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语》疯芍药

26、真相（2）

　　2

　　戌初时，晚饭后，天色转黑。
　　宇文成都依然以“男朋友”的身份呆在陆林九家中，如坐针毡。
　　他坐在她房间的地板上，轻轻依靠着背后的书柜。安和的灯影照射在他修长的手指上，那双手曾经染满鲜血，却不曾掐碎过一颗痴心。他杀人如麻，可并非嗜血成性，更何况那是心上裂开的伤口滴下的血，太烫，太腥，他咽不下。
　　上午的那些话，讲得重了些？
　　他只是说出了最真实的想法而已。
　　微微泛黄的电灯点缀着陆林九温暖的小屋。他盘着双腿，环视周围的陈设——松软的小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墙上贴着她从小到大的画，还有她小时候的照片……这样的优渥世界培养出的孩子，会是怎样长大的呢？要比自己那时期的孩童玩的东西丰富得多吧，可之前听阿九的描述，怎么觉得她的童年孤独又无趣呢？
　　他站起身，瞧着他一直倚在身后的书柜。
　　那些经常出现在陆林九书桌上的教材书，还有那些写满密密麻麻黑字的、批改着红勾红叉的纸，是不会出现在这只书柜上的。这上面的，全是她的宝贝。宇文成都扫视个遍，却无一本是他读过的，陆林九口中那些“陪伴她长大的人”，其中便有这些书上的人物吧。若是有机会，真想见识见识他们是些怎样的人。
　　可此时……他没有心情。
　　宇文成都偶然注意到，书与书的缝隙之间露出一角白边，他小心地揪出来一张纸，叠好的纸。他将其展开，纸上的一切，很是熟悉……
　　咚咚。
　　林郁湘敲门进来。
　　这位母亲面带愁容道：“小文，阿九还是没接电话。”
　　宇文成都撂下手臂，那张纸从他手中飘落在地。
　　陆林九…
　　她到现在都没回来。
　　……

　　七点钟，在路边随便吃了口东西，夜色渐浓。
　　陆林九一个人在街上，已经游荡了一天。
　　像一只孤魂野鬼，又像是失了魂。
　　沿街的路灯见证她由这端飘到那端，来回折返，灯光如星星的碎屑，细细地撒在她身上。来往车辆川流不息，夜路远处交叠排列着圆形的光晕。
　　今夜，有点不想回家。
　　口袋里的铃声又响了，挂电话的人不厌其烦，可又为何要引出这一场闹剧呢。
　　原来，他从没有喜欢过她。
　　按理说，她最熟悉宇文成都爱一个人时，应该是什么样的眼神，什么样的表情。那样的眼神和表情从未给过她，她其实是知道的。
　　可自己当初，怎么就信了呢？
　　她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她实在太期待这个结果了。
　　所以不管真的假的，都揽在了怀里。
　　还何苦去装作自己是被欺骗的那一个，装作弱小可怜无辜。
　　实在无耻。
　　连手机壁纸上那个死人都在嘲笑自己的无耻。
　　干脆换掉！看了眼烦。
　　而当陌生的壁纸出现在手机上，眼睛却湿了。
　　有什么好难过的？他左右脱离不了自己，只要人在这儿，他就得听她的。
　　可与他最近的距离，已经过去了，不是么？这之后的每一天，又有什么可期待的呢？
　　他与她说话时，那双澄澈的眼睛真好看呐。他染血的青春，是怎样培育出这样澄澈的双瞳？
　　什么澄澈，不过都是人家陈灏勋演出来的，他宇文成都，仅仅是一只没有人性的灵。
　　想至此，更加难过了。
　　夜里起风了。
　　今天晚上要在哪儿度过呢？
　　陆林九下意识地拿出钱包。她蹲坐在路边的石砖上，借着灯影看着钱包里面，左侧透明的夹层里塞着一张白色的票子，有点皱。
　　是船票。
　　当初，为了帮宇文成都找龙舟，错过的那艘开往华洲的船。
　　华洲的魔音公司，再也没联系过她。
　　她为了他错失了面试机会，也许，这正是宇文成都从一开始，在她心中的位置吧。她从没为此事后悔过，包括现在。
　　那张船票，她特意留了起来，当做与宇文成都初见的纪念。
　　唉。
　　往事不要再提。
　　钱包里总共没几张零钱，于是点开了手机，想看看微信钱包里还剩多少，结果却不知不觉翻起了朋友圈。“解放”后的小伙伴刷了满屏的假期生活，而她……她知道，这个她期待已久的假期，注定要因为那个人的存在，变得一塌糊涂。
　　酸楚只能一个人慢慢消化，这滋味实在不好受，想找个人倾诉或哭诉，似乎又太难。她翻看着通讯录里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名字——韩籽妤，好久没联系了；高峤，到底不是闺蜜；阿董刚刚回了老家；淼淼考试失利闷闷不乐，肯定不想听……
　　正烦着，手机屏幕忽然卡顿了一下，紧接着显示出表姐林冬冬的来电。
　　接起电话的一瞬，心里的委屈不争气地全涌上来——
　　“喂……姐。”
　　林冬冬听出不对：“阿九，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在看韩剧。”
　　“哦。”林冬冬放心地叹了口气，接着继续问：“你考完试了吧？考得怎么样？”
　　“正常发挥。”
　　拜宇文成都所赐。
　　“哦。”林冬冬又叹了口气，她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
　　“你现在能来机场接我一下吗？”
　　“？”
　　奇怪，不年不节，表姐怎么又回来了？
　　“怎，怎么了？”
　　“唉，见了面再说吧。”
　　那端挂掉了电话，仿佛有什么不见面就不好讲似的。
　　陆林九放下手机，拍拍屁股走了。
　　机场人流汹涌，和夜晚安逸的街道简直天壤之别。林冬冬风尘仆仆拖着个大行李箱，一路脚步滞怠，腿上如同绑了两个磨盘。
　　“姐你怎么回来了？”
　　接下她手中的包，陆林九才发现，林冬冬的眼角也挂着两道深深的泪渍。
　　李阳的公司眼见要倒了，养不起这么多人，开始大规模地裁员。除了个别“元老”和一些已经签约的艺人，剩下的，尤其是这些文戏替身，几乎都卷铺盖走人了。
　　林冬冬心下委屈，在公司也算是拼了好几年，一句话就被裁了。飞机上哭了一程，现在方缓和些。
　　“公司死不死的，又不是我的错。当初还说什么同甘共苦，都是扯淡！……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进剧组，总不过是个替身、摆设，多余！”
　　“姐你也别这么说，要不是你们上阵，某些明星还不得哭，电视剧就没法看了。”陆林九边笑边哄她，“对了姐，李阳现在也在坤口，那天我同学还在街上看见她了呐。”
　　“李姐在坤口？！”
　　林冬冬吃惊状，她似乎并不知晓这件事。
　　“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李姐走的时候没跟任何人提过。”林冬冬眉头微蹙，沉思了片刻，愁容消散：“我猜到她在哪儿了！”
　　她快步小跑，一手拉着行李，一手牵着陆林九。陆林九纳闷，发问：“咋了？”
　　“我想去找她再好好谈谈，薪水好商量，看看能不能把我留下。我好不容易在华洲找到份工作，不能就这么丢了。”
　　陆林九跟得踉跄：“现在就去啊？你不回家了？这么多行李还是先放家再说吧……”
　　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无数次，在嘈杂的人声中微弱如蝇鸣。

---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这么久才更新，近来对后面的几个记录做了些情节上的修改，也是为了让故事更好地呈献给大家。对读到这里的读者们说一句：谢谢你们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