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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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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晓琼(就陈迫的妹妹)那事闹得很大,早晨我看报纸的时候,二版的头条,明晃晃地就是陈月秋因滥用职权被立案调查。中午的时候我爸也破天荒地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去盯着点儿陈迫。我很想告诉他老人家,陈迫现在保准儿是高兴还来不及呢,但我还是装作一个好的儿子好的朋友,坚定地握着手机:好的爸爸,我会去的。
陈迫没拉窗帘,两点多钟,屋里暗得像黑天一样。
我去卧室找他,他果然又在躺着,探手一摸,又发烧了。刚想站起来给他找药,陈迫就哼哼起来,“吃药了,别忙活了。招待不了你,一起躺会儿吧。”
我坐地上,两个胳膊架在床边,“陈迫你知道吗,你现在是落马贪官的儿子了。”
陈迫没说话,动了动眼皮。
“咱舅舅这次是不预备着往死了办你爸啊?”
陈迫艰难地睁开眼睛,“我舅舅倒是真有这个心了,你不知道,我舅舅前一阵子特意回了一趟老家祭祖,还去山上看了我妈。他都一小老头了,最近这个精神气儿特别好。”他叹口气,特惋惜的,“但是我爸还真倒不了。他的关系在最上头。”
“不过之前,白晓琼倒是来找过我一次。”我试探着,也看不清陈迫什么表情,他就是盯着我看,“嗨,也没说什么反正。你想吃什么吗?我给你做。”
陈迫伸手,伸到我领子里,去摸我后脊梁,滚烫滚烫的一只手,烫得我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你想没想过结婚?”
上次问我这个问题的也是陈迫。
当时他建议我和王抒,出于公序良俗考虑,尽快领证。
“你问过我,然后我还真的考虑了。”
我谁也没和谁说。
我想要一个这样的婚礼。
作为社会闲散人员的我和王抒,一个是小职员(当时我尚有工作)一个是临时工,但我们的朋友都非常高雅有趣。她认识几个业余跳街舞的,也许我们可以这样——办一个冷盘婚礼,或者是烤肉,来的人必须都得自己烤。我和王抒呢,提前半年去内蒙古选羊选牛,方便大家吃。背景音乐就《猫和老鼠》,我们俩,再加上上文我们提到的几位业余街舞选手,我们就一路跳着给大家发手捧苏子叶。
最妙的是戒指呀。
也是提前半年,也许在去内蒙古选良种家畜之前,我们俩就天天出门压马路捡玻璃碴子——再或者也可以是某次喝酒相中的心仪啤酒瓶子。回到家来,我们边看电视边用锉刀磨玻璃磨啤酒瓶底子,直到磨成一个合适的形状。之后货比三家,做一个最贵的戒托。
有谁问我们,我们就高高兴兴举起手,齐声回答:“假的,就是玻璃。”
陈迫笑出声,“你也真能想。”
“王抒要结婚了。”陈迫又换了一只手,大概是觉得我身上凉快。我也索性就趴下,让他不用把胳膊支得那么高。
“结婚,结婚有什么好。你丢三落四的,只怕是连戒指都戴不住。”
我:“虽然说我高中时候丢过十张饭卡,但是大学之后,除了被我室友撅折一个之外,我可就没换过了。我近几年也很少丢钥匙了。我能戴住。”
“行行行,你能你能。你把旁边这个抽屉拉开,里面有一个盒子。”
我找到了盒子。
打开是一条红绳。说是红绳,其实是用很细的红线密密匝匝编出来的。
“戴着吧,考试必过。”
“我还考哪门子试,线性代数从大一上挂到大四上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起这茬儿?”说完我又觉得有点理亏,因为最后是陈迫自学了这门课,替我去考我才过的。
考得还很高。
我系好了,陈迫又唧唧歪歪,“你系右手吧,左手利用率太低。”
“哪有系右手的?”我虽然这么说,却也是乖乖地听了陈迫的话,换到了右手。
陈迫转过身,“送你了。我睡会儿啊,困劲儿上来了。”
我跟陈迫最牵扯不清的地方,就是一起经历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了。
他困勾得我也困了,反正也说开了,我理直气壮地跑到另一头,躺到了陈迫身边。
陈迫没看我,就是把胳膊环了过来,暖乎乎的一个人,贴得我也暖乎乎的。
我做了个很长的梦。
说是梦,但是从第一个场景起,我就知道这不是梦,这是真正发生过的事。
还记得我从台子上摔下来的那次吗?因为伤到的地方比较要紧,所以我几乎是一动不能动地在医院躺了三周。
第二天陈迫就来看我了。
陈迫拎着一个保温饭盒,穿一个深蓝色的短袖,裤子,好像是个短裤吧,看起来也很有质感。他走进来说,“叔叔阿姨今天都有事,我来伺候你一天。”
我当时就哭了。
一是腰疼,二是心里难过。
我都这样了我爸我妈都不能在百忙之中拨冗来照顾我一天。
陈迫坐下来,用勺拨粥,“别他妈哭了,吃口饭。粥是阿姨做的。”
他吹了吹,又尝了一下,然后送到我嘴里。
我就哭得更厉害了,“陈迫你骗人,这肯定是你做的,我妈做饭没这么难吃。”
陈迫放下勺子,一本正经地瞪我,“你吃不吃?”
其实他原来是很凶的。
一直很凶。
我用病号服袖子擦眼泪,“我吃,你别生气。”
陈迫当时脸色复杂,也没说什么,就是继续喂我。
那天他一直都在医院呆着,我睡了醒醒了睡,他就在旁边看书。
大概晚上十点多,我迷迷糊糊地说陈迫你回去吧,再不走没车了。
陈迫说你先睡。
我就真的又睡了过去。
梦里我觉得有人摸我手腕,我想往回抽,却被拉住。
第二天早晨醒过来,陈迫刚好买了早饭进来。
是的,我手腕上,也多了一条红绳。
就是它。
我们很早就曾相见。
当时陈迫也说,“戴着吧。”
后来我在裴阳那儿越陷越深越陷越深,陈迫说我要跟你绝交,要不然我怕是总有一天要把裴阳打死。临走之前有个东西你得还给我。
我们是绝交了,但后来莫名其妙地就又好了。我当时大咧咧地搂着陈迫的脖子招摇过市,我说陈迫你还是舍不得老子。
我醒过来。
陈迫睡得很熟了,气息绵长平稳。我在暗暗的光里努力辨认他的脸,看他眼皮上浅浅的纹路,上翘的嘴角。
我伸手去摸他脑门儿,却被他捂得也分不出温度高低。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凑过头去把嘴唇覆在他额头上,感觉到他似乎是还在发烧。温热的气息炙烤着我,陈迫还是没醒。
距离一旦拉近,我就很不想再撤回去。
于是我也伸出胳膊,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