所谓，太容易被看穿了。他再次抓起了陆林九那条刚刚被他松开的手臂，和上次一样，重新把她揽在怀里。
“阿九，你记着，这是我们之间最近的距离。迄今为止，从今以后，最近的距离。”
他的话一字不落灌在她耳里，上一次拥抱时，他的话温柔如蜜，这一次，却坚毅如铁。甜腻的蜜入口即化，而钢铁想要消化，却太难了。
她真想把他一把推开，又想死死地把他抱在怀里，因为这样的拥抱，像是带着刺，而要是拒绝，今后，怕是再也没有了。
心跳，连着心跳，分别在两个胸腔里，自顾自地跳动着。
她抱着他，直到耳边的气息也变得冰冷，再也不能从他怀里汲取到一点温度。
陆林九把自己从他怀里剔出来，吸了吸鼻子，开口：“干嘛说这么多呀，指望我能理解你？原谅你？”
说到原谅，还真的提不上。人家是一片好心，才给自己编织了一个美好的梦。只不过，她笨，扑了个空罢。
推开拦住道路的椅子，陆林九走了。
大隋隔间门口，她回过身，看着原地立着的宇文成都，淡淡讲道：
“你真傻，如果我是你，我会说，我不知道‘男朋友’是什么意思，反正你不是这儿的人。这借口，够你用一辈子了。”
说毕走了，走出年轮餐厅，一圈一圈，一层一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