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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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青山院，稍作休整，吃罢晚饭，白玉堂便来到宇文玥房内，端坐于桌前，“玥公子，也是时候将你所知道的极乐阁的事情告诉我了罢。”
宇文玥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凝眉正色，直视白玉堂双眸，“玉堂兄，你此番前来洛阳探查之事，可有他人知道？”
白玉堂见他神色严肃，不由也敛起表情，“我是自己起意来的，除了一位至交好友，并无他人知晓，我大哥也只当我是出来散心解闷。”
宇文玥稍稍松了口气，“极乐阁之事，我探查已久，虽还未查到核心，但此事恐怕牵连甚深，玉堂兄可曾想好，是真的要牵扯进来么？”
白玉堂剑眉拧起，他欲查探极乐阁，不过是想为民除害。宇文玥身为门阀公子，却如此讳莫如深，此事怕是和朝堂有所牵连。他素来习惯在江湖游荡，潇洒自在，对朝堂上的事情漠不关心，也不愿牵扯，此刻听到宇文玥一番话，竟是有了些微的犹豫。
宇文玥看出他的动摇，微微垂了眼，盯着书案上明明灭灭的烛火，轻声道，“玉堂兄，其实你义兄家的表小姐已经脱险，始作俑者前些日子被人割去双耳，怕也是你的手笔，这口恶气也算是出过了，这幕后之事，不牵扯上身，也是件好事……”
说完抬眼看向珠帘外隐隐可见的青山剪影，话音轻似耳语呢喃，“浊世人生，如荆棘中寻路，步履维艰、阴险四伏，行云流水如你，自当放舟江湖，得真安闲才是。”
白玉堂一直一言不发，看他此刻看向帘外，神情似是有些空茫，不由又有了与下午山脚下时相似的不舒服，心头的一丝犹疑顿时抛之脑后，“玥公子还是不够了解我，我白玉堂虽然自在惯了，但并不是一个贪图安闲之人。这极乐阁，原本我探查之心只有十只五六，可今天见过猎场一幕，便绝不可能坐视不理。我虽讨厌麻烦，但却不怕麻烦，而我决定之事，也从来不会后悔。”
说完抿了口水，“再说，玥公子心思缜密，深不可测，我助你披荆斩棘，你难道不能护我周全？”
宇文玥听言，抬眸看他，只见白玉堂星目之中似有点点戏谑，不由有些失笑，这白玉堂，着实有些孩子心性，竟然还想着同自己玩笑。心情稍松之余，也生出一丝安心和愉悦。
“既然玉堂兄心意已定，要与我一同对抗这奸佞之徒，那我自当尽我全力护你周全。”
白玉堂本是玩笑，但宇文玥的表情却是似誓言般认真，他一向独来独往，从未听谁说过要护他周全的话，此时听在耳中，颇觉新鲜，也有些古怪的甜意。
宇文玥却是没有看出他心里的想法，坐直了身子正色道，“这极乐阁，想必玉堂兄早已有了大概的了解。明面上不过是当朝大司马宇文席豢养美貌女奴，与王公贵族们行乐之地，甚至近些年仅是奴隶已经满足不了他，各地时有进贡上来的罪人之女供他挑选。朝中虽有人看不惯这种行为，但因为极乐阁行事算不得频繁，加上八部大人们手中大权在握，都是极乐阁座上宾，因此也无人敢言。”
“那当今圣上可知此事？”
“想必是知道的，可是朝堂博弈，向来波谲诡异，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使是九五之尊，也不好为了几个奴隶和罪女就怪罪八部大人。”
“那他们的手下人借着极乐阁的名号，做出强抢民女的行径，竟也无人敢管么！”白玉堂剑眉倒竖，愤愤不平，咣的一声把茶碗重重放下。
宇文玥见他生气，暗暗叹气，“宇文席和当朝太后的母族于氏交好，极乐阁虽说是宇文席之物，但于太师也是座上常客，太后辅政多年，于氏势力不容小觑。”
“这二人老谋深算，不会太过于张扬，但是天下大定，他们近些年也都有些放纵，手下人也是嚣张了不少，江南地区天高皇帝远，想必更甚。这些琐碎之事，甚至都传不到朝堂之上，因此也无人在意。你惩戒的那个小官，应该也只会草草结案，不会过度追查。”
似是看出白玉堂仍在不平，宇文玥话音中不自觉带上了安抚之意，“我青山院所掌管的谍纸天眼，虽然十余年前只是为战事打探消息，可也只是因为乱世之时，时局动荡。如今天下安定，本应该作为朝廷喉舌监管众官员，却因为陈年旧事不得发挥。圣上亲政已经数年，素有宏图大略，相信谍纸天眼定会被重新启动，发挥它应该发挥的作用。到时这种不平之事，便可减少许多了。”
白玉堂似是被他安抚了少许，“玥公子如此心怀天下，虽然难得，可青山院蛰伏这许多年，宇文席岂会坐视你们东山再起。”
“所谓预先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宇文席和于太师二人如今权势滔天，欲壑难填，圣上并不是一个庸碌的傀儡，岂会容他二人久居高位。如今对他二人越发纵容，也是存了让他们放松警惕，露出马脚的心思。青山院明察暗访多年，查出极乐阁似是和北部柔然有所牵连，但还未掌握足够的证据，若是坐实此事，那宇文席和于太师背后谋划之事，应当不只是打压青山院夺取谍纸天眼这么简单。甚至他们觊觎谍纸天眼的意图，也会变得更加复杂而危险。”
“圣上秘密约谈过我，对重启谍纸天眼似是有些心动，只是现在宇文席和于太师还未曾显露太多心思，圣上有些投鼠忌器，并不能完全下决心。”
“而这极乐阁之事，若是查出点眉目，一定可以让圣上下定决心。谍纸天眼的重启，也指日可待。这战时利器，便能展示出它在太平时期可以发挥的作用了。”
白玉堂听罢，眉头却更加紧锁，定定看着眼前面露欣喜之人，“宇文玥，你一心重启谍纸天眼，可曾想过，一旦真的如你所言，重新启动了这庞然大物，你要接收多少信息，做出多少判断，保守多少秘密。你可曾想过你要承担多少，又要付出多少么？”
说到后来，白玉堂竟是有些急了，起身跨步至宇文玥面前，俯下身靠近宇文玥，看进他波澜不惊的眼底，“你是未曾真正想过，还是早就做好准备？”
眼前之人明明不过双十年华，与自己年纪一般无二，明明出身高贵，应是无忧无虑肆意人生，却被养成如此冰冷坚硬，毫无波澜，稳重成熟到远超实际年纪的人。白玉堂眸光微闪，言语之间满是痛惜，“宇文玥，你可才刚过及冠之年。”
宇文玥听言，心思巨震，一时无话。
他自十岁被过继给伯祖父，便每天都在逼自己接受这样的未来。比起这重如巨石压顶，却必将到来的人生，当下隐忍和蛰伏的时光，甚至都是平静幸福的。年幼之时，他也梦想过将来像父亲一样驰骋疆场，建功立业，伯祖父或许是太高看他的心智，甫一开始就直接告诉了他作为谍纸天眼的掌管者所需要承担的一切。他彼时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也曾无数次想过挣脱和逃离，但每次梦到母亲浮肿的尸身和父亲苍白颤抖的嘴唇，便又逼自己面对现实，接受命运。在这种折磨之中，祖父对他文才武艺的磨炼，反而变成一种可以发泄内心恐惧和苦闷的解脱。十多年过去，他早已平静下来，接受了一切。如宇文怀宇文席之流，向来只是眼红谍纸天眼威力巨大，觊觎不已，却从未想过，这巨大能力的背后，究竟要承受什么样的压力。
可是今天这一切却被白玉堂一语道破。
他看起来自在如风，洒脱不羁，似是对这事上多数事情都浑不在意，却又这样聪颖犀利，一眼看破，一语中的，直击内心。
宇文玥虽然早已接受自己的人生，但是被人这样带着痛惜说出来，竟然还是生出一种陌生的，有些酸楚的情绪。
“白玉堂，你可是在替我可惜？”宇文玥被白玉堂眼神所吸引，不自觉的说出心中所想。
宇文玥看起来同半柱香之前一样，神色平静，端坐于桌前，似乎无甚变化，还是那个冷静到有些乏味的贵公子。可是紧盯着他的白玉堂却觉得眼前之人，因着在这满室烛光中更显温柔的眸光，而有些罕见的柔软之意。像是被烟雨打湿的青山，又像是冰雪初融的雪原，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他层层盔甲之下一丝宝贵的，不轻易见人的真实。
因此白玉堂也有了一些神思恍惚，“我会帮你的。”
他这甚至不算是回答的回答，却让宇文玥感觉到一丝被抚慰到的暖意。
白玉堂直起身，坐回桌前，宇文玥目光追随者他，嘴角有些软化般微微抬起，看起来心情甚好。白玉堂依旧皱眉看他，神色似有无奈，还有些许恼怒，“宇文玥，你很高兴？”
宇文玥听罢，无意识的露出一个浅笑，眸子像是含了些泪光般的明亮，“是啊，你能帮我，我很高兴。”
白玉堂被这个意外的笑安抚到了，心中带有恼怒的痛惜之情逐渐散去，只留下一个名为无可奈何的小尾巴，斜斜瞥了宇文玥一眼，“方才在山下说的对，你啊，还真是好打发。”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