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八章：甜心屋的再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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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心屋内，黯淡的暖橘色灯光中，朦胧可见卡座里交谈着的男男女女。
他们暧昧的低语声完全融入了浓厚馥郁的情歌声调与咖啡香味里，形成令人迷醉的昏沉氛围。
郝枳明跟着唐和在过道缓缓穿行，感到从四周不断射来隐蔽的目光——那些短暂惊醒了的、无意识的打量使他们仿佛变成了闯入一个个叆叇梦境的不速之客，脚步所及皆惨烈地响起了一片肥皂泡破裂声。
原来，枳明在转角处看到的霓虹招牌，指向的是紧挨着这家甜品店的一所地下酒吧；二者虽同属“甜心屋”名下，画风却截然不同，意外地构成了一套完备的约会社交场所。
他们刚才走过来时，就迎面碰见了一群打得火热的家伙、拉拉扯扯地转场跑进一旁电光迷幻的楼梯口——从那里，隐约可以听见某种歇斯底里的乐声正无休止地在其深处摇撼着。
“放松点，不是才说过相信我么。”
许是她的局促不安太过明显，一直走在前面的唐和忽然放慢脚步，侧过脸低头在她的耳边悄声安慰了一句。
虽说是安慰，但他的语尾还是止不住有些微微上扬。
郝枳明缩了缩脖子，用羞恼的眼神瞟了他一眼，发现他眸中果然正带着促狭的笑意。
她此时已听从他的话脱掉了校服外套，里面穿着的是一件宽松的粉色半高领运动卫衣——如果不是入秋后天气转凉，她可能还把夏季校服穿在里面——和他一样都是普普通通、不会引人注意的装扮；但是她的发型却完全变了一个样，脑后的小马尾披散下来垂在肩头，耳边还用那条束发的红丝带编了根俏皮的鱼骨辫，调和了她原本过于沉静的气质。
头发是唐和给她弄的，说是这样就绝不会碰巧被谁认出来。
因此，尽管当时枳明的内心很抗拒，也还是只能乖乖任他摆布。
与在这方面十分笨拙的她相反，唐和的手巧得出奇：
他轻轻抽开她的发带，不过用手简单为她梳理了几下头发后，手指就连勾带分地牵动着数股发缕，开始像蜘蛛吐丝一样异常娴熟地一路向下织去。
郝枳明注意到他的手与王亦奚的截然不同，从指尖留着的浅浅的、弧度漂亮的指甲就可以看出，这是一双被精心修饰的、远离一切世俗劳作的手，以至于连手心一侧的肤色都是那么的均匀白净；虽然手指更为细长匀称，但筋骨却缺乏张力，柔弱地半隐于细嫩的皮肤之下——从刚才到现在不过是稍微活动了片刻，骨节处就开始泛红。
这样精致的双手，如果要承受与那个人相同的【负荷】，会变成什么样呢？
嵌着象牙与黄金的圣书从她的法衣中悄悄遗落，锐利的书脊笔直砸向了脚边少年虔诚伏地的手，要赐予他来自女神的残酷考验——
难道它会把一切化解为现在这种轻巧漂亮的动作吗，还是只撑得片刻就会在那激烈的拉扯中撕张错合，仅余无声的颤栗？
“好了。”
他轻快的语声阻止了她的想象，指腹在整理完编好的辫子、离开她耳边时不小心拨到了她的耳廓；那冰凉柔软的触感使她不禁瑟缩了一下，惊觉自己一瞬间再度被他勾起的、莫名的敌意与破坏欲——这使她开始对幻象中那个潜藏的自我感到恐惧。
“果真很适合……”
唐和因她羞怯的反应红着脸退开半步，怔怔地看着眼前几乎是从他记忆中复活的那个【枳花明】，不禁为之心旌摇曳，而对自己在她心中引起的、朦胧的诱惑与罪恶感却一无所知。
假如当时他能察觉她的心念并非他所想象的那样毫无破绽，他就会毅然决然地立刻放弃一直以来在她面前执着保守的自我、甘愿承受她一时兴起的残酷——哪怕就此被毁灭。
他们在甜品店最角落的位置入座——
“你……现在总可以说明情况了吧……”
枳明略带愠怒的质问声使唐和从不久前的惊鸿一瞥中回过神来，发现她已经在自己对面坐好，正蹙起那对娇憨的小眉毛气鼓鼓似的盯着他。
“嗯~抱歉，你别生气，我并非有意戏弄你，只是真的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忍俊不禁，应声时明显走了调，见她就要发作又飞快地改口道歉解释，
“毕竟与你相比，在这件事上我才更像是局外人。”
唐和不经意的调侃反倒把郝枳明给唬住了，使她满心的疑问顿时纠缠在了一起。
确实，表面上整件事已经很清楚了，不过是她小时候某位“不方便露脸”的熟人托唐和代为引见，因而他本人对此知道的也很有限；可问题复杂就复杂在，她对她自己原应掌握的那部分信息却茫然无知——“那个人是谁？”、“他和王亦奚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忽然要见她？”等等这些问题她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毫无头绪，就算记性再差也不该到这时还一点猜测的印象都没有，就好像……她的过去被某种不可抗力完全抹除了……
“所以……暂时别想他们的事了，好不好？”
眼看她扶着额、又要陷入有关那个人的思绪中，唐和便顺势将话锋一转，厌倦似的伏倒在桌上；他仰起线条清秀的下颌、显得有些可怜兮兮地试图重新捕捉她涣散的目光，清澈的眼中不自觉透露出了几分幽怨，
“反正待会儿就能见到，难得有机会这样单独和你叙叙旧～”
“嗯……”
郝枳明有些迷茫地看着他，未经考虑就允许了他的任性，但注意力还没完全回来，还在很远的虚空中徘徊。
于是唐和便抬手喊来不远处正好在收拾杯碟的店员，点了两杯卡布奇诺。
“说来我一直很好奇，你和钱娇关系怎么会那样好的？”
很快，咖啡的热气开始在二人面前蒸腾，
“起初我还担心是不是她抓住了你的什么把柄……”
沉默中，唐和又瞥了眼正一心一意摩挲着杯柄的郝枳明，冷不丁触及了那道不久前才在她内心掩去的伤痕。
她不安分的小手立即顿住不动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
那双过于纯真的浅棕色眸子终于肯看向他了，其中细小敏感的瞳孔慌乱不安地颤动着，清清楚楚映现着他重又端正的身姿。
“……班会那次。后来月考的时候陶老师还特意拜托我留心你们……”
唐和将咖啡捧到嘴边，眼帘半垂，居高临下似的默默观察着她的反应——他在漫不经心地啜饮了一小口后，才对她的惊疑作出回应。
“这样啊……”
枳明经他这么一提，回想起了班会时钱娇从教室后面偷摸过来捉弄自己的情景，心中不禁再度被伤感与愧疚所充斥，很快忘却了方才对他话中刹那间透露出的掌控欲的惊怖，
“对不起，是我给陶老师和你添麻烦了……还连累了她……”
她失落地垂下头，看着咖啡杯里画着小爱心的奶泡，深深地感到自己其实不配得到这些。
“别这么说……怎么，你们果然是发生了什么吗？”
她受伤的模样令唐和又心软了，他忍不住以略带疼惜的微笑安抚她习惯性的自责，用格外温柔的声音引导她——向他倾诉那些他早已明了的无聊琐事。
“她因为我……打架转学了……”
所幸枳明并未发觉在他体贴礼貌的态度下隐藏着的某种扭曲，她艰难地将事情的结果告诉他，至于过程中的种种却不愿再多说什么。
对她这种该死的有所保留的态度，唐和从过去就一直耿耿于怀，抑制不住的暴躁与嫉恨令他原本精致地捏着杯柄的手指一瞬间猛然扣紧，突起的骨节轮廓鲜明地暴露在绷紧后薄得近似透明的皮肤下，仿佛下一秒就会鲜血淋漓地破出森白的本质；有少量咖啡在这神经质的冷颤下从杯沿洒了出来，泼在他扶住杯身的另一只手上，尽管已经不烫了，但在触及他相比常人异常冰冷的指尖时，还是于那可叹的苍白上留下了炽痛的红印。
他咬住薄薄的下唇，强行忍着将一切摔碎的冲动，任凭棕褐色的浊液顺着指缝缓缓流下，将他玷脏，一寸寸余留下糖分那粘腻恶心的触感。
“虽然……我并不想在这种时候打击你，但你的想法恐怕未必是正确的。”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杯子，有力地抬眸看向她，以与内心截然相反的冷静开始了自己的陈述，
“我不认为她是为了你才会那么做。尽管从结果上来看好像是这样没错，但你只要多了解一些她这个人就不会这么想了。”
枳明因这急转直下的话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的注意力现在完全被他所吸引，令他多了几分紧张：
“这些大多是我偶然从陶老师那儿听到的……她早在别的班时就是出了名的交际花，曾为自己那些争风吃醋的事霸凌过好几个女生，手段恶劣，甚至逼得她们退学，不过倚傍家里有些后台才一直没被开除；在班上人缘好，也是因为大家都害怕得罪她……你觉得一个这样自私的人，有可能会为你做出什么牺牲吗？”
他隐忍着强烈的厌恶谈论起这些，尽可能在她面前维持先前那种近乎冷漠的平静，不想让她看出自己被沾染弄伤的地方；可在说到“后台”那里时，神色中却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出粗野的不屑，显然有点吓到她了；所以他稍微停顿了一会儿缓和心态，将所有可能混入的私人感情尽数排除后，终于对她发出了那个酝酿已久的设问。
“抱歉，唐和，我是不是……”
郝枳明觉察唐和情绪的反常，一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对于他说的有关钱娇的事确实令她的内心产生了不小的动摇，但现在她与她已经分道扬镳，她不愿事后再去追究她人格上或许存在的缺陷——不论她带给别人的是多么惨痛的黑暗，她带给自己的却无疑是温暖的友爱。
因此她潜意识地避开了唐和的设问，而将关注点转移到他本人身上，以过去哄邻家弟弟的亲切态度试探着想弄明白自己哪里惹对方不高兴了——
“如果我的话冒犯了你，希望你能谅解。”
唐和却更加别扭地涨红了脸，直接打断她试图转移话题的“讨好行为”，强行把自己该说的话说了下去，
“我只是看不下去你变得如此盲目、勉强自己去理解某些不值得的人，还继续这种不必要的自责……”
他深深地注视着她，想让她明白他说这些正是在暗指那个人，那个毁了他们的过去的家伙。
“你是……在担心我吗，唐和？”
然而枳明却依旧那样小心翼翼地回望着他，完全没理解他的苦心，
“对不起，我不该摆出那种消沉的样子让你担心的……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谢谢你如此为我考虑。”
她一无所知的温暖笑容让唐和又好气又好笑，一时没了下招。
但他心里知道，她是因为过去的打击才会变成这样，只对有关自己的事反应迟钝、神经大条。
这使他心疼极了，但又不忍戳破，于是也不好追逼过紧，只能接话提醒她趁咖啡还没变凉尽快喝完，自己则借故去了趟洗手间。
他们应该快到了……
在冲洗手上沾到的咖啡污渍时，他看了眼手表，脸上逐渐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他的【计划】正按照预期展开，但愿与【目标】同行的那位、如今已问鼎国服的第一死法不要碍事，否则他不介意让他就此身·败·名·裂……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八章：甜心屋的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