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路观察报告》止枭

44、第 44 章

　　我静静的走过去，喊人：“爸，马小路和那个小屁孩子连连看都玩不过，你赶紧去帮忙！”
　　小屁孩子不干了：“刘思捷，你当谁都是你那种脑残，你才不过！”
　　话刚说完，马小路就开始急吼吼的叫：“这里这里，哎呀，就是你，你看，又没过！”小屁孩子皱了一张包子脸。
　　爸放下去，听着我们在外面叫唤，就赶紧走出来：“哎哎，哪个这么笨，那破游戏都不过，白长这么大了，闪开闪开，我上！”然后奔着马小路他们一桌子就过去了。
　　我轻轻吸口气，转身进了厨房。
　　女人在那里摆弄着新买的东西，一样样的摆好，然后拿出青菜在水池了清洗，嘴角安静平缓的笑。
　　“可以谈谈么？”我轻轻出声，从来没想过，两天前是她跟我说这句话，现今却是我对她说。
　　她看见我先愣了下，下一刻轻轻点点头：“要说点什么？”
　　我叹口气，目光定在角落里那条处理好的鱼上面定了格：“你，你上次说，你当时没想过要，要嫁给我爸？”我问的磕磕巴巴。
　　她却微微笑了：“说完全不想也是假的，别看你爸人长的也许不好看，人品却是好的，你爸爸当初照顾你和你妈那个样子，任何一个女人看见都会心动，谁不说我就是其中一个呢？后来，我男朋友跑了，弟弟妹妹没钱念书，还是你爸接济的我，你爸答应娶我的时候，我不能骗自己，我是开心的。”
　　我有点不自在，有些排斥这些话，安静问她：“你当初，怀孕是怎么回事？”这是我心里的一根刺，她说，爸跟他结婚一半是因为小皓，我不愿意去想妈妈刚死，爸就跟这个女人搞到了一起。
　　女人手下依旧不乱，倒水洗菜，洗的细致，叹口气：“那是个错误，哎，谁不说也改变了我一辈子呢，你妈刚死的时候，你爸在你跟前还笑呵呵的，可是谁知道他背地里开始喝酒呢。”她扭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小婕，别多想，你爸真的很爱你妈，也很爱你，那一次，我男朋友刚拿了我的钱跑了，我也很伤心，一直信任着的人就这么背叛你了，谁不伤心呢，于是那晚上我第一次跟你爸一起喝，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变了。”她苦笑一声，换了盆菜继续清洗：“可是，我明明喝醉了，却还记得，你爸当初跟我滚在床上的时候喊得是你妈的名字。哎，其实我也挺傻的，他爱的不是我，我怎么就跟他结婚了呢？”
　　我安静的立在一旁。没有再次出声。也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表达我的心情，只静默的继续盯着那条鱼，神经都定在那里。
　　“你爸当初很后悔，你不知道他第二天从床上起来那个慌张样子，一个劲的跟我说对不起，其实，你爸那些个对不起，我一个都不想听。我心里挺复杂，你爸对我真的很好，我仰慕他，信任他，那一夜我甚至觉得是快乐的，甚至觉得嫁给你爸不错，也很纠结，你妈刚死，你还那么小，我也是觉得羞愧的。”
　　她顿了顿，深深吸口气，转头看我：“小婕，其实是我提出结婚的。”
　　我猛的回头看她，她却移了视线继续去清洗水池里散乱的青菜：“那时候我怀了小皓，我想过不要这个孩子，可是，作为一个母亲，我想要这个孩子，我跟你爸说我有了他的孩子，然后就鬼使神差的说干脆我们结婚算了。但是就像我跟你说的，你爸娶我，多半是因为你，我找了很多借口作为我们结婚的理由，他一直沉默着，直到我说你也需要一个妈妈的时候，你爸脸色变了，接着就告诉我，我们结婚吧。哎，小婕，有时候真的很嫉妒你，你真幸福，你爸对你真好。
　　你说我多可悲，那个男人说我们结婚吧，却不是因为爱我，而是因为你，但是我那时候也傻，还是很高兴，以为这个男人说要娶我，不管娶我的原因是什么，我都将是他老婆。
　　那时候我还在想，我以后要对你加倍好，我嫁给你爸，是有点对不起你，所以你不管怎么对我我都不会说什么，我也觉得，只要我对你们好了，你跟你爸也会一点点接受我，然后我就是他货真价实的老婆，他念在小皓身上，也会多关注我们母子，我想对了，你爸渐渐让我感觉到更多的关注，我觉得我应该满足了，可是你爸跟我最多的话题却是，小婕怎么怎么的，哎，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么？每当你有点什么事，你爸眼睛里就只剩下你，他对我的那点关注，就像是对家边上的邻居，看到了打个招呼，看不到就什么都算了，索性我还是跟他一个屋檐下，一张床上的人。没有看不到我的机会。
　　小婕，你爸刚结婚的时候就告诉我，你爸说结婚的时候还没什么表示，可是后来就跟我说，他娶我全是为了你，我也生气，也气愤，但是我忍了，你爸娶我那天，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你爸砸了门，抱着你去了医院，也不在乎那是我一直期待的婚礼，我也忍了，你在你爸心里永远是第一位，我和小皓永远都不会站在你的头上，我也忍了，一直以来你对我冷嘲热讽，我也忍了，你一上大学就跟家里一点联系都没有，你爸天天拿着手机盯着你号码看，还没事偷偷往你学校跑去看你，把我跟小皓当成空气，一点不在乎我们怎么想，这些我都忍了，可是忍归忍，你真当我那么大度，一点都不在乎么？”她双手撑着水池，平静的表情出现了点点裂痕。
　　深吸口气：“我可以对你好，毕竟你也算我看着长大的，我真心把你当成自己亲闺女，只是我多么清晰的在你爸那感受到，我照顾你们那么多年，我到头来，还是那个伺候你们的小保姆，甚至连那个小保姆的地位都不如，小婕，你说你恨我，可是你说我就不该怨恨么？”她颓然的站在那里，水流的声音在安静的厨房里分外清晰，我盯着那条鱼在思考，如果这条鱼一下子活过来，可不可以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的存在？
　　只是我胡思乱想着，却提不起勇气去看那个女人一眼。耳边响起颓然的声音，那声音有着说不出的疲惫，看破世事的淡然：“这生活真累，可是我也习惯了，我也不在乎了，我还有小皓，我也清晰明了的知道我放不下你爸，所以日子就这么过吧，我也不在乎你接不接受我了，你接受我也好，不接受我也好，就像我说过的，我现在是你爸的老婆，你不接受，事实也就是这个样子，不管你怎么想我，怎么怨恨我，我都得继续过我的日子，我想你接受我，我尽力了，我问心无愧了，我什么努力都做过了，剩下的我管不了了，我也不想管了，我总也该为自己活一活。”
　　她渐渐的没有了声音，弯腰去勾角落里的那条鱼，算不上细腻的手突兀的落在我的眼睛里，印象里她的手从来不细腻，就像是当初她做了我们家的小保姆，那手摸在脸上也是磨砂纸一样的触感，有些生疼。
　　我呆呆的望着那个已经没有了鱼的角落，她的话我一句都反驳不出来，一场婚姻，她却不是那个幸福的，还在因为我而不幸福，我甚至觉得我是有些愧疚的，我的父亲，为了我做了一切他能做的，我二十多年的人生积累，却让我还像当初那个六七岁的小姑娘一样别扭的性子，一直没有长大。
　　我静静的走到她跟前，拉住她有些发抖的手，绿色的菜叶顺着手指尖滑进水池，在水池里上下沉浮，她依旧是那副已经什么都无所谓的倔强样子，扭着头不看我，我轻轻的叫她：“……阿姨。”没有叫她那个女人。
　　她猛的回头看我，豆大的眼泪一滴滴砸到我手背上，炽热滚烫。
　　在乎了那么多年的事，怎么可能说不在乎就不在乎？倔强的说着，什么都不想管了，那份无所谓的随意样子，不过伪装。
　　我突然觉得我该长大了，不能那么自私的只想着自己了……我不是小孩子了。

　　马小路游戏的屋子里大喊大叫，依旧惨烈，我走过去使劲拍了马小路一把：“哟，傻逼，你们三个大人物还没过呢？”
　　马小路回头等我：“走开走开，没看到战况正激烈么？”
　　刘文皓红着脸伸出手指指挥：“这边这边，哎呀，爸你太慢了，换人，唤人！”
　　爸一把扔了鼠标：“小兔崽子，换人就换人，我就不信你能过！”
　　马小路在边上嫌弃：“得了吧，就你们俩那个技术，哪个都过不去！”
　　我爸回头瞪他：“臭小子，好意思说我，谁玩俄罗斯方块半分钟都不到就一路到顶的？”
　　马小路有点窘迫，急吼吼的喊：“那个是那个，这个是这个！！！！”
　　我看着很无语，冲着他们翻了个白眼：“你们真有出息，这个都能吵起来！”
　　可惜三个人一个都没理我，盯着电脑像看着仇人，红了眼睛。
　　我摸摸鼻子，回客厅看电视。
　　遥控器转悠来转悠去，没选出个想看的节目，爸蹭我跟前：“那个，跟你阿姨说什么了？”
　　我倚在他身上：“没什么？”
　　他急了：“啧，怎么跟你爸还不坦白的，以为你爸不知道呢？你爸我精明着呢，知道你叫我去玩就是为了找你阿姨，赶紧说，说什么了？”
　　我仰头望他：“你想知道你刚才怎么不直接去听啊？”
　　“那怎么行”他一脸不认同：“这总得给你们点私密空间啊！快说，你们说什么了？”
　　我拧着眉头：“私密空间？”
　　他啊了声，一本正经。“私密空间！”然后捅捅我：“掉你爸胃口是不？赶紧说，你们说什么了？”
　　我从新窝在他怀里，随口回他：“说阿姨很爱你。”
　　爸圆圆的脸难得有点发红：“小破孩，瞎扯，快说，你跟你阿姨说什么？”
　　“我说了啊，说阿姨很爱你，还有……我也很爱你。”
　　他身子有些僵：“啊，闺女，爸也爱你。”
　　我应了声：“我知道。”闭了闭眼睛：“爸，你有我电话号码是不？”
　　“嗯。”他答的有些不自在。
　　“爸，想我就给我电话吧，我学校也近，学校那边风光还不错，好歹是郊区么，怎么说空气都好，你要是闲了，就去看看，当郊游了，也顺便看看你闺女呗？”
　　他揽着我的手一点点收紧：“嗯。”
　　“爸，我好长时间没看到你，我也想你了。”
　　“想我就多回来看看。”
　　“那你在别发烧，你知道我怕你发烧。”
　　“嗯，你在我跟前，我就不敢发烧了。”
　　“爸，我小时候你还说你大肚能容，吃的多了就不生病了，那你以后多吃点。”
　　他呵呵笑了：“嗯，你回来看着我呗，你看着我，我就不想吃的也吃了。”
　　我埋在他肩膀里：“嗯，你是我爸，我不看着你谁看着。”
　　他轻轻的颤抖，我死死埋在他肩膀上，不想他看到我的泪，也不想看到他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