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Chapter23 ...
-
1.
一切还要从祖安的炼金术说起。
最初的炼金术是从贱金属中提取黄金，但是他们失败了。
后来有一天，炼金术师们忽然对人造人产生了兴趣。他们是这样想的：也许金属无法改变它的性质，但是人类可以，因为人类本身的性质就是如此多变。炼金术师尝试将别的物种的基因加入人类的基因之中，经过反复试验，终于制造出第一批人造人。于是这一批人造人出现在了艾欧尼亚的战场上。
只是那时候，人造人外表丑陋，几乎没有人的理智，唯一听从的只有饥饿的吃人欲望。有一位炼金术师认为，“此等人造人太过低级，应当加以改造。”只是时运不济，当时战争已经结束，诺克萨斯不再需要祖安的人造人战士，于是研究工作从一开始的光明正大转入地下。
没有人知道，曾经有数百个孩子成了实验的牺牲品。
那些孩子来自祖安贫民窟，有的从小被父母抛弃，有的则是被诱骗而来。他们生长于祖安的最下层，从出生起就看不到头顶的月光。他们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身体敏捷又强健，于是他们被选中，被炼金术师收养，被带入实验室。多年后，这些孩子长大了，他们仍然有着人类的外表，和普通的少年少女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身体更加结实，肌肉有力。他们看的更远，跳的更高，心脏的跳动更加有力，手腕的力量可以拧断一根钢筋。
但有一天，意外发生了。这群少年里，出现了不可控的怪物。（由于不知姓名，暂且称呼他为a。）一天夜里，a亲眼目睹女友与同伴b亲热的场面，a无法忍受，拿起脚边的钢管，捅死了b。杀人之后，一向性情温和的a发现自己的心态发生了彻底的变化，他开始无法压制住杀人的欲望。当晚，a一连杀死了三个无辜的路人。人们都说，看到了恶魔，因为a的样子已经不再是普通的少年了。他由人类变成了野兽。——不仅长出尖牙和利爪，脸颊长出难看的鳞片，瞳孔也变成细细的一线，变成了奇异的怪物。
但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因为从一开始，他们的身体里就被融入了兽类的基因，成为野兽，或许是迟早的事。只是这样一来，这些孩子就通通成了潜在的危险人物，可是面对潜在的危险，谁也没有警惕，并且谁也没有能力可以拯救他们，只能让他们自生自灭。因为最初改变他们基因的炼金术师已经死去了。
而克里斯是人造人的事，艾克早就知道。一旦变异，唯一能救他的方法，就只有杀了他。
在钢铁桥梁纵横交错的祖安，是看不到头顶的月亮的，也看不到雨水从天空落下。今夜没有月光，雨还在下。
湿漉漉的水气四处氤氲，伴随着从缝隙中滴落的水滴，构成一个钢铁与水雾的世界。雾气之中，还有萤火般的灯光，勉强照亮眼前。
面前的野兽，艾克叫他克里斯，他曾是人类，然而如今已经异化成了兽类。我看不见他的样子，但可以大致感知到，眼前的人，大概已经连人类的外表都失去了。
空气里满是血腥，克里斯刚刚吃掉了他自己的未婚妻，这是安娜的血。我忍住胃里的汹涌，同时感到一阵害怕。我能感觉到，克里斯正在蠢蠢欲动，他的下一个猎物是我。
对峙只持续了短短的几秒，克里斯很快按捺不住朝我扑了过来。艾克早有警觉，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抓住了我的手，几乎是强行拖着我这副虚弱的身躯在跑。他跑的太快，我感觉脑袋一片空白，胸口几乎窒息，快要喘不过气来了。艾克似乎察觉到了，一把将我抱起来，嘴里抱怨，“姐姐你可真弱。”我无话可说，在心里甩给他六个小圆点。
只是这样一直跑也不是办法，而且就算被人抱着跑，我仍感到脑袋发晕，难以呼吸。手臂一直紧紧搂着少年的脖子，不然就会掉下去，过了没一会儿，我就感觉手臂快要虚脱了。这样可不行啊。
就在这时候，我感觉有腥热的风靠近，一滴温热的液体飞上脸颊，克里斯已经追上来了。艾克闷哼一声，脚步踉跄了一瞬。他为了保护我，后背受了重重一击，被利爪所伤。少年的手心滚烫，托着我的后腰，紧紧将我护着。我感到自己就像一片枯败的落叶，轻飘飘的在他怀里，随时都能消失。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阵难过，觉得自己拖累了他。
前面是断桥，艾克抱着我跳了下去。所幸落差并不高，还不至于两个人都摔死。艾克稍稍松手，靠着我喘气。我扶着他站起来，感觉心脏仍在狂跳不止，脑袋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滚。
克里斯也紧跟着我们跳下了断桥。这里是空地，周围什么也没有，我们似乎走进死路了。
艾克的体力似乎也已经到了极限，克里斯朝我冲过来的时候，他只来得及拉我跑出几步，我的另一只手臂已经被克里斯抓到了。人造人的力气极大，我毫无反抗的余地，一瞬间被重重扑倒在地，后背的骨头疼的几乎要断了。肩膀被利爪紧扣着，爪尖已经戳进肉里了。我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不断喘气。
我觉得他应该是想咬断我的脖子，一下子把我了结了。我来不及多想，念出屏障术的咒语，稍稍抵挡了一下。然而屏障像是纸一样一触即碎，克里斯已经一口咬了下来。
所有的术士应该都被教导过同样的道理，不要被敌人靠近，被近身的术士就是个废物。我深感此话有理，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没有时间让我念出任何一段咒语，我就要被咬死了。
我几乎已经放弃，闭上眼睛等死，可是疼痛却没来临，反而是克里斯怒吼一声，放开我，猛地朝身后的艾克扑过去。
艾克用一根细钢管，狠狠捅进了克里斯的后心。
多年前发生的故事，似乎以另一种方式重演了。
2.
艾克杀了他。最后我听到的，不是野兽的怒吼，而是人的叹息。在死前最后一刻，克里斯是不是已经恢复了作为人的意识呢……
雨水洗掉了满地的血，血水分成无数条细细的线，蜿蜒流淌，缓缓爬行，我和艾克一起将克里斯的尸体埋入附近的杉树林，风吹着笔直的高树，像是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奇异墓碑。乌鸦在树顶筑巢，月亮在树梢安家。雨停之后，我与艾克道别。夜已经很深了。
“再见。”
我知道以后我们应该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但说出再见的时候，却没感到不舍和难过，就好像心里早就有了充足的准备说出道别的话。
最近这些日子，我似乎经历过太多分别，反而已经习惯了离别时刻。
而再过不久，我也会像这样，和泰隆说再见吧。
-
在回去的路上，我竟没遇到一个路人，到处安静的令人心慌。偶尔有猫狗的叫声，稍微打破了宁静的深夜，让人感觉到自己还实实在在的走在人类的城市里。旅馆前台的服务生早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我猜泰隆应该已经回来了。
可是我猜错了。房门打开，迎接我的不是泰隆，而是图雅。
当时我还茫然不知，新的噩梦已经来了。
3.
房间里一片黑暗，有人低声唱着歌。那是男人的嗓音。低沉又厚重，还带着粗哑，唱的是我从没听过的曲子。
他用的是诺克萨斯语。
听到开门声以后，歌声便停了下来。
我站在门外，有些惊讶。
因为这不是泰隆的声音。而且据我所知，他也不擅长唱歌。
那么此时此刻会出现在祖安的诺克萨斯人……
我意识到不太妙，转身就要走，门内的男人早已察觉出我的意图，三步并作两步朝我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拎住我的衣领，似乎是极为轻松的轻轻一提，便像拎着一只小猫一样将我拎了进去。我甚至来不及出声叫喊，男人粗粝的手已经捂住了我的嘴。
他的行动从头到尾行云流水，不留一丝机会。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关上，我什么也看不见，但我已经猜到了。
“图雅？”
男人笑了笑，“真聪明。”
嘴上夸着聪明，笑声里却满是讽刺。想来在他眼里，我肯定蠢不可及，跑来自投罗网。
但是这也不能怪我。
我以为泰隆已经把他干掉了，我以为，这里是安全的。
“泰隆呢？”我问。
听到我的提问，图雅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他在隔壁房间。——现在应该已经很享受了吧。”
房间的隔音效果有点差，随着图雅话音刚落，我便听到隔壁传来的低吟，时而低沉时而高昂，是十分动听婉转的女声。
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面无表情地听了一会儿壁角，我还是难以相信，现在目前此时此刻正和这个女人翻云覆雨的男人会是泰隆。
“你有什么证据？”
“要什么证据，你自己去看看不就好了？门是开着的。”
“你不怕我跑了？”
一个冷冰冰的东西啪嗒一声扣上了我的手腕，“给你戴上手铐，就不怕你逃走了。”
手腕被人拖着，我用力反抗了两下，换来狠狠一记耳光，我一时被打蒙了，愣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脸颊，已经肿了。眼泪几乎已经在眼眶打转了，可是我不能哭。不能在这种恶心的男人面前哭。
“你不是怀疑，隔壁的男人究竟是不是你的泰隆吗？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确实就像图雅说的，隔壁的门没关，是虚掩着的。我犹豫了一下，把门推开了一点点。
一瞬间，低低的呻吟与喘息充斥耳膜。整个空间里，充满了暧昧的空气。
我想走过去，想听的更清楚，我想确认那个男人究竟是不是泰隆，可是身体却僵硬到无法行动。这种感觉，应该就是害怕吧。害怕确认近在眼前的事实，害怕那是真的。……我已经感知到那个人就是泰隆了。不用眼睛也可以确认。甚至不用听声音也可以确认。那个人就是泰隆。只是因为太震惊了，所以身体才会突然僵硬，才会连一步都没办法靠近，下意识想逃。
“不进去看看吗？”
“……不，不用看了。”
我转身想跑，被拷着的手腕却猛地拖住了我的脚步，图雅几乎没怎么用力，我整个人已经被拽回他身边了。男人的语气含笑，“是不是对他很失望？”我抿着嘴不想说话。见我没反应，图雅笑的更开心了，“想不想杀了他？或者，你想杀了那个女人？只要你开口，我就帮你杀了他们。”
“不用你帮忙，我自己会解决。”
“你要怎么解决？”
“我……”
见我低头不说话，图雅忽然靠过来，手指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低沉的嗓音里带着肮脏的笑意：“他们玩的这么开心，不如……你也陪我玩玩？”
“你做梦！”
“你说什么？”图雅眯了眯眼睛，捏住我下巴的手指往下移了一寸，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似乎是被激怒了。他猛地拖住我的手腕，硬生生把我拖回原来的房间，然后砰的一声重重砸上了房门。手腕被拽的生疼，然而处于暴怒边缘的男人却没停下来，一直把我拽到床边，几乎是带着要杀了我的怒气把我摁在床上，同时熟练地解开他自己手腕那边的手铐，啪嗒一声扣在了床头的栏杆上，紧接着他整个人重重朝我压了下来。
喉咙被捏过的地方很疼，手腕被手铐拉扯的地方也很疼。
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考虑疼不疼了。
我几乎是用尽力气去推压在我身上的男人，然而对他来说我的力道大概就跟挠痒痒差不多，图雅不断用言语羞辱我，我无法判断他的目的是什么，只知道这个男人大概是疯了。他想□□我，然后杀了我。
4.
多年前的某个晚上，我也经历过类似的场景。那是在诺克萨斯的外城，地下城的某个阴暗角落。
酒吧打烊的时间到了，我将营业中的木牌翻过来，确认店门已经锁上，转身要回家，这时候一个黑影忽然从背后靠近，猛地捂住我的口鼻，我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身处某个陌生的走道尽头，眼前是一个黑漆漆的服装店的招牌，我判断这里仍然是地下城的某处。我转头，看到一个窸窸窣窣脱裤子的年轻男人。光线太暗，我甚至看不清他的身影，一瞬间以为那是一个邪恶的鬼魂。就在我注视他的时候，对方也察觉到了，提着松松垮垮的裤子朝我走了过来。而他走过来的样子，对当时的我而言，充满了恐怖的压迫力。我以为他要杀了我，但心里又相当清楚，他大概不是要我的性命。男人的脸模糊不清，下巴长着乱糟糟的胡子，但显然不是一个年长的人，他的身体、肌肉、以及喉咙里无意识间发出的喘息声都显得十分年轻，说不定比我当时的年纪还要小。但不知怎么的，对于一个年轻的男孩，我却感到异常恐惧，说不定我勇敢一点，完全可以反抗。
后来是泰隆救了我。
那天他只是来的晚了一点，我就发生了那样的意外，所以后来泰隆不许我一个人回家。
那个男孩没能得逞，而是被泰隆揍得半死。回去的路上，泰隆几乎是半抱着衣不蔽体的我，一路上没说一句话。平常他不会故意冷着我，那天晚上，他大约是在生气，我甚至能回忆起他走在我身旁，平静却压抑的呼吸声，以及时不时飘向我的、混杂着心疼和生气的眼神。
过去的事一下子那么清晰，当下的事反而变得遥远了。
此时此刻，我的泰隆，却和别的女人翻云覆雨，共赴天国，所以应该没工夫来救我吧……
意识到自己在哭，我几乎是立即咬住了嘴唇，不让眼泪继续往下流。
图雅的手粗鲁地掐着我的脖子，下身是撕裂一样的剧痛。对比了一下过去和现在的境遇，我忽然感到好笑，再也哭不出来了。
哭有什么用呢。谁也不会来救我的。
“该死的，你怎么跟个木头似的？你不会叫吗？”图雅的语气像是很生气，我忍不住冷笑出声，“我为什么要叫？”
可能我的语气太欠了，图雅掐在我脖子上的手指猛地加重了力道，我猜我的脸现在应该已经涨成难看的猪肝色了吧……喉咙剧痛，肺部缺氧，大脑疼痛到无法思考……可我的心却沉浸在奇异的安静里，就像冬日水面的浮冰，不动声色。
“出血了……？呵，泰隆是多久没用过你了？”
“……”我干脆闭嘴，懒得回答。
然而这个聒噪的男人还在我耳边喋喋不休，活像个怨妇。我猜他一定被女人伤害过，所以才这么仇视女性。
“女人天生就是肮脏下贱的东西，生来就是欠艹。被我这样掐着脖子艹，是不是很舒服？哈哈，舒服你就叫出来啊，我喜欢听女人在床上像狗一样叫……”
房门猛地被人推开了。一丝光线斜照进来，我的眼睛微微感受到了光线的投射，下意识抬手遮挡了一下。我的手背遮住眼睛，下一秒却有温热的液体沾上了手心。
湿热的，微微粘稠的，铁锈味。
是血吧。
伏在我身上的男人像是死了一样，一下子停止了动作，重重压了下来。紧接着，那压力又凭空消失，像是被人拖走了。
我的身上一轻，一只手轻轻握住了我遮在眼睛上的手腕，动作轻柔。
熟悉的薄荷的清甜气息。
原本冰封一样的心脏忽然开始疯了一样的为了他而跳动。
“泰隆……是你吗？”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Chapter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