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笙不溪》南怀溪

1、遇见

　　“有点担心你，上楼看了下，你睡了，门没锁，一个人在家不安全，以后很晚回家记得锁门”
　　微信消息的时间是昨晚12点40，宿醉后的清晨，头疼欲裂，白笙睁开眼便看到了这条消息，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一般酒醒后就没法再睡下去了，白笙索性起床坐到阳台，就这样看着微亮的晨曦，静静发呆。
　　<程溪>
　　3岁以后，我很少能见到我的父母，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坏孩子，如果不是，为什么他们都选择不要我，我一直记得他们把奶奶接到家里然后离开的背影，记得两辆不同的车子同时发动的机械声响，我早就知道，他们是怎么样都没有办法在一起了，但至少我以为他们依然爱我，可是现在，他们都有了新的家，新的家人，只有我，我像是所有人的包袱，不知该往哪里放。
　　那个时候我没有哭，我很冷静，我想哭但发现眼里没有泪水，我只是告诉自己，记住这个时刻，记住他们的背影，你要坚强，从今以后你的亲人只有奶奶，那些笑那些温暖都回不去了，就算没有他们，你也要活得很好。我就这样面无表情地拉着奶奶，后来听奶奶回忆说她当时很害怕，因为我的不哭，不闹。

　　和奶奶相依为命的生活，其实并不辛苦，至少我们从不缺钱，每个月都有从两个不同地方汇过来的生活费，在奶奶面前我很乖，我从不让她担心，学习成绩也一直很好，奶奶对我来说太重要，我可以不在乎所有人，但我不想奶奶对我失望，所以我一直都很努力很认真，我喜欢看到奶奶因为我的成绩感到骄傲的神情，那让我觉得做什么都是有意义的。后来想想，也许那个时候，自己也在害怕，害怕如果有一天我不乖，连奶奶也会离我而去，可是不管我怎么做，我最爱的奶奶，还是没有办法再和我生活在一起了，中风，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当我从学校回到家里看到奶奶晕倒在厨房的时候，我觉得我浑身都在颤抖，那种恐惧，我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来形容，以至于每次一想到那个情景，都会冷汗涔涔。后来奶奶就一直住在敬老院里，神智不清，有时候去看她是在发呆，不和任何人说话，有时候又咿呀不知道在说什么，我再也不能听到奶奶的笑声了，再也听不到她骄傲地说“我家小溪最乖最棒了”，我从未恨过命运的不公，当我的父母都选择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可是看到奶奶这个样子，我真的想要问问，老天爷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要把唯一爱我的人变成这样？那种无可奈何，无能为力让我几近抓狂。

　　16岁，和奶奶一起生活3年后，我又变成了一个人。一个人住着那所大房子，每一个角落都让你觉得空荡荡，在里面的每一秒钟都让你孤独地想要逃走。七七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入了我的生活，很多次我跟她说，如果那个时候没有她，我不知道人生该怎么走下去，然后七七会红着眼睛抱我，说以后有我，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让我能遇见如此善良美丽的七七，她是这么这么好，遇见她让我第一次感激上苍。

　　七七并不叫七七，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白笙。忘了自我介绍，我是程溪。奶奶出事那会儿，我在上高一，本来在班里就不太爱说话的我，因为奶奶的事情而变得更加沉默，我不知道我的人生还要有什么目标，还要为了什么而奋斗，成绩一落千丈。七七刚转学过来的时候，我也不是很关注她，只知道班里来了个大眼睛美女，成绩好，听老师话，人缘也好，班里很多人都愿意和她相处，可是这又关我什么事呢？直到有一天，老班把她调到了我身边，我们成了同桌，用老班话说就是不想再看到我的成绩再这么掉下去，找个成绩好人品好的坐我身边，看能不能共同进步什么的，我不甚在意，反正换了谁都一样。
　　刚开始我们并不讲话，她人缘真的很好，每天有很多人来问她问题，她都很认真地一一回答，有时候课间我在睡觉，来的同学叽叽喳喳地就弄得我很烦，然后迷糊中会听到她对她们说小点声，一直到上课那些嗡嗡的声音才散去，这个时候她写纸条给我：

　　“没有吵到你吧？”

　　“没有。”

　　“你为什么可以一整天都不说话？”

　　“说什么”

　　“你不开心吗？”

　　“没有。”

　　“为什么不说出来，也许你会轻松很多。”

　　以上就是我们第一次纸条谈话的内容，我没有再回她，也不知道该回什么，但从那次开始，每天她都会写纸条给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似乎很乐此不彼地做着这件事情，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说，而我的回答总是“嗯”“哦”“是吗”，这是后来我们俩聊天的时候她告诉我的。我问过她，和我这样的人讲话不无聊吗，七七会很认真地回答我，她只是想看到我笑。这样的生活平淡无奇，我们就这样升入了高二，虽然总是通过纸条来联系，但我们依然陌生，关系也就止于同桌，高二文理分班，我们俩都选了文科。分班之后有了新的同桌，纸条游戏不再进行，经常能看到七七，但我们从不打招呼，我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却又心照不宣，当我以为日子又将这样过下去直到毕业的时候，我的生活再次和七七联系起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命运，是不是缘分，但不得不说，对于上天的这种安排，我是高兴的。

　　一直以为，我的生活是没有阳光的，学习成绩的好坏似乎也没有意义，再好的成绩拿回家也只是对着墙壁，于是每次考试都是随随便便的态度，就算会做的题也空白着，爱他妈多少分就多少分，我将差生表现的淋漓尽致，老师们叹着气对我摇头，我心里笑笑，毕不毕业我已经无所谓了，何况是考什么大学，将来做什么工作。什么狗屁理想，都与我无关。却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竟是让我和七七的关系变得紧密。

　　那天正好是期中成绩公布，无疑的我又被班主任叫去，无非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现在怎么会变得这么不听话啊，你知不知道你是在自毁前程啊，说来说去都是那么几句。从办公室出来，低着头走回教室。七七就那样毫无预兆地站在我面前拦住了我，我头也不抬地想绕过她，手却突然被她拉着，然后奔跑，我完全不知道她要干嘛，却又傻乎乎地被她拉着，直到现在我依然想不通，为什么那天不挣脱她的手，也许潜意识里，我是真的渴望，有一个人，会将我从黑暗中带离出来。

　　奔跑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的马尾因跑动而一晃一晃的，那一刻我的心跳仿佛漏拍，竟然有一点点紧张。直到出了校门，我才突然意识到，我这是在干嘛，甩开她的手停下来，由于跑得急，这会儿我们都有点喘。

　　“你，你拉我出来干嘛？”她不答我，过了一会儿，我们都平静下来了，她还是不说，我有点气恼，正准备走，她开口了，

　　“我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来这儿，你看，是不是很美？”

　　我这才开始打量起周围，前面是一条很宽的河，应该是离学校不远，听说是护城河，水很清澈，波纹荡漾着阳光，漂浮着很多绿色的叶子。河的两百修葺着很高的堤岸，而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正是在这堤岸之下，上面路过的行人也根本看不到我们。是很美，我在心里说，可是又与我何干，于是扭头就走，她有些气愤的生意传来，

　　“你到底还要这样多久？知不知道有人会为你担心？”我很奇怪她为什么这样说，也很想笑，有人会为我担心，有吗，我不想听下去，头也不回地走了。看看时间还早，下午的课也不想上了，于是打算去看奶奶，我已经什么都不想做了，只想去陪陪奶奶。奶奶的身体还是老样子，每次去看她，我都会像哄孩子一样哄她，这样的奶奶让我心酸，可有时候想想也好，至少不用再操心那么多事。

　　晚上睡前，照样抽根烟，很早就学会抽烟了，不过从来不在别人面前抽，也不是说喜欢，可能也只是种习惯吧。
　　第二天预料中的被老班叫去办公室，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七七竟然也在，我进去的时候她正好出来，路过她身边的时候看到她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刚哭过了。心里正纳闷，老班就劈头盖脸一顿骂，直到上课。走进教室发现她坐在我座位旁边，而我的同桌换到她原来的位置去了，赶着上课也没问，等到下课的时候李洋来了，关于李洋，七七的追求者之一，也是我们班班长。

　　“老班怎么这么不通情理啊，你不就昨天下午没来上课，怎么就把你调到这来啦。你又近视，坐这以后怎么看得清啊？”

　　“没事，以后程溪会帮我的。”我愣了下，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帮她的。李洋走后我问她，“昨天不是一早就走了吗，怎么没来上课？”

　　“怎么，关心我啊？”我被她一句话噎了回去，算了，人家的事我操的哪门子心。上课的时候我接着看我没看完的小说，我喜欢没事的时候看小说，多半是外国文学，有时候看看诗集，我记得那会儿正在看《简爱》。忽然想起李洋说她近视，抬头一看，只见她一会儿揉眼睛，一会费力看黑板，很难受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不好过，想到她和李洋说程溪会帮我时的灿烂模样。一把夺过她的笔记，认真帮她抄写起来，感到她的目光，那种紧张的感觉又来了，我把它归结为我很少接触人的原因。从那之后，她的笔记我都包了，很多我不愿意弄懂的知识点也懂了。

　　我依然每隔两天去看奶奶一次，每次都带奶奶最喜欢吃的绿豆糕，看到奶奶的笑让我比什么都开心，我不知道的是，每次我做着这些的时候，七七都在背后看着我，陪着我。

　　有次听到那个照顾奶奶的护士说，奶奶真是有福气，两个对她这么好的孙女。我一听，奇怪了，

　　“两个？”

　　“是啊，每次你走后，有个女孩儿也来陪奶奶说话的，我都奇怪你们怎么不一起来。”

　　于是那天走的时候故意把外套落在房间，半个小时之后当我再次推开那扇门，看到的情景让我至今不能忘。她们坐在窗前，夕阳的余晖洒在她们身上，两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七七随意绑起的头发被风吹着，光芒中她的美，让我的心在刹那间乱了。后来我一直想，也许爱上她，就在那一刻吧。她听见开门的声音转过头来，看见是我立即站起来，她看起来似乎有点紧张。

　　“你，你不是走了，我，那个，我只是……”看到从来都淡定自如的她这样，我有点想笑。

　　“以后想来，可以和我一起。”也许是我从没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过话，也许是我不曾对谁笑过，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惊讶和喜悦。我们就这样对视，那天之后，我们的关系才算真正改善。对她，我开始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我喜欢和她一块去看奶奶；喜欢在路上听她讲她的事情；喜欢她说，程溪，我喜欢看你笑；我甚至也乐此不彼地帮她抄着笔记，期待每天可以看见她。而她，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在她眼里看到关心，她看我的时候，眼神和奶奶一样温柔。虽然我还是不大讲话，但也许，我的内心在那个时候已经开始慢慢接纳她。以至后来再也无法让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