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长出没》orgel

2、青梅竹马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第三节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数学老师还没结束他冗长乏味的立体几何题，江大山裹着已经没有温度的羽绒服缩着身子，从后门钻进了教室。
　　“明天讲刚发的月考试卷，同学们今晚自己纠错，五十分以下的整张重写，好，下课。”
　　“啊~~~”
　　束老师踏着哀嚎，满意的离开了教室。
　　“欸欸欸，通宵打游戏了？”
　　老师一走，白天就活力十足从桌上爬了起来，凑到江山旁边的座位，
　　“同学，麻烦让个座。”
　　邻座的学生不想惹事，合起书本出门上厕所。江山翘着二郎腿，架起来的腿不停的抖，大概是想让身体回温，前排的同学忍了很久终于爆发：
　　“能不能别抖了！”
　　江山靠在后墙上，一伸脚把课桌蹬到他背上：
　　“不能。”
　　前排同学被撞的后背生疼也不敢发作，江山看他闭嘴，才放下脚，收拾起桌上成堆的试卷，最上面一张正是答得密密麻麻却只有四十八分的数学试卷。
　　“哎呀，有得抄了，要不我去给你买个本？”
　　“滚！”
　　一试卷糊到白天脸上，江山继续整理桌面的大业，想收拾出个睡觉的地方。
　　“课代表，你帮我抄试卷呗。”
　　江山斜前面一个男生走到李南船座位边，朝他桌腿踢了一脚。正在补觉的李南船被他踢醒，抬头看了一眼又埋下头去，
　　“那不然借我你的试卷。”
　　那个男生说着就要拿他桌上的满分试卷，李南船趴着一手按在试卷上：
　　“自己写。”
　　那人皱了一下眉，笑道：
　　“你也太小气了吧，同学之间不应该互帮互助吗，啊？”
　　他说几个字就要顿一下，照着李南船的桌腿踢，桌上的书都被抖落到地上，
　　“为人民服务不是你该做的事嘛，李南船？”
　　李南船慢慢坐直，两手按住桌角不让它晃，不温不火对他说：
　　“我说了，你自己写。”
　　“哟，课代表这是跟我发脾气呢？我也没说什么啊，老班不是让你多、多多帮助后进生吗？”
　　那人一使劲，笑眯眯的就从李南船手下强行抽出试卷，然后轻飘飘的往他头上敲，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朋友间打闹，但其实这种动作羞辱味十足。
　　找茬的人其实是高三年级有名的刺头，名叫刘全寅，和江山一样高二时从隔壁职高转学来的三中。如果说江山走得是小打小闹、你不惹我我不惹你的绅士路线，他就是群架斗殴、收保护费样样齐全，听说还认了附近街道一个混混做大哥，全年级少有人敢得罪他。
　　周围的人不是低头写作业，就是装作睡觉，没有一个人往这边看。
　　“是不是啊，课代表，我都不耻下问了，你怎么能……”
　　看样子今天是清净不了了，江山从后座站起来，手往裤袋里一插：
　　“咳……哎呀，天气这么冷，站的我都感冒了，豹子头可真毒，还有那个谁，李南船，你可以啊，憋着一肚子坏水？白小胖，给我把他带厕所里，我们好好聊聊。”
　　白天抬头看着他：
　　“啊？”
　　刘全寅要找茬的人，他们干嘛去插一脚，这不是惹祸上身吗？而且没几分钟就要上课了，去什么厕所，被豹子头逮到又是三千字的检讨。
　　“啊什么，快去！”
　　江山一脚蹬在他椅子上。
　　“要算账？往后排，我跟课代表还没聊完呢，是不是啊，课代表？”
　　他左一声右一声课代表的喊，手里拿着他的试卷往他脸上扇。李南船蹭的一下站起来，正准备还手，江山突然走到两人身后，一把抽过刘全寅手里试卷，又捞过李南船肩膀，面带笑意：
　　“刘哥，不是我说，要排队也是你在我后面吧？而且……李南船我罩的，打狗还要看主人。”
　　李南船听他说自己是狗，脸上终于闪过不可置信的表情，江山根本没看见，只顾着跟刘哥扯皮耍狠，
　　“下次换个人，刘哥？”
　　两个人虽都是混日子的，但平时井水不犯河水，刘全寅似乎被他突然的冒犯惊到，维持着手举在半空的姿势，江山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江山，你在找我麻烦？”
　　他一把揪住江山衣领，拳头就挥了上去，还没上脸，一大群人从走廊外面呼啦涌进来，门口传来教棍急促敲击木门的声音：
　　“干什么呢！把教室当什么地方？江山、刘全寅，站到后面去，晚自习之前不准回座位！”
　　两人念念叨叨的老班终于出现，他向来敬业，每次都是上课铃响之前就捧着书，拎着教棍赶到教室。刘全寅虽然迫于班主任淫威，不服气的松开了江山的衣领，还是不肯退让，李南船若无其事一屁股坐到座位上，反正老班又没有点他的名。
　　“还站着？相当着我面打一架是吧？”
　　两人不情不愿往后排走，
　　“把书拿上！下课来我办公室。”
　　老班把书放到讲台上，
　　“我一不在就犯浑是吧？班长在么回事，为什么不去报告？”
　　“报告老班，我上厕所去了，刚刚回来。”
　　班长飞速推卸了责任，老班却像找不到出气的地方，拿起板擦敲着黑板：
　　“这又是怎么回事，值日生呢？”
　　刘全寅狠狠叹了口气，认命的走到讲台上把数学老师张扬的板书擦个干净。
　　“考试有打架一半厉害我就阿弥陀佛了……把书翻到第五章，今天上光合作用。”

　　江山忍着瞌睡虫上身的难受，终于等到了放学，拉上羽绒服拉链就要走，老班拎着教棍杵在讲台上：
　　“后面两个，来办公室一趟。”
　　啊……这已经不知道是今早第几次叹息了，江山对于自己总是被找麻烦的生活十分无奈，想来想去，都是因为李南船，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连声谢谢都没有，就这么走了？
　　从办公室出来已经过去半个小时，回家来不及，又不想去食堂受罪，江山回到教室里，趴在桌子上午休，刚坐下没多久，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把桌上的书本试卷随便叠一叠塞到桌柜里，又把椅子架到桌上，双手抬起桌椅就往前挪，走到李南船座位，一脚将他同桌的桌子踢翻，顺手把自己的摆好，大功告成，安心睡过去。

　　白天特地给他带了午饭，往门口一站还没来得及邀功，就见他在一片混乱里睡得正香。
　　“爷爷，狗粮来了！”
　　贴在他耳边喊了一句，果然换来一脚，他这动不动就踢人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老班同意了？”
　　江山打开饭盒，挑挑拣拣一阵，把牛肉扒拉到一边才卷起一筷子炒面塞到嘴里：
　　“当然了，他不松口，我怎么敢轻举妄动。”
　　“哎呀，祝爷爷奶奶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江山活活被他气噎着，一口面不上不下卡在嗓子里，随手从李南船桌上抽起试卷扔到他头上：
　　“滚！抄试卷去。”
　　“好嘞，爷爷。”
　　江山吃完炒面，出去转悠一圈顺道上了个厕所，见李南船拐弯上了楼，连忙追上去：
　　“楷模下午早！”
　　“我叫李南船。”
　　李南船越不理他，他越热情，紧紧跟在后面：
　　“我知道啊，叫名字多生分，我就喜欢叫你楷模。”
　　“我不喜欢！”
　　他头也不回的往上走，江山笑道:
　　“那你喜欢什么？媳……昔孟母，择邻处，我妈让我跟你做同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他此刻处在下方，稍显劣势，见李南船停顿脚步，立马转换话头，
　　“老班同意了，我都帮你解决刘全寅了，你可不要忘恩负义啊。”
　　“多管闲事。”
　　“这怎么能叫多管闲事呢，我媳、媳、细细想来 ，同桌的事就是我……”
　　差点又说漏嘴，绞尽脑汁好不容易圆了过来，白天突然从楼梯口拐角转了出来，李南船一个不小心踩岔了阶梯朝后倒来，江山连忙双手托住他的腰，往上跨几级把他扶稳。白天见状，恭恭敬敬站好，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弯腰行礼:
　　“奶奶好！”
　　不等江山出脚就蹦蹦跶跶下了楼。
　　“他喊谁奶奶”
　　“没喊谁，智障儿童欢乐多。”
　　江山骂了一句，自己朝教室里走去。这事千万不能让李南船知道。
　　早上他看刘全寅耍威风，嘴贱跟白天打包票:
　　“瞧他那怂样，平时拽的二五八万。等着，三天之内，爷爷给你找个嫂子回来。”
　　“好嘞，爷爷，找不到的是孙子……顺便提醒你一句，爷爷跟嫂子那是乱、伦。”
　　后来他又去办公室跟老班掰扯一通，说自己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希望跟十四班的楷模做同桌，这样才能耳濡目染，早日成才。条件是:下次月考如果没有进前一千名，自己拎着书包滚蛋。
　　南区三中高三全年级共两千零五人，以前他都是两千名开外，年级倒数五名的天选之子。
　　江山跟李南船其实从小就认识，原因是江山的妈妈是李南船家里的保姆，江爸爸是个农工，白天在建筑工地上出工，江妈妈只好把年幼的他带着一起去李家。
　　李南船家里没有多有钱，只是社会地位颇高。他太爷爷是个商人，开国时候拿着家里财产帮了政府一把，成了有名的功臣，爷爷参军在部队里做到了上将，这两位大人物早在李南船成年前就过了世。李爸爸则是另走了一条康庄大道，当时是汤城底下一个小县城的教育局副局长。李家规矩很多，李南船从小受到严格教育，江山刚见到他那会七岁左右，两人同岁，李南船却比他乖巧得多，对家里大人的吩咐从来说一不二，江山那时候就觉得他是书呆子一个，一点也不好玩。
　　后来，李爸爸升任汤城的教育局局长，李家举家搬到了南区，江妈妈也就带着江山回到乡下老家。江山上学不认真，天天嚷着就在乡下种田也挺好的，江妈妈每次都为他的不争气痛心到声泪俱下，教导他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考到县城里给江家祖上争光，像李家那个小儿子一样过城里人的生活。最后中考时候，江山不负众望的“落榜”了，结果还是在县城打工的江爸爸托工头的关系给他找了南区一个职业高中，让他学计算机。
　　江妈妈觉得儿子的人生终于平稳了，以后只要好好学，三年以后出来找份坐办公室的工作，做父母的也能跟着享福。谁知道第二年还没结束，学校老师就一个电话打到村委会，让她去学校一趟。江山拿着显示屏给同班同学脑袋砸烂了，送到医院缝了二十针。
　　不出所料，他被强制休学了。在家待到学期结束，江妈妈觉得这样不行，非要带他去城里找工作，结果命运之神再一次眷顾了江家，江妈妈遇到了出门买菜的李妈妈。两人在大街上就聊了起来，问到江山，才知道这就是当年那个活宝江小山。李妈妈请江山去了一趟肯某基，劝他小小年纪还是要上学的，允诺说拜托李爸爸给他再找个学校。
　　最后，一纸转学书送到江山手上，他就从无业游民变成了鼎鼎有名的南区三中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