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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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耀来时恰是大雨，天色较往日略有些昏暗，还未至傍晚，巷道内的宫灯早早的便点了起来，每隔上九步十步，便有一个朦胧胧的红台。
晃晃悠悠一路，行至歧阳宫前，内侍们待要通传，他一时兴起，抬手拦了下来，打帘落轿，问明了薛瑗所在，独身登上小阁寻她。
小阁算不得高，却很有些意趣，是这宫中难得可以望见远山的景致，窗外还有一株抬手便可以摘到的红枝花，故而窄窗总是开着，便是夏雨散乱，也开了半扇窗。
烛火点点，醺黄的光晕里，薛瑗便倚在微带潮气的木窗格上，很是专注的望着窗外的大雨，肤色瓷白如玉，鸦青的长发如云般铺陈下来，散落在柔软的白毡上。
透过那半扇推开的窗，可以望见乔叶上溅起的雨珠，低矮下去的宫墙。灰沉沉的天幕下，云雾升腾起来，啸聚在山间，又大团大团的逼压向地面。
她是如此的适合大雨，秾致亦淡极，瓢泼的雨幕下，重重的山色中，她冷江似得情态再不突兀，眉目间得有一种近乎于神性的动荡。
或许他真的老了，故此总在回忆。跳动的烛火间，他忽而便想起少年人第一场炙热的梦，想起流淌的岩浆，与仿佛永不熄灭的情潮。
而那场炙热的梦……呵，正好与恰宜二字背道而驰。只是少年人，又哪里管恰宜两字，他们只肯去追逐与世不容的，棱角毕露的。
而如今呢？或许一切都唾手可得。
江耀伫立了一时片刻，见薛瑗一直不曾察觉，便轻咳了两声，以作示意。
听到声响，她抬眼望来，并未起身相迎，只颌首轻笑，一刹那，沉沉的天幕，昏暗的小阁，好似都倏的亮堂起来，便如榴花照夜，满眼通明。
“陛下，请。”
她端坐起来，提壶倒了杯茶，声音清凌凌的，也似浸过冷江。
江耀坐了过去，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发觉只是寻常苦丁，不由皱了皱眉。
“喝不惯明前茶吗？若爱苦丁，便教他们再送些来。”
“陛下”，薛瑗笑了笑，目光温软了两分，“这几日来，您送来了八种茶，雨日清峻，我为将这寻常苦茶翻出来，颇废了些功夫，还是罢了吧。”
茶都有侍女收着，找起来又有什么难呢，只是江耀知道她不爱张扬，便也作罢，呷着茶，随手拿起了一卷杂记翻了翻。
小阁里一时静默下去，薛瑗似是觉得不需多言，便不曾多言，便也拿起了一卷书翻看起来，神情很是自在安闲。
她真不像一个刚进宫的小姑娘啊……江耀暗自叹息。那些小姑娘们，无论是娴静，还是乖张，总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绞尽脑汁、花样百出的要他注目，很有些烦乱。
只是在此刻，他却又希望面前人也是那样的一个小姑娘……
没有人甘心被这样一个女子忽视，躁动的少年人如此，他也如此。只是他又到底不是少年人，不会深夜而来，仅仅为献上一枝花，却在黎明前离去。
他便只是沉吟着开口，“你性子沉静，以仪字予你作封号如何。”
“谢陛下”，她抬眼向他，一翦秋水般的眸子，有寒潭鹤影，有皑皑千山，却唯独没有他想要见到的波动。也或许，没有波动，才是他想要见到的……
江耀端起茶，又呷了一口，“洛阳行宫建成了，你可想随朕去看一看？”
“陛下，陪我手谈一局吧”，她轻笑了起来，仿佛洞悉了什么，静澜不动的冷江，渐生了些潺潺，泛起了潋滟的波光。
两人常以手谈消遣，江耀也不再言其他。
大夏有祖制，宫中女子多出自寻常百姓之家，擅弈者并不是许多。且女子下棋，多有些黏粘，亦不合他心意。
岑妉倒是个怪胎，干脆利落也精算，却很有些不管不顾，凡有输子，便誓要杀龙，整盘的输赢全不管了，也不算得好棋手。
薛瑗的棋却很稳，斟酌仔细，却无犹疑，便是暂居劣势，也不见慌乱。步步为营，伺机而动，不冒进，也不畏怯。
“很少有女人下棋同你一般厉害”，江耀出言赞叹。
女人笑了笑，却并不接话，只斟酌着如何落子。墨色的棋子被她夹在指尖，更衬得一双手如同白玉一般。
这盘棋仍是输了，却显见的比前些日子下得好，可见私下费了功夫。江耀也替她惋惜，她却并不气恼，只沉静的望过来，“陛下，能否与我再下一盘。”
江耀点了点头，捡子应允。
她的心极静，心思全在棋内，进步亦是飞快，凡曾有过的疏漏，几乎不会再犯。随着棋路相熟，落子时也有了更多的笃定。
“承让了”，棋局落定，胜子半目，她的心思不曾白费。
对弈本就有输有赢，江耀并无什么恼怒。不过到此时，确是真生出了两分兴致。他捡起棋子，示意再下一盘。
“陛下，该歇息了”。
她抬眼望向他，微有些狡黠的笑着，眸中欢喜满溢出来，纯然而清澈，从她冷江似的情态里，流露出了一丝小女儿的骄矜。
烛花轻爆，她忽而前倾起身子，捧过案上烛台，在两人间倏的吹灭。
小阁暗了下来……万籁俱寂，唯有滴滴答答的雨声。朦朦胧胧的月光下，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唯见她一双眼，流光熠熠，华彩摄人，仿佛烛火仍跳动其间……
如同被蛊惑了一般，他也倾过身子，珍重而贪婪的吻上那双眼……吻上一场明知虚无，却足够沉耽的梦境……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