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本上清人》雨涨清池

61、第 61 章

　　距离万理发现叶上清留了丝残魂的时间，又是六年过去了。

　　万理带回叶上清的残魂后，安排了人将那秦观的尸身送回了秦家。秦父一开始对秦观的下落表示并不想知道，可得知独子早已身陨时，也是花白的胡子一抖，落了几行泪。秦父送尸体的人是天机阁的北斗七子中的天枢和玉衡。他们口才颇好，温言劝慰了许久，将事件起因承转一并解释了开来。秦父只当自己的儿子被仙人借了身子，和“好友”鬼主万理一起并肩作战，将道貌岸然的正道和作恶多端的魔道尽数清剿，还了人间一个太平，便释了怀，没有责怪叶上清夺舍一事，反感激涕零，将秦观安入了祖陵，也算是让秦观得了善终。

　　“秦父当年便无子无女，四处求医，神农夫妇便给他配了副药，让他命中得了一子。可后来我师父算出他是无子无女的命。天道一事玄妙，秦观这本不该来世间的人来了一遭，便不得长命，且得报恩的，否则只怕会给秦家带来祸事。这般因果之下，白鹿才会选了秦观当叶上清复生的容器。”姜鹤后来向冉菱解释了前因后果。

　　冉菱点了点头：“可莫要在万理面前提叶上清的名字。我看他已经疯魔了——裂魂之痛啊，他竟是不吭一声就受了六年。也不知道叶上清能不能聚齐一魂……天道到底是何物呢？为何两人之间要历经这般多折磨？”

　　姜鹤只长叹一口气：“当年，我若早点发现就好了……他竟是将我给他的保命符转眼又给我塞了回来。我当万理他……哎。我没想到万理……是这般重情的人。”

　　冉菱正色道：“鬼主对柳上都愿意帮一把，我早就知道，他定然是个心地极善的人。只是他常年混迹魔道，过那刀口舐血的生活，若不是遇到叶上清，只怕他自己都忘了自己是怎样的人了。”

　　姜鹤道：“说到柳上……他的伤已经好全了罢？要不要再派人送些药过去？”

　　冉菱翻了个白眼：“呵呵，还用你惦记？自打我师兄谭松见过他一面后，神农谷的花都快被那吃里扒外的家伙给薅了个干净送过去了，你觉得柳上还能缺药？也不知道一贯花心的谭松怎地这次转了性子……”

　　姜鹤呵呵一笑：“我问过他俩，柳上说谭松活儿大，谭松说柳上活儿好。他们奸~夫~淫~夫，简直天造地设一对。”

　　冉菱脸一红：“流氓。”

　　姜鹤笑道：“只是为难了万理他养父母老人家天天对着他俩，也不知道鬼眼长不长针眼——我倒是巴不得他俩永远别回清虚谷。”

　　神农谷更了名为清虚谷后，名声愈发光扬。谷外也吸引了凡人来定了居。当中有附近的村民喜欢这景色搬了些过来的，也有求药的，更有闻名前来拜访修道仙人的。谷内人口却不算太多，多是之前搬入神农谷的地煞府以及无念斋旧部弟子们成了家，举家迁了过来的。

　　先是有些人听闻谷内有神药灵草，一开始只有些零星的求药之人，后清虚谷名声渐显，更是有医术高明之人前来拜访而后落了户，继神农夫妇后研制新的药物。姜鹤见万理没反对，便也准了，那群醉心医术的人还自己建了个安济坊，造福了不少人民群众。

　　而天机阁的北斗七子因参与剿灭魔道一战，虽有禁制，好些年不能再卜卦，却也闲着没事收了一批弟子，让弟子们历练时又送了来拜访的村民一些卦，灵了后便又有人特地来求卦，一来二去，清虚谷也逐渐有了来往的客旅，俨然成了个小城镇。只是人一多便杂，管理谷内事务的姜鹤夫妻便开始头疼了。

　　“那魂木近日快长好了罢？我们要不设个禁制，要被不怀好意的人偷了，那就麻烦大了。”冉菱看着给自己揉动脚踝的姜鹤，愁眉苦脸道，“轻点轻点！”

　　“没法轻，你重接的筋骨刚刚长好，正是恢复关键期，不活动活动不行，难不成你还想继续当跛子啊？”姜鹤又倒了些药酒，继续揉道：“不用管那魂木，前阵子看万理已经在拿那木头雕木人了，几乎是贴身带着呢，不眠不休的，哪个能偷？”

　　“爹，娘，快看我的新人偶！”

　　两口子正说着，一个四五岁的粉嫩可爱的小女童从门口蹦进了房间，手里高举着一个小木人。

　　那木头一看也是天灵地宝，周边绕着一丝灵气，色泽温润如玉，竟是和真人的肌理像了十分，要不是木人只有一尺来高，怕是真会被误认为是真人。木人不大，雕得却可谓是惟妙惟肖，下刀者异常干脆利落，木人没有半分多余和缺损，连细处的发丝都根根分明，手指指节都清晰细致，这般炉火纯青的功夫，显然不是短期能练成的。那木人的眉目清朗俊俏，眼神温柔，嘴角含笑，这般仙人面目，端得是让人过目不忘的。因此姜鹤和冉菱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叶上清——

　　姜鹤手中的药酒“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冉菱反应则更快，她单脚蹦起，直接朝着小女童冲去，一手朝着木人夺去，一边怒吼道：“姜糖糖！！你个手欠的兔崽子——还不给你万叔叔还回去！！”

　　姜糖糖却是吓得小心翼翼抱紧了木人，脚下一点，往旁挪开半丈，便闪开了冉菱的魔爪，她奶声奶气理直气壮道：“我凭自己的本事抢的，为什么要还回去？”

　　冉菱单脚跳着，实在追不上她那从小跟着老阎王上树捉鸟下湖捞鱼、轻功极佳的女儿，只能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想死啊？！你知道你拿的这啥吗！你都敢偷！！”

　　姜糖糖端详了一下木人，又抱紧在怀里臭美道：“我当然知道啊，这是上清叔叔啊！上清叔叔那么好看，我长大可是要嫁给他的！”

　　这下轮到姜鹤骂道：“你个小混蛋，小小年纪竟然就敢跟你万叔叔抢男人，我今天就要打死你……”

　　姜糖糖夺门而出道：“唉，我娘真是瞎了才看上你，哼，你个暴躁的白头翁……”

　　姜鹤气得白发冲冠，正准备出去追，可没曾想姜糖糖刚出门就撞到了一个人怀里。那人也不恼，摸了摸她的头，一手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另一手顺势就把她怀里的木偶夺了过来塞进了自己怀中，而后笑道：“糖糖，你想不想见见上清叔叔本尊？”

　　姜糖糖原本失了木偶正瘪嘴，听那人这么说，便又笑了起来道：“万叔叔，你说真的？上清叔叔可以活过来啦？”

　　来人正是万理。

　　冉菱单脚跳出了房间埋怨道：“万理你真是的，小孩子不知轻重，万一把魂木磕坏了怎么办？”

　　万理笑笑道：“才不会，糖糖比我还宝贝上清呢。”

　　“那是！我才不会磕坏上清叔叔！”姜糖糖被万理抱得高高的，居高临下得意洋洋地瞥了她娘一眼，而后冲万理撒娇道：“万理叔叔，你还没告诉我呢，上清叔叔可以活过来了？”

　　姜鹤也是问道：“他的魂魄养好了？”

　　万理点点头，眼里闪着奇异的光。他声音有些干涩道：“勉强给他补齐了一魂一魄，也不知道……能不能醒的过来。”

　　而后他没有继续说——就算再醒过来，也不知道记不记得清之前的事情。不过无所谓了，他多的是时间慢慢告诉叶上清……只要上天愿意给他时间。

　　万理太害怕了——这六年，他每时每刻都在害怕这最后的希望破灭。

　　六年前，叶上清燃烧自己的元神之前，还留了一丝魂魄护秦观的尸身不腐。按理说，剩余的那点魂魄是断不可能再成型，更何况是被燃尽了去。可万理竟是忍着裂魂碎魄之痛，生生拆了自己的魂魄，打碎后用了三界魂玉洗净养了，再让叶上清仅剩的那缕残魂吞噬掉。

　　他其实自己也不确定，用旁人的魂魄养出来的魂魄会有什么问题——毕竟自古以来都没有听说有人这么做过。最坏的后果，大概是那魂魄根本就无法有正常的思维，怕是就算入了魂木，也醒不过来。

　　可已经没有时间了。那重新补全了一魂一魄的灵魂再没有躯壳依附，便要逸散了。而万理实在不想让叶上清当他的鬼奴。

　　姜鹤拍了拍万理的肩膀道：“你准备好了的话，我就把天霁湖封起来，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万理垂着眼睛，姜鹤看不穿他的表情。他只捏了捏姜糖糖的小脸，轻声道：“糖糖，你说上清能不能醒过来呢？”

　　姜糖糖也有样学样地捏了捏万理的脸 ：“当然能了，上清叔叔肯定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我这么美貌的媳妇儿的。”

　　姜鹤和冉菱眉头一竖，重新开始念叨这小孩子怎么没脸没皮的，小小年纪就要嫁人，还要跟万理抢男人。万理却是笑了起来，将姜糖糖交给了姜鹤抱着，告了辞，转身走了。

　　回到天霁湖中的宅子后，万理静静坐了半晌，而后掏出怀中精致的木人，他的指尖轻轻抚过木人的脸。相触之时，木人周身一丝温和的灵力似被唤醒，缓缓地流转了起来。那灵力与他同根同源，与他体内魂木所制经脉起着感应。

　　“等了这么久了……你一定也迫不及待想再见了罢？”

　　良久后，万理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