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章：一山二虎一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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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散去，空荡荡的大厅中央一下子重重叠叠挤满了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玩家角色，混杂在一起令人眼花缭乱。
他们是从【鲜血神殿】的地下副本中传送出来的。
一场艰难的战斗终于结束了，在午间的这个时候，他们本该哈欠连天地互相下线道别，然后各奔东西的。
可偌大的人群中却一直迟迟没谁肯动弹，除了角色基础动态中各人不时随肢体摆动而飘拂的衣袂外，大厅中央的一大团色块几乎凝固了。
电脑荧幕外，王亦奚已快撑不下去了。
他刚才只不过是给触手天使打了一句简短的程序性“安慰”，彻夜僵立着的脊背就立刻得到了解脱的信号，支持不住首先轰然坍塌，使他的整个上半身脱力向后倒去，深深地陷进了皮椅里。
但这个姿势也没能维持多久——他一发不可收拾地又继续瘫了下去，像软体动物那样柔若无骨地从椅背上滑落，两条在狭小机位里显得无处安放的竹竿腿也十分别扭地交叠起来，全身最终形成了一种近似蜷缩的姿势。
当然，就算到了这个地步，他姿态僵硬的双手还是没有离开键盘，始终死守在攻击键位上。
郝枳明注意到，他今天因为请假不用去学校，只是随随便便地穿了一件休闲款的黑色卫衣，而一侧的领边上却印着她最近经常看到的那个高端男装品牌的字母logo——好像为它做代言的男明星现在人气很高——那原本应该是很衬身型的样式，可尺码却不知为何差了很多，套在他单薄的身躯上和松松垮垮的校服没有什么两样，都有些过于宽大了。
因此他的后背在贴着皮椅下滑时，麻袋一样的卫衣领口直接越过他的下巴堆积在了鼻子下面，接着很快又没过鼻梁停在了眼睛下面，遮住了半张脸的棱角，使他一下子显得“乖巧”起来。
然而他本人却像是全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似的，并不在意自己此时令人忍俊不禁的形象反差，那双唯一露出来的、布着血丝的眼睛自始至终也未曾从战局中移开，依旧警觉地观察着任何可能出现的擦枪走火。
凝视着王亦奚的侧影，郝枳明的目光于不知不觉中变得异常温柔起来，一种深沉的怜惜与叹服隐现其间。
她觉得他放松下来时慵懒的体态是那么的柔弱，纤细得好像随时将要折断；可倔强硬撑时冷静的眼神却又显得无比的孤傲，仿佛全世界都已不放在眼里。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种眼光意味着什么——它也许仅仅被她定义为在看待钱娇、杜肖等人时普遍存在着的那种关怀和欣赏——就像她说不清自己为何会在高三这一年突然克制不住地想要接近他一样。
郝枳明不会明白，其实真正软化王亦奚的并不是团战的压力、通宵的疲劳或者队友的天才光环，而是她认真揣摩他时那可爱的沉思、匆忙靠近他时那温柔的气息、倾心注视他时那纯真的眼神……是全部的她，使他心动神摇。
他呼吸着衣领上自己的气味，试图在她尚未发觉时使心脏沉重的跳动声安静下来，但却没能成功，反倒是被藏起的脸开始肆无忌惮地发烫起来。
幸运的是，这段令他格外狼狈的漫长静默终于被地图频道里蹦出的新消息所打破——
【金松子】：
“衔星，你留这儿不走，是执意要保骚紫灵了？”
这次聊天文字不再花里胡哨，而是回归了系统默认的白色。
【衔星散人】：
“是，你直接开条件吧。”
简短的回复斩钉截铁，紧跟着上面暗含威胁的试探不假思索地脱手而出。
郝枳明对这两个ID没印象，不过根据眼下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她不难判断出他们就是那二位合作打野的大团首脑。
派人追杀骚紫灵的是“金松子”，而“衔星散人”正拦停谈判——虽说是谈判，但看他的态度却像是早已打定主意不吝付出任何代价都要保下骚紫灵了。
果不其然，金松子对他不留情面的回应怨气满腹，紧跟着连珠炮般敲出了一大串气势汹汹的质问——
【金松子】：
“？？？这么不讲道理，你怎么不说直接开打呢？”
“他是你什么人啊这么纵着，今晚线上赛对上你们也这样？”
……
等等，线上赛？
难道说……他还没有放弃！
在发现金松子话中所包含的某种可能性的瞬间，郝枳明感到全身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击中了。
那就像是有道震雷在她倏忽被往事塞满的脑海里轰然炸裂、石破天惊，而她从中窥见的真相——那些陌生、阴暗的记忆——就这样一闪而逝，在一阵天旋地转后只剩下茫然的嗡鸣声，再也回想不起来了。
王亦奚发觉郝枳明不寻常的反应，忍不住用余光偷偷多看了她好几眼，见她呆呆的，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便不禁心生不忍。
那些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是不是……不该继续这样对她？
他险些因此走神，幸而频道里再次刷新的荧光紫使他及时警醒——
【骚紫灵】：
“？？？到底谁不讲道理，你们四打一打成这样也是我的错？”
“我们死法惺惺相惜不行吗，要你管[吐舌.jpg]”
一直不见人影的当事人骚紫灵这时候终于站出来了，可他说的话却没一句正经的，句句都在反怼金松子，毫无反省之意。
王亦奚差点忘了，像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场合，他从不缺席。
【衔星散人】：
“你闭嘴。”（对骚紫灵）
“骚紫灵抢的东西我会设法补偿。”（对金松子）
衔星散人平白无故地又被骚紫灵这个惹事精给拖了一脚、打乱了谈判节奏，因而终于忍无可忍地直接在公屏上打出了“闭嘴”二字。
对此，王亦奚表示非常理解。
【金松子】：
“哦，那你怎么不和血魔惺惺相惜呢[冷漠.jpg]”（对骚紫灵）
“这不是东西的事儿，是他人臭了。”（对衔星散人）
金松子回手就对骚紫灵开了嘲讽，即使隔着衔星散人也没消停。
他今天表现得很反常，不知道是真的被骚紫灵气昏了头，还是假意在配合他演戏。
不管怎样，能联手把这条一直稳坐钓鱼台的天荡老狗逼成如此模样，骚紫灵他们也算是快意了一回。
【骚紫灵】：
“因为他是真的垃圾[比中指.jpg]”（对金松子）
“不是我想骂，是他先说我臭的。”(对衔星散人)
“垃圾天荡[比中指.jpg]”（对金松子）
骚紫灵趁势开始了他的表演，可以看得出来他现在因为金松子吃瘪兴致正高，否则也不会失去自制做出以上迷惑的复读行为。
王亦奚已快不记得他最初的高冷形象了，他没想到这世上原来真有人自己骂自己也能骂得这么上瘾。
【金松子】：
“……”
“[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衔星，他骂张闲你真不管？”
金松子被骚紫灵的没下限刷新了三观，一时间无言以对，最终放弃了继续和他争辩，把话头转回了一直被迫潜水的衔星散人身上。
【衔星散人】：
“我管不了。”
衔星散人心态早就躺平了，一副“你们爱闹就闹别来烦我”的冷淡语气，他无视金松子的抗议直接切回了主题，
“他臭没臭与此事无关。如果你是担心我们的合作关系，那么我能给出的承诺只有不再带R5下本。”
“但只要他还是星愿的人，我就不会坐视你们群起打压他。”
他轻描淡写地掷出一句比一句更有分量的重磅发言。
【骚紫灵】：
“还是衔星哥哥仗义[可爱.jpg]”
骚紫灵顶着美少女的脑袋，时刻不忘卖萌本分。
【衔星散人】：
“你们想杀他可以去竞技场排，我不拦着。”
衔星散人不近女色，对贴过来抱大腿的骚紫灵反手就是一巴掌。
【骚紫灵】：
“……”
“哥，别这样，我错了还不行吗[汗.jpg]”
骚紫灵委委屈屈地被打回了原形，这才晓得追着大哥认错，而此时在场的人里不知道有多少已经在脑中咬牙切齿地把他摁在地上摩擦了无数遍。
【金松子】：
“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份上，那好吧，明天来打白工[摊手.jpg]”
金松子思考片刻后，勉强找了个台阶下，毕竟现在的情形明眼人都能看出就算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临走前他放了句狠话找回面子——
“奉劝某人别得意太早，我出不了手不代表别人不会，要知道您现在可是全、服、公、敌[微笑.jpg]”
【骚紫灵】：
“多·谢·关·心[拜拜了您嘞.jpg]”
骚紫灵倒也不恋战，难得在最后“正正经经地”挥手送客，系统却显示金松子已经下线，他的致意没能送到本人面前。
【衔星散人】：
“都散了吧。”
衔星散人习惯性地替撒手走人的金松子清场，于是挤在鲜血神殿上蹲架看热闹的两团玩家便很快地稀疏、松散起来，下线的下线、跑地图的跑地图、和队友接头的接头……尽管有个别好事者意犹未尽，还在人群中四处徘徊，可当他们发觉那位端坐霜天的星愿大仙“单独与骚紫灵留下”的意图后也就没敢再作停留，一个个自动选择了消失。
“OK，搞定了，徒弟。”
与此同时，骚紫灵的声音久违地在耳机里响起，和神殿上明显疲软下来的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显得格外的神清气爽。
错过一场好戏的郝枳明这个时候才抬起头，回过神来——
“看你刚才已经累得够呛了，还是赶快去歇着吧，剩下的事儿用不着你了。”
骚紫灵总算是还有点良心，不过他的话里依然带着那种欠揍的揶揄意味，
“还有，之前你故意放我鸽子的事我可没忘，希望下午上线你最好能解·释·清·楚，回见~”
他小心眼儿地细故重提，但终得解脱的王亦奚此时已经顾不上那些了。
只见他闭上双眼、无力地任凭头颅向后仰去，苍白的双唇微微开阖，伴着低不可闻的喑哑声轻缓地长出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他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滑下了键盘，微微颤抖着垂荡在身体两侧。
郝枳明顺着王亦奚消失的视线失去了唯一的关注对象，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她发觉自己又被弃置于他身后那个一成不变的灰暗世界里了。随之才终于想起，自己应该为之前的越线行为向他道歉、应该尽快回家准备下一场数学考试……她开始难以理解自己十几分钟前的言行了，开始怀疑那样的根本就不是她自己，而是另一个一直潜伏在她体内的、截然不同的灵魂。
“那个……我……对不起……不应该……”
她嗫嚅着想说些什么，语言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好好地组织起来，于是只能垂下头很厉害地绞着手指，用尽全力笨拙地迫使自己发出一点微不可闻的声音，那发抖着一张一合的娇小嘴唇像极了傻乎乎的、只知道吐泡泡的金鱼。
王亦奚的意识此时正逐渐沉入黑暗。
他实在是太过疲倦了，眼睛一合上困意就如潮水般袭来，若非如此，他也许会克制不住地去吻她那令人怜爱的双唇……
“不用道歉……”
“你该走了……”
用仅存的一点力气轻声说完这两句话后，他彻底失去了知觉，没入无梦的长夜。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三章：一山二虎一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