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春长在》零九二二

9、第 9 章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顺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顺娘笑道：“我想过节的事情虽然千头万绪，细分起来也不过采买、针线、保管三项。我想托几位妈妈出来各选几个人，在节前临时专管一方面的事情，要是有个甚么遗漏缺损，只管找这些人去。当然我也不让人做白工，过完节我自会禀告娘让账房关双饷，我这里私下也有一份补贴，不知哪个妈妈愿意领下来？”
　　静了一会何妈妈胡妈妈范妈妈都站了出来，顺娘一看正是来找过自己的这几位，甚是满意，当场就把差事交托给她们。
　　其余妈妈心里有惊讶的，有佩服的，有懊悔的，各自在肚里绕着弯弯。又听见顺娘吩咐道：“刚才顾妈妈靳妈妈大吵大闹，不成体统，拉到院子里打十板子。”两个妈妈大惊失色，连忙求饶，顺娘冷笑道：“当罚的不罚，家里面岂不是要乱了？就是我娘在，想来也是一般做法。”
　　事情不久就传到了正院，春娥笑着对顾娘子道：“现在大家都说大姐姐不愧是奶奶的女儿，行事颇有乃母之风呢。”顾娘子手下算盘不停，亦笑道：“像我就对了，旁人等闲欺负不到才好呢。”
　　自从几位端午临时管事妈妈领着人上任后，凡事专管专断，顺娘又当着所有人的面下令打了两个老妈妈，便是再有不服的也不敢多罗唣，局面终于又顺遂起来。
　　顺娘一下多出许多空闲来，也有了兴致玩乐，教丫头们传下话去，凡是没有活计的丫头，都可以来她房里做些端午争巧的女红。
　　一下冰心院成了全府里最热闹的地方，整日里大小丫头们穿梭来去，莺声燕语不绝，顺娘又命人又搬来许多彩线彩绸艾叶雄黄之物，令她们自行挑选，笑言道凡是有做得新鲜奇巧的，可放在冰心院正厅里给众人展示，顺娘还另有奖赏。
　　这一下气氛更是热烈，顺娘见大家都玩得开心，不由得想起上次在花园见到瑾娘郁郁的样子，心中有些怜惜，就教人去请她一起过来玩耍。
　　瑾娘来得很快，脸上笑意盈盈，仿佛很开心顺娘去请她似的。一进门就在罗汉床上扫出一个位置来，粘着顺娘问长问短。
　　顺娘见她举动轻快活泼，与众人说说笑笑，一下说这个做的好，一下道那个做的妙，惹得许多小丫头纷纷上来凑趣，纷纷举着自家做的活计请她点评，与上回见她判若两人。
　　虽然这是瑾娘平常的样子，然而顺娘心中微微觉得有些异样，觉得瑾娘仿佛是为了让人觉得她高兴才高兴一般。她忍不住靠近瑾娘道：“瑾娘你无事了？”瑾娘诧异地看她一眼，笑道：“我有何事，不过一时感慨罢了，姐姐不必放在心上。”转头又与小丫头们玩到一起。顺娘见她不欲多说的样子，索性也不去管她。
　　吴中女儿手都甚巧，众人做了这许多时候，编出许多长命缕不说，还有各色茧虎、虎头钱、香囊等。顺娘见一个丫头做了个拇指般大的虎形香囊，四肢俱全，还用极细的黑线缝出几丝胡须，拿在手里惟妙惟肖，便笑道：“拿来我看看。”那丫头本待往瑾娘身边去，见小姐招呼，转头十分殷勤地递了过来。
　　瑾娘从进房以来就视自家为众人的中心，见状暗地里咬了咬牙，微微提高了声音笑道：“说了这许多话，有些口渴呢。”春鸢听到了，忙赔礼道：“是奴疏忽了，现在就给二姐姐倒茶。”瑾娘不在意的挥挥手，对顺娘道：“我听说今日范妈妈做了新鲜的果子酪，不如姐姐让春鸢和春娟一起去多拿些来，大家一起又吃又顽才开心呢。”妙龄的小娘子哪个不爱甜食？顺娘见个个都在咽口水，哪有不应的，笑着让春鸢一起去了。
　　瑾娘见春鸢出门，便走过去挨着顺娘坐下，问顺娘“姐姐怎么不做一个？”顺娘苦笑道：“我手艺不精，就不丢这个人了。”瑾娘殷勤劝道：“都是自家人，怕甚么。姐姐若觉得这些做起来艰难，不如就剪个艾虎，这个简单。若姐姐能亲手做一个给娘，她岂不是高兴？”不由分说拿起剪刀塞到顺娘手里，“我剪的可好了，我教姐姐做。”
　　顺娘有些心动，按着瑾娘所说慢慢拿彩纸剪出一个虎形，粘上艾叶，尺寸大小正好可以戴在鬓间。顺娘拿着艾虎喜滋滋的看了又看，连连向瑾娘道谢，瑾娘笑道：“这没甚么，顽了这么久我也乏了，先回去休息了。姐姐快拿去让娘看看罢。”
　　顺娘见房中人也渐渐散了，按捺不住心中的期待，匆匆向正院行去。顾娘子正在房中看账本，忙得十指纷飞，见顺娘进来也只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顺娘并不以顾娘子的态度为意，扑过去抱着她的胳膊，举着艾虎让她看：“这是我特地给娘剪的艾虎！我还是第一次剪的这般像呢！”
　　顾娘子开始见她兴高采烈，也微笑着看顺娘手里拿的东西，待她看清楚这是甚么，笑容便渐渐僵了下来。耳边顺娘还在兴致勃勃地道，“我特地将虎颈剪的弯了一些，刚好可以围住娘常戴的那支西番莲簪子。”
　　顾娘子心中又酸又苦，见女儿一派小女儿欢喜，又心知不能怪她，只地勉强笑道：“很好。不过娘目下还有事，你放在桌上罢。”
　　顺娘见顾娘子语气淡淡，满腔欢喜像被冻住了一般，见顾娘子一眼也没看那艾虎，径自低头打开了账本，原本还有好多话儿想对娘说，都堵在了嗓子眼。她呆呆站了一会，赌气一跺脚跑出了房门。
　　回到房中顺娘越想越气，这段时日以来她尽力学管家理事，与顾娘子相处日益亲热，又常得她夸赞，不意今日遭此冷待，一时间旧日的委屈连日的辛苦一齐涌上心头，忍不住抽出帕子，呜呜哭起来。
　　春鸢听到，赶忙进屋来，听顺娘呜呜咽咽说得原委，恨的咬牙：“难怪今日去厨房路上春娟那个小蹄子一会说要歇一会崴了脚，磨磨蹭蹭到我回来大姐姐已经走了，倘若我在，必不会发生这样事。”
　　顺娘不解道：“这有甚么关系？”春鸢叹道：“大姐姐你不知道，艾虎不仅辟邪，还有求子的意思，这是奶奶的心病，旁人做了没事，二姐姐怂恿你做了还拿去给奶奶，不是刺她的心吗。”
　　顺娘跳起来外门外冲：“我找瑾娘去！”春鸢连忙抱住她：“我的好姐姐，你就算去了，二姐姐能承认她是故意教你做艾虎的吗？若是传出去，那些平日里好嚼舌头的，定要在背后说奶奶。”
　　顺娘冷静下来，恨恨道：“瑾娘的鬼心思是越发多了。可恨现在我虽知道娘不高兴的缘由，却不能跟她辩白，就算说清楚事情的经过，也不过多惹她伤心一次罢了。”春鸢也无可奈何，只能劝道：“奶奶是不会认真生大姐姐的气的，过一夜就好了。”顺娘心知这次只能吃下这么个暗亏，但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吩咐春鸢道：“你找几个小丫头盯着瑾娘的院子，看看她平日里有甚么动静，从前我只当她不懂事，现在她伸爪子来害我，我就不信抓不住她甚么把柄！”
　　第二日顺娘肿着眼泡起身，无精打采地洗漱时还担忧今日给顾娘子请安该作何表情，就听春娥来报说顾娘子请她去厨房。
　　平日里顾娘子轻易不进厨房的，顶多顺娘父亲回来时亲手做一两道菜，今日却早早来叫顺娘去，莫非仍对昨天的事耿耿于怀，顺娘心中七上八下，平日里一刻钟的路，走了两刻钟还未到。
　　顺娘磨磨蹭蹭进了厨房，见顾娘子立在一个大盆前，不敢细看，深深行下礼去。
　　不过片刻工夫，顺娘只觉有人温柔地把她扶了起来，一只温软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顺娘惊讶地抬起头，只见顾娘子微笑着看着她，鬓边端端正正戴着那只红色的艾虎。
　　顾娘子笑着吩咐左右道：“把东西都拿上来，今儿我教女儿包粽子。”范妈妈在一边凑趣道：“老身在顾家这许多年，从未见过奶奶包甚么劳什子的粽子，如今可以瞑目了。”顾娘子笑横她一眼道：“奶奶我的秘方不轻易示人的，传只传给我女儿，你们这些人散开些，莫偷听了去。”众人轰然一笑，散开自做事去了。
　　顾娘子拉顺娘再厨房一角坐了，早有人送上豆沙莲子松仁火腿块等物，用大碗装得整整齐齐，边上一个大盆装着浸泡好的上好白糯米，案板上压着两叠竹叶粽叶。
　　顺娘学着顾娘子拿起两片粽叶，卷成漏斗形，填入些糯米和莲子压实，然后包裹起来。顾娘子手一翻一折，顷刻间一个碧绿玲珑的三角形粽子就出现在手中，顺娘照着样子做，却四处漏风，滑溜溜的糯米从叶子的缝隙中挤出来，粘的一手都是。
　　顾娘子一笑，柔声对顺娘道：“莫贪多，馅放的多了，不仅容易漏，煮出来也不软烂了。”说完另取两片粽叶让顺娘填上馅，自己替顺娘把着，顺娘顺着顾娘子的手歪歪扭扭地左包右裹，终于裹出一个密封的条状粽子出来。
　　这两个粽子放在一处简直天差地别，顾娘子笑道：“也好，虽不甚好看，胜在结实。”顺娘见母亲和颜悦色，终于忍不住问道：“娘你不生我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