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Chapter24 ...

  •   “审讯在半小时之后开始,蕾多。”
      米丽森·巴诺德站在办公室门口,朝里面的人淡淡微笑了一下,仿佛只是路过的顺带提醒。蕾多立刻朝她报以微笑,拉开自己的抽屉,将文件板找了出来。
      就在三天前,艾伦·特拉弗斯落网。这是蕾多调往法律执行司后第一次亲历审判,罪犯还是她的老熟人。
      蕾多的座位就安排在克劳奇的左手边。尽管他们面和心不和,但别人面前的体面总是要顾及的。长凳上已经坐满了穿着深红色长袍的巫师,所有人的胸口都别着一个小小的、银色的W。认识蕾多的那些朝她点头致意,剩下的依旧望着前方,盯着法庭中央那个空荡荡的板凳。
      “早上好,司长。”
      蕾多朝克劳奇笑了笑,顺势在他旁边坐下。克劳奇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这个问候使他们之间的关系看起来无比和谐——当然,只是看起来。
      “早上好,蕾多。刚起床就跑到这个地方来,的确很让人恼火,不是吗?”
      还有闲情逸致来问候她,想必他今天心情不差。蕾多也并不多说,淡淡扬起了嘴角:“我也这么认为。”
      审判室内静默良久,才渐渐有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地牢拐角的门开了,两个身形高大的摄魂怪抓着一个浑身瘫软的男人,正把他往法庭正中拖去。参与审判的巫师们都不为所动,显然在这些年月里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场景。这两只摄魂怪很饥饿,但碍于有好几个银白色的守护神在周遭走来走去,它们并不敢轻举妄动。摄魂怪将犯人放在凳子上,就飘飘悠悠地离开了。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椅子上开始冒出一条条锁链,像蛇一样爬上犯人的手臂,将他捆了起来。
      “艾伦·特拉弗斯。”克劳奇从蕾多旁边站了起来,看上去精神抖擞。“你被带到本法庭,接受法律的审判……”
      蕾多没有注意听克劳奇到底说了些什么。她看向特拉弗斯,刚好碰到他望过来的目光。蕾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目光冰凉。特拉弗斯也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寂静无波,像是枯井死水。蕾多还记得他昔日的模样,嚣张跋扈、趾高气扬,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自恃出身的傲慢派头。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变得苍白、憔悴、落魄。那副模样不像是十九岁,而更像是三十九岁。
      “……指控说,你杀死了一家无辜的麻瓜,并伙同五名食死徒残忍折磨一位无辜的巫师。除此之外,去年4月22日的失踪案、5月15日的大规模恶性爆炸、以及11月7日的狼人袭击,都与你有关。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特拉弗斯连头也不抬:“没有。”
      威森加摩的巫师们开始窃窃私语。有些人对特拉弗斯显得很感兴趣,其余的都是一副厌恶的神情。就在蕾多身后不远处,阿拉斯托·穆迪,那位一看就不好惹的傲罗指挥部主管,用一种压低的、但刻意没有放轻的声音对旁边的助理说:“要我说,我们应该先套出他的情报,然后再把他扔进阿兹卡班。”
      克劳奇扭过头去,看了穆迪一眼。
      “如果你愿意提供情报,威森加摩可以考虑适当减轻处罚。”克劳奇重新盯着特拉弗斯,用一种冰冷、威严的声音说。“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特拉弗斯的反应仍然毫无波澜:“没有。你知道的,黑魔王所信任的人非常少,我所接触到的消息根本无足轻重——”
      “没有就是没有,少说废话。”穆迪嘲讽的声音在法庭上回荡。特拉弗斯终于有了反应,他抬头看了他一眼。但这种波动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特拉弗斯很快又低下头去,重新成了那副麻木的模样。
      “没什么好问的了,司长。”蕾多搁下手里的羽毛笔,语气厌倦。“请威森加摩表决吧。”
      “不,我们还需要他出庭作证。”克劳奇摇了摇头,眯起了眼睛。“暂时留着他,很有用。”
      说完,他朝守在门口的摄魂怪点了点头。那两只披着破烂长袍的怪物马上飘上前来,抓住特拉弗斯的手臂,把他从凳子上拽了起来。在威森加摩成员的窃窃私语声中,犯人被拖拽在地上的声响清晰可闻。坐在审判席上的巫师开始陆续退场,蕾多也低头整理面前的文件夹和羊皮纸。克劳奇快速地站起来,向她点头致意,随即就带着助理快步离开了。

      蕾多是最后一个离开审判室的。她独自走进旁边阴暗潮湿的地牢,随行的傲罗则留在门口等待。蕾多已经是第二次踏足这里,上一回,她是来见特拉弗斯的表姐——如今已在阿兹卡班失去理智的爱丽娜·帕金森。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特拉弗斯抬头望着蕾多,脸上浮现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你想要什么?”
      “你所知道的一切。”蕾多也朝他微笑,但那种笑容显然是不友好的。“告诉我,总比被克劳奇逼供要好。”
      “可我什么都不想说。”特拉弗斯看着她,“无论是你,还是克劳奇,说与不说,下场都一样。”
      “但过程不一样。”蕾多盯着他,语调渐渐冰冷下去,带上了威胁的意味。“克劳奇手底下的傲罗,有一百种办法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特拉弗斯笑了一声。他抬起手,撩开一缕已经油腻的头发,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打量着蕾多。他们就这样无言对视,气氛有些诡异。过了许久,特拉弗斯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愿意跟我叙叙旧吗?”他问,“老同学。”
      蕾多的神情似笑非笑:“你要是想,那当然可以。我有的是时间。”
      “有了地位的人,果然不一样。”特拉弗斯在牢房的角落里换了个坐姿,幽幽地看着蕾多。“你知道吗,你真的很令人好奇。一直都是这样。凡是见到你的人,都会产生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别误会,我和那些肤浅的人关注的东西不一样——但我有一点和他们是相同的,那就是我们最后都发现你不是我们最开始所想象的样子。”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蕾多看着他,轻声笑了起来。
      “这些话,我可以理解为赞美吗?”
      “大概吧。”特拉弗斯回答,接着继续说了下去。“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总是看不清。你同情麻瓜和混血种,似乎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但你却能狠下心,与生养你的家庭决裂。”
      “这话是什么意思?”蕾多问他。
      “黑魔王说过,名门望族里的败类越来越多。这些人——说到底,就是像你这样的人,应该被清洗掉。”
      蕾多不禁嗤地一笑,语气戏谑,丝毫不把这种威胁放在眼里:“我想我不该把你的话理解为提醒我注意安全。”
      “某种程度上,你可以。你,还有布莱克。”特拉弗斯将双手放在膝盖上,轻声说。“你不会知道,你的父母低声下气地求了多少人,希望他们能去劝说黑魔王,让他改变主意,放过他们唯一的女儿——你所抛弃的、原本该由你来承担的那些东西,全部被负担在了你的父母身上。”
      蕾多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她看着特拉弗斯,暂时没有出声。蕾多的目光沉沉的,让人看不清那里面到底蕴含着怎样的东西。不过特拉弗斯能看到,在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那些曾属于少女的清澈和明朗,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蕾多看着他,扬了扬唇角,露出一个不甚温和的笑意。“两边,我只能选择一个。我不想成为你、和你的表姐这样的人,我必须抛弃一些东西。”
      特拉弗斯注视着她冷冰冰的笑容,慢慢地低下头,小声笑了。
      “我已经永远没有机会像你这样了。”他有些不甘地、一字一顿地说,“我从小就被教导,以血统为荣、与家族共进退。这些纯种世家,外表光鲜,可也是枷锁。从我出生那一刻起,未来的每一步路,其实早就已经定下了。站在开头就看到了收梢,只是我从前不懂而已。”
      蕾多看着他,表情有些奇怪,混杂着探究与厌恶:“你后悔了?”
      “有……那么一点,可能。”特拉弗斯眯起眼睛,有些勉强地承认。“可惜我明白得太晚。雷尔也一样。”
      “是啊,晚了。”蕾多笑了一声,心情莫名地十分复杂。自从雷古勒斯去世以后,每一次想起他,她都会有这样五味杂陈的感觉。“太晚了,你的面前只有阿兹卡班。”
      “或许吧。”特拉弗斯笑了笑,模样消沉。“说不定我还能再出来呢。要么越狱,要么黑魔王掌权。”
      蕾多的回答很坚决,甚至有些不屑:“这场战争,你们不可能胜利。”
      “或许吧。”特拉弗斯重复了一遍和刚才一样的话,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交握在了一起。“或许有一天,你会像现在的我一样,失去你拥有的一切——你所有的一切都比你想象得脆弱,蕾多。你以为格林格拉斯是真心对你?如果坐在你现在的位置上是件好事,那么被推上来的人为什么不是阿克拉、不是阿格莱娅?你以为你的上司是真心信任你、关照你?一旦等到身陷丑闻,她完全可能为了自己而舍弃一个亲信。你以为你的爱情和友情很牢固吗?不是的。我曾亲眼所见——为了生存,人们什么都可以出卖。”
      “你还是这么狭隘。”蕾多看着他,有些嘲讽的模样。“你是食死徒,你所接触到的当然都是那样的人。但我不一样。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我都可以无条件地相信。我相信他们绝对不会出卖良心和灵魂。”
      特拉弗斯不以为然:“你还真是乐观。”
      “既然你非要这么认为,我也不想再和你辩论什么。我们观念不合。”蕾多掸了掸长袍的灰尘,流露出一丝厌烦的神色。“至于愿不愿意提供消息的事情,你自己好好考虑吧。三天之后,我会再来见你一次——你的家人现在很危险,怎么决定,你要考虑清楚了。”
      说完,她转过身,准备离开。但身后传来的金属碰撞的激烈声响打断了她的脚步,蕾多回过头,看见特拉弗斯已不复刚才冷静镇定的模样。他的双手紧紧抓住牢房的铁质栅栏门,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她。沉重的镣铐使这种突然扑过来的动作十分耗费体力,特拉弗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原本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容渐渐变得扭曲。
      “你——你——!”他低声咆哮着,双目血红,如一头已近末路的狂狼。“卑鄙!无耻!”
      蕾多仍然气定神闲,抱着双臂打量着特拉弗斯暴怒而惊惧的模样,不紧不慢地笑了笑。
      “卑鄙,无耻?”她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像是在玩味这两个词。“的确卑鄙无耻。但比起食死徒,我所做的根本不够万分之一。拿家属威胁别人这种手段,还是你们用得最好最多。”
      “你要是敢碰他们一根毫毛,你要是敢动他们,”特拉弗斯咬着牙,目眦欲裂,从牙缝里挤出一个个字来。“你——等着吧,你就等着吧……”
      “我等着什么?”蕾多忍不住冷笑起来,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怒火。“你能把我怎么样,我会怕你的威胁吗?你,和你的那些狐朋狗友,把阿格莱娅、把格林格拉斯家逼到了这个地步。我要你们也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你们的家人被扣押、被威胁,让你们明白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袭击格林格拉斯的不是我!”
      “我知道你参与了!”蕾多冲他吼道。她一下子抽出魔杖,用末端抵住了特拉弗斯的下巴。“我知道每一个参与了这次行动的食死徒。这些人,包括你,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蕾多恶狠狠地说完,手里的魔杖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拿开了。她退开两步,冷眼看着瘫倒在地上的特拉弗斯,将魔杖慢慢收回了口袋。
      “你自己慢慢考虑吧。我不想再跟你这种人浪费口舌。”蕾多厌恶地说,“你不配做雷尔的朋友,你根本不配。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会为你感到羞愧。”

      傍晚的天空半明半暗,城市西边的天空布满金红色的霞光。繁华的伦敦车水马龙,街头的人们行色匆匆。几片暮冬的枯叶挣脱了枝头,打着旋飘落在地面上,像是中矢的大雁。蕾多像往常一样,来到医院里,陪伴着沉默的阿格莱娅。她们并肩坐在病房的窗前,凝视着外面热闹的一切。
      “我曾经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阿格莱娅注视着街上摩肩接踵的行人,语气朦胧,恍若隔世。“可是现在,我再也不是了。”
      蕾多没有接话。她看一眼她苍白的脸色,将装着点心的盘子往阿格莱娅手边推了推。阿格莱娅厌倦地瞥了一眼那些点心,伸出一只枯瘦的手,又将盘子推回了蕾多面前。
      “心里苦,就多吃甜的。这样或许能好受些。”她轻声说,将一块点心递到阿格莱娅嘴边。在这一刻,蕾多莫名就想到她们曾经还在霍格沃茨时的很多个午后。在那些天光灿烂的日子里,她也像现在这样,拿起一块凤梨馅饼,递给阿格莱娅。
      阿格莱娅本来想拒绝。但在她发现蕾多始终举起手,不肯放下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接过蕾多递来的点心,把它吃掉了。
      “我是不想你今晚来的。”阿格莱娅咽下嘴里的点心,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我不想让你看见……我另外的样子。入夜之前,你必须要离开。”
      “不,我就在门外陪着你。”蕾多低声说,“我明早不上班。”
      阿格莱娅因她的坚持而有些不耐烦,她如今的性格变得越来越敏感且喜怒不定。她本来想更坚决地拒绝蕾多,但在看见她眼里若隐若现的泪光的时候,阿格莱娅突然就心软了。
      “你随便吧。”她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重新扭头看着窗外。“希望你不会害怕。”
      “没什么好怕的。”蕾多说。
      阿格莱娅没有理会她,两人之间的气氛又重新陷入了沉默。她们一起看着天边的晚霞一点点黯淡下去,被深紫色的薄暮逐渐遮蔽。蕾多偷偷去看阿格莱娅的脸色,那张苍白透明、毫无血色的病容,正被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和慌乱所覆盖。蕾多听见病房的门被护士推开,她知道,她们是来叫她出去的。
      “我一直在外面。”蕾多从椅子上站起来,俯身拥抱阿格莱娅。“我会一直陪着你。”
      阿格莱娅沉默了几秒钟,最终还是伸出双臂,用力抱了她一下:“我知道。”
      接着,蕾多就跟随着两个护士,从病房里出去了。阿格莱娅知道蕾多一直在看自己,但她没有回头。她听见病房的门被轰然关闭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上锁的金属声响。阿格莱娅麻木地谛听着这一切,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经历月圆之夜的时候。那一晚,她的母亲哭泣着被护士拽走,她被独自锁在这里。当那扇门被关闭、上锁的时候,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被隔离、被防范的。她扑向门前,用力地捶打它、无望地哭喊——那扇门隔断的不只是她和她所爱的人们,她曾拥有的健康、快乐、与幸福,也全都被割裂在另一边。
      而这一侧,只剩下她半人半兽的□□,和仅余黑白两色的灵魂。
      当尼克斯的裙摆迤逦天际,整个天空都被深紫色所覆盖。层云漂移,露出一轮惨白完满的月亮。阿格莱娅感受着身体里熟悉的痛楚,视线里的景物也变得越来越模糊。她努力忍耐着不发出声音,无力地从椅子里滑到地面上。她不想让蕾多听见。每一寸肌肉和骨骼都在被一点点敲碎重组,阿格莱娅充血的双眼直直地瞪着天花板。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最后一丝残余的理智也终于被消耗殆尽——她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咆哮。那种凄厉的声音不属于人,而是属于受伤的野兽的……
      蕾多就站在病房的门外,面容苍白地谛听着一切——要她如何接受,如何想象,她最好的朋友,曾经温柔开朗、端庄大方的阿格莱娅,以虚弱的身体独自承受这样的痛苦,抛却所有人性和理智,变为一头不折不扣的狼。此时的她,不是人,而是嗜血的野兽。她不认得蕾多,也不认得所有人。
      蕾多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她能听见狼的嘶吼,更能听见爪子抓挠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声响。病房的门被不断撞击着,挂在上面的铜锁也跟着晃动,发出沉重的声响。蕾多就一直这么站着,直到门背后的哀号和挣扎声消失不见,她才终于缓缓蹲下去,用双手捂住了脸。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