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先生的铺子》小徵

2、惊魂

　　顾笙——现任职于某家新媒体工作室，职业：文字编辑，负责板块：灵异鬼怪与相关影视推荐。平常在工作上跟惊悚电影和鬼片打交道已经很考验她的心脏承受能力了，谁能想到今天居然真撞鬼啊！
　　顾笙一路连滚带爬向着光线最强的地方跑去，背后鬼兄追人哒哒哒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她一边跑还忍不住吐槽，奇了怪了，明明鬼兄走路用飘带瞬移，怎么这个时候有闲情逸致在她后面慢慢飘，还附带全身骨头散架的音效，纯粹是为了吓人而吓人吗？
　　她现在就特别希望能跟电影一样出现个人解救自己，事实也是她没跑几步，就碰到了雨后出门遛弯的一位大妈，顾笙的眼睛亮了一瞬，然后下一秒那位年过半百的可怜中年妇女尖叫出声：“鬼啊！”
　　“……”顾笙眼睁睁看着大妈被吓抽过去了。
　　乐观点想，不是她自己身体出了什么问题陡然开了阴阳眼，这鬼人人都能看见。
　　顾笙原本逃命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她转头看着始终跟她保持两米距离的鬼兄，脑子里的恐怖片情节逐一涌现，随后在距离中年妇女还有几步的位置拐了个弯，绕进了社区广场的一条小路。敷衍的跑了几步之后，她转头，果真看到鬼兄步伐坚定地目标明确的跟着她，看都没看倒在地上的大妈一眼。
　　好家伙！
　　顾笙脚步不敢停，但是脑子已经开始克服最初的恐惧开始正常运转了。根据她过往看片的经验，这鬼兄是明摆着追着她跑的，目标明确、毫无二心。这种情况一般有两种解释，一是她被诅咒了，二是她身上带着什么吸引鬼兄的东西……
　　顾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雨伞，忍不住磨了磨牙，还真是碰到跟死人一个名字的家伙不吉利！
　　顾笙的第一反应是丢了雨伞，但正在她伸手的时候，刚刚一直距离她不远不近的鬼兄似乎是玩够了，一个瞬移到了她面前，顾笙手一哆嗦，那把招鬼的黑色雨伞被打开了。
　　接下来的场景颠覆了顾笙这辈子对于自然科学的认知。
　　幽蓝色的烟气从伞面上浮现，蝴蝶展翼一样扇了两下，转瞬消失，没等顾笙看清那些飘散的是什么东西，伞面就再次恢复成黑色，但原本就漆黑一片的伞面此刻更是深的不见底，那是一种顾笙难以用肉眼分辨出的黑色，硬要拿什么作比喻的话，有些像科幻电影里的黑洞，那种黑暗并不是一种颜色，而是象征着虚无，吞噬一切的虚无。
　　于是她眼睁睁看着气势汹汹而来的鬼怪在触碰到伞面的瞬间，化成蒸气，而后缓缓融进了伞面里，这只鬼怪不会像电影里的怪物一样发出刺耳的尖叫，萦绕在顾笙耳边的只有骨头被碾碎的声音……
　　鬼兄沉入伞面后，顾笙后知后觉的松开了手，朴素的黑伞掉在了地上，被风吹着滚了几圈，她身子一软跪坐在地上，任雨水浸湿了膝盖，全身冰凉，双手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街边有路人发现了顾笙，好心过来扶起了她，看到旁边落在地上的伞给她捡了起来，“是你的伞吧？”
　　顾笙全身都在发抖，她根本不敢接那把伞。
　　“姑娘？你怎么了？”对方伸手在她面前晃晃。
　　顾笙十分抗拒的看着那把伞。
　　“不是你的伞吗？”那人有些困惑。
　　顾笙猛摇头，她快哭出来了，恐惧到失去语言能力，但是路人并没有意识到她的恐惧，以为她只是不小心摔倒了疼的发抖，把伞塞到她手上之后就离开了。
　　顾笙握着失而复得的雨伞心快跳出喉咙，刚刚跟怨鬼的追逐战以及伞面吸进鬼魂的画面仿佛5D电影一样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但她没有丢到那把雨伞，在原地站了十分钟，中途被好多人指指点点后，顾笙拿着伞身体僵硬的开始往回走。穿过小路回到刚刚碰到人的路口时，那位被吓昏的大妈已经不见了，可能被人带走了。她继续迈着僵硬的步子沿原路往家走。
　　她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不断地催眠自己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对幻觉，她这样告诫自己。

　　钟毓的食指上停着一只光点明灭闪烁的冥蝶，远远看上去像个戒指，但是刚刚冥蝶突然破碎了。
　　一只盯着缘犀阁新上任店长看的崔苑忍不住松了口气。
　　钟毓注意到等候室那位同僚的神情，投去疑惑的表情。
　　“不好意思，我有点强迫症，看你那个冥蝶要死不活的样子有点难受。”崔苑好脾气的解释。
　　钟毓点点头，“烦到你了，不好意思。”
　　“没事，你是缘犀阁的新店长？”崔苑问。
　　“嗯。”钟毓点点头。
　　“我是海市瑄魑镇宇楼的主任，崔苑。”她说道。
　　“崔主任，你好。”钟毓礼貌的跟她打招呼。
　　“其实咱们两个经营业务差不多，不过你在人间界，我在中间界。”崔苑笑笑，“老实说，咱们这行想要在人间混日子不算容易。”
　　钟毓点点头。
　　崔苑眼睛一眯，“听说你刚成鬼魂没几年就能继承缘犀阁，是有什么奇遇吗？”钟毓看上去并不像是个热络的人，很容易让人产生距离感，崔苑问题问出来之后没期待对方认真回答。
　　但出乎意料的，钟毓很真诚的解答了她的疑问，“没什么奇遇，我姓钟，跟地府钟家是远房亲戚，走了后门。”
　　崔苑略微惊讶，“你居然有嵩里山的关系？”
　　“要不然怎么能混到这儿呢？”钟毓笑的人畜无害。
　　“难怪。”崔苑看着钟毓这个关系户，眼神少了几分探究，多了点感慨，“你说修炼有个什么用呢？到头来也赶不上有关系。”
　　钟毓点点头，“说的是，我听说上官端清早些年算是仙界最强关系户。”
　　崔苑来了兴趣，“那位大罗金仙上官端清？你从哪儿听来的？”
　　“家里人说的。”钟毓虽然不算热络，但是对于搞人际关系有自己的一套手法，尤其深谙女性朋友感兴趣的话题，“据说上官端清修行早年……”
　　他们的八卦没聊几分钟，门口的秘书接了个电话，转头看向钟毓，“钟先生，主人有请。”
　　钟毓略微抱歉的跟崔苑道别，崔苑八卦听到一半有点遗憾，叮嘱他下次记得找个时间接着讲。

　　海市主人是海市的头儿，钟毓作为一个刚在对方地界开店的店长，自然是要过来拜码头的。但对于海市来说，钟毓出现的过于突然，他刚刚化鬼的灵体，理论上讲没有那么强的实力能够成为缘犀阁的店长，可他偏偏成了。所以海市主人对钟毓的戒心很高，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召他过来。这次似乎是做好了心理准备，送了帖子过去，还附带的配了稚虹去试探他底细。
　　虽然没能试出深浅。
　　钟毓走进海市主人的会议室，看到的并不是海市主人的真身，钟毓目测应该是个傀儡。这个老家伙活了千百年，据说跟龙族关系颇深，实力不可测。
　　“你就是新的缘犀阁店长？”背对着钟毓的身影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轮廓分明英气俊美的脸。
　　钟毓点点头，“是的。”
　　“跟我想的差不多。”海市主人说道。
　　“不知阁下是怎么想的。”钟毓处变不惊。
　　对方一副半笑不笑的样子，“听说你背后有钟家的关系？”
　　“是的，远房亲戚。”钟毓继续说。
　　“钟家的人太多了，你是哪一房的亲戚？”海市主人那张英俊的脸上带着点嘲讽的意思，“能在刚化魂体这么短时间就杀了我上一任缘犀阁店长，成为新的继任者。”
　　钟毓笑了，“你就那么确定是我杀的？”
　　“不然呢？”海市主人挑眉，“难道你想说不是你干的？”
　　“不是。”钟毓摇头，“上一任缘犀阁店长跟别人闹了点矛盾，是被仇家杀的，与我无关。”
　　“那蓬市那么多人，就让你给捡漏了？”海市主人语气依旧嘲讽。
　　“可不是捡漏嘛，如你所见。”钟毓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况且我上面还有钟家呢。”
　　“钟先生。”海市主人拖长了调子。
　　钟毓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恕我直言，你这个纨绔子弟扮演的有些过头了。”
　　钟毓依旧面不改色，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算了，缘犀阁的规矩就是这样的，你自己当了店长我也不能把你撤下来。”海市主人像是妥协了一样，“愿我们未来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钟毓笑着。
　　接下来做了点工作交接，主要是缘犀阁在海市的契约续签，今天要处理的事情就算告一段落了。
　　海市主人看着钟毓签下的契约，“怪哉。”
　　“嗯？”
　　“你的神魂跟你的灵力……”海市主人皱着眉毛看了他有一会，“我只当人人都有秘密，希望你的秘密不至于祸害我海市。”
　　“那自然不会。”钟毓心情还不错，“在海市登记完成，我那闲置了许久的鬼铺子是终于能开起来了。”
　　“他们说你把缘犀阁在蓬市的门头改成了书店？”海市主人嗤笑。
　　“最近流行这个，网红书店。”钟毓解释道，“我那里还卖文娱玩具跟咖啡甜点，您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来转转。”
　　海市主人看怪物一样目送他离开。

　　洗过热水澡之后顾笙平躺在床上，视线一转就能看到桌上放着的那把黑色伞，她现在已经冷静不少了，开始认真思考那个跟钟钰同名的陌生人以及这把奇怪的雨伞，但反复思考下来没什么头绪。
　　正想着，顾笙灵光一现，心脏砰砰的跳动着。
　　撞鬼这种事情都碰上了，人死复生这种事情想来也未必不可能发生吧？
　　怎么想都应该很可怕，可是顾笙的接受能力却异常的强，或许是她本身就不希望他离自己而去。
　　总之她准备明天去那家书店一趟。

　　凌晨两点半，钟毓一个人坐着罗刹的小船飘飘悠悠从海市回蓬市。
　　小船通过结界之后，那位一直默不作声的罗刹船夫突然开了口：“那个百年怨灵，是被钟先生收去了吗？”
　　钟毓原本站在船头发呆，闻言挑了下眉，“怎么，你跟他关系很好？”
　　罗刹船夫摇摇头。
　　钟毓豁然笑了：“海市管的也不算宽松，那样子一个怨灵能从海市跑出去想来是借了旁人的帮助，总不会是你吧？”
　　罗刹没有说话。
　　钟毓来了兴趣，“我的铺子刚开张还没什么生意，你要是有兴趣不妨来走一趟。”
　　“我没什么可以跟你交换的。”罗刹说道。
　　“我要的东西跟别人要的也不太一样。”钟毓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银色名片，“再不济可以替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你能够做得到的事。”钟毓浅笑着，“我这个人好说话得很，你不来试试，怎么知道缘犀阁能为你做什么？”
　　罗刹没说好或不好，但收下了他的名片。
　　“钟先生，再见。”
　　“再见。”钟毓站在桥头向他摆了摆手。
　　等看到罗刹的船消失在浓雾中后，钟毓收起了客套的笑，面色冷然的走进了夜色里，身影越来越模糊，几步之后凭空消失。
　　钟毓寻着冥蝶留下的痕迹走进了顾笙的屋子，床头灯发着柔和微弱的光，她已经睡得很熟了。
　　抬手在她额头前拭了拭，没有发烧，没受惊吓。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该怎么说呢？傻人有傻福？
　　“心真大。”钟毓忍不住道。
　　他在床头站了好一会，用目光描摹她的轮廓，好久没见到了，骤然一见甚是怀念……
　　等他看够了，就想要把伞收回来，但他拿起伞柄的时候，却猛然被灼了一下。
　　钟毓蹙眉，看着自己的那把伞，再转头看了看顾笙，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顾笙觉得脑子还有点迷蒙，昨天发生的事情就像看了场电影一样，真实又虚幻。
　　她还能记起来……顾笙撑着下巴看着那把黑色的伞，有些疑惑：如果对方是什么神秘人，按照正常流程来说，应该清除记忆回收雨伞一条龙服务吧？
　　这么想着，她又有些不确定自己的假设了，万一真的是她加班加的脑子坏掉了呢？毕竟林戌那个狗币上司那么周扒皮。
　　顾笙求证的心情是迫切的，她早饭都没吃，看着钟表转到开店时间之后，就拿上雨伞下楼打车去了。
　　车子在沿海商业街停下，顾笙走进了这条在蓬市还挺有名的网红一条街，顺着地图拐了好几个弯才找到那家开在街角的书店。
　　复古的圆弧形玻璃门，浅灰色木质地板，进门后空调的冷气扑面而来，镇的顾笙大脑一个激灵。
　　大门正对着的柜台里有个年纪不大的男生在电脑前面一本正经的和账，顾笙走上前去，对方注意到了她。
　　“你好，美女，要办卡吗？”
　　“……”顾笙一愣，“卡？”
　　“会员卡。”对方从柜台里拿出一张宣传单，“本店新开，有月卡季卡年卡不同业务选项，还有借阅卡。”
　　顾笙略微迟疑，“会员卡有什么服务吗？”
　　“三楼自习室免费使用，每周一份的免费咖啡。”他认真介绍着，“现在限时优惠，月卡买一赠一，季卡买三赠一，年卡冲一年送半年。”
　　听上去挺像那么回事的，好像是个正常书店。顾笙想着，但是她今天过来不是为了办卡的，“钟毓在吗？”
　　“哦，钟毓。”对方本来笑眯眯的表情陡然一变，“钟毓？”
　　“嗯。”顾笙抬手把雨伞放在柜台上，“我是过来还雨伞的，钟毓在吗？”
　　“哦哦哦。”对方打量了她片刻，“老板不在呢。他不经常来看店的，你想在店里等他应该有点难。”
　　顾笙蹙眉。
　　“不过可以办个会员卡嘛，他哪天过来我给你打电话。来店里找他的女孩子可多了。”他一本正经的，“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拉群里哦！”
　　顾笙有些怀疑，“你这么拿你们老板冲业绩真的好吗？”
　　“咳咳咳。”他突然猛咳嗽一顿，脸上重新挂上笑容，“老板，这位女士找您还东西！”
　　顾笙转头，看到刚刚推门进来的钟毓，他背后笼着一捧阳光，面容有些疲倦似乎还没睡醒。
　　“你……”
　　“早啊，来还伞吗？”钟毓问道。
　　“嗯。”顾笙认真的打量他，从他身上完全找不到一点点钟钰的影子。
　　“好的。”钟毓冲她伸出手，“给我吧。”
　　顾笙有些疑惑，伞就放在柜台上，自己拿不就好了吗？但是钟毓站在原地没有再向前一步的意思，顾笙没多想，从柜台上取了雨伞交给他。
　　钟毓满意的点点头，“很好。”
　　好个鬼哦？
　　“吃早饭了吗？”钟毓突然问。
　　顾笙愣了愣，“没。”
　　“我去煮点东西，意面吃吗？”钟毓拿着伞往里走，转头问她。
　　“……还好。”顾笙一脸懵逼。
　　几分钟后，顾笙面对着吧台前的一份葱油咸蛋黄鲜虾拌面陷入沉思。
　　“吃吧。”钟毓端着自己的盘子坐在吧台另一边。
　　顾笙忍不住开口问，“你对谁都这样吗？”
　　“嗯？”钟毓看向她。
　　“真就，社交牛逼症？”
　　钟毓一口面条差点呛住，咳了两声之后面带笑容，回了她一句，“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