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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停格 ...


  •   我在一个小时后跑回医院收拾私人物品,打算把工作岗位彻底搬到研究所里。在走之前我又遇到了那个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上次她是陪朋友来,这次却是自己躺在急救担架上被推进来,雪白棉被沾染上点点血迹,看起来就伤得不轻。

      几个医务人员围着担架调节点滴与呼吸机,下一瞬就马不停蹄跑起来,转眼把人推进了手术室,那扇门关上的同时也亮起了手术中的红色警示灯。

      之前陪在她身边的三日月宗近以及另一位少女都不见了,只剩下鹤丸国永孤零零的待在外面。他勉强维持着神色如常和镇定,但谁都能轻易看得出他内心并不平静,左右渡步了几圈,最终一拳往墙上砸去,白灰石墙被震落几层粉尘纷纷扬扬撒下来。

      我抱着一箱子东西远远看着他,鹤丸国永蹲了下来把脑袋埋进膝盖里,一动不动了。这大概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最落魄的时刻,而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大概永远也不会让手术室里面的人知道。

      在我的转职程序下来后,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去拿最后一份批准通知书时我顺路去看了下昨天那个小姑娘。

      推开门牌号“雨宫千月夜”的房门时,发现她已经醒了,精神状态看起来不错,只是失血过多显得脸色格外苍白,她看到我时明显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又平静下来。

      鹤丸国永坐在病床旁边,阳光透过雪白窗帘照射进来,在被褥上映出一片斑驳,他兴致勃勃把苹果削成兔子模样,用牙签串好放在碟子里,时不时还说两句冷笑话去逗逗眼前的病人。就好像昨天那些都是我的错觉,他也许没有每一分每一秒都想把自己埋起来,却又不敢不抬头,就生怕那刺眼红灯彻底熄灭了。

      灭了怎么办。

      太多人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眼前名叫雨宫千月夜的小姑娘还不知道我已经从这里离职了,以为我是例行查房,乖乖巧巧就让我看起她的病历,下腹部被捅了一刀,很深的口子,幸运的是没有伤及到内脏。

      我看她整个人都恹恹的,明显一脸有心事的样子,也收起了客套的长篇大论,叮嘱几句。

      “不要做剧烈运动,伤口裂开会很疼。”

      这些话医生估计也对她说过无数次了,雨宫听了后也没什么反应,胡乱点了点头。气氛有点僵硬,其实我有点应付不来这样的人,雨宫和其他人不一样,她和我没有利益冲突,也从不会歪歪绕绕说话,两个人相处起来不需要你进我退仿佛博弈般的难缠,即使她是个只见过两次的陌生人。

      她也许扔进人群内很普通,但与我而言够特别了。

      我很享受这种难得轻松的相处模式,所以一时半会不想离开,而是兴起底子里那点恶劣的叛逆因子,开始温温柔柔说起伤口裂开后一百零八种后果以及处理手段,声调放得极轻,比起这些专业知识给人感觉更像是在叙说睡前故事。

      她成功被我吸引了注意力,啃了一半的兔子苹果都掉到床上去了,听得眼神有点呆滞,整个人散发出我是谁我在哪的迷茫感。

      “总而言之,后果很严重。”我用这句话结束了聊天,看了看时间差不多,把掉落在床上的苹果收拾干净,新叉起一块喂到她嘴里,看着她鼓着腮帮子努力咀嚼,我拿起文件夹就施施然离开,关门前还笑了笑。

      “给你时间好好消化一下。”

      最后我离开前听到雨宫吐出一句。

      “她是魔鬼吗?!”

      离开那里后我很快投入进研究所的工作里,期间我得知雨宫还是跑了出去,最后被鹤丸国永重新抱回来,伤口果不其然裂开了,她用实际行动成功知道那天我所言非虚。

      我去看望她时带了一捧新开的满天星,洗了花瓶给插上了,雨宫整个人缩被窝里充当鸵鸟,我没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笑眯眯道。

      “疼吧?”

      这天上午鹤丸国永难得不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把花安置好了后,看着她自知理亏的样子有点好笑。

      “喜欢满天星吗?”

      雨宫探出头看着床头那盛开的小白花,花瓣很小却密集,像星星一样洒落在枝干上。

      “满天星在花里面一般是作为陪衬存在的,它几乎不怎么单独出现,而是作为玫瑰以及各种各样花的衬材,人们用它装饰玫瑰,点缀剑兰。却永远不会用满天星作主角,所以它有个花语叫做——配角。”

      我轻轻摸了摸那小小的花瓣,“知道为什么送给你吗?”

      她从善如流问我为什么,表情十分有求知欲,我笑着尬撩她,“因为你就是我的玫瑰。”

      雨宫:“……”

      看着雨宫一脸吃瘪却满脸通红的样子,我见好就收不忍调戏太过,外面正好有人轻轻敲了敲门,进来的人是酒井凉太,他咬着棒棒糖,“浅见,你爸爸来找你了哦。”

      我对上他的那一刹那,表情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雨宫似乎看出我态度的转变显得有点担心,我道。

      “我先去了,等下回来找你。”

      我退出房间前看到酒井凉太盯着病床上的雨宫看了几眼,目光充满审视与冷漠,就像毫无感情的机器在扫描着它的试验品。

      直到门彻底掩上,他才把目光转回到我的身上,意味深长问。

      “你和她是朋友?”

      “不是,只见过两面。”

      酒井凉太拖长了语音,显然对此保留了怀疑态度,“不是朋友,你笑得那么开心?”

      “因为她和我没有瓜葛。”

      “你是对陌生人反而会敞开心扉的类型啊。”他感叹道,“你又怎么知道你和她没有?”

      “也许很快就有了呢?”

      “什么意思?”

      酒井凉太依旧含着糖没心没肺摊摊手:“谁知道呢。”

      我跟着他上了7楼,那里有个小型的实验室,用来进行规模不大的实验,厚重的防弹玻璃与铁墙双层隔绝了与医院连通的楼层,需要指纹才能打开,走进去时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去吧,你爸爸在前面。”

      我看他没有一起进来的意思,“你不去么?”

      “父女见面,我去凑什么热闹?”

      我脑海里敲响了警钟,第六感让我直接原路返回,酒井凉太却堵在门口拦住我的去路,作了个请的手势,我叹了口气才刚踏了进去,下一秒门就被他关上了。

      我没有多少恐惧的心理,即使知道之后面对的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实验室缘故,这里手机也没信号,完全是个密封一样的箱子,我在走廊尽头看到我的父亲,他依然绅士又温柔,嘴边带上了平时绝对不会出现的笑容,那种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眼底都是一个父亲对孩子的宠溺。

      “21岁生日快乐,小唯。”

      他朝我伸出手,就和万千父亲一般为女儿费尽心思准备了一场盛大宴会,就等着我欣喜的拆开礼物。

      他不说,我都忘了今天是我生日。

      以前母亲在的时候,全家都会为我过生日,自从母亲不在了这个日子早就被人遗忘,没想到我会在十多年后有幸再次听到,还是从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人嘴里吐出来。

      “父亲。”我尽力表现出热情与欣喜,不知道有没有被看出来,或者他也完全不在乎,就这么牵着我的手,把我拉进一间房间内。里面有霸占了一面墙的巨大落地窗,装饰我很眼熟,和母亲的房间布置的一样。

      他温和摸了摸我的头,眼神盯着床上笑道:“你看你看。”

      那里坐着一个人,银灰色的发披散在后背,尾部带卷,五官精致,眼眸与头发一样是银灰色的。我知道这个人多少岁,她却依然颜如少女十几年不变。

      死人怎么可能会变。

      “母亲……”我闭了闭眼,无力喊出这两个字,她缓缓转过头看我,无机质的瞳孔里倒映着门口两个人的影子,父亲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几乎是欣喜若狂。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审神者是有救的!你看我做到了,她复活了……”

      话没说完,眼前这个长得和我母亲一样的女人,猛地张开嘴朝父亲脖颈咬了下去,血喷出来时溅到我的脚边,她吞咽血肉时很用力,面容扭曲残暴完全毁坏了整张脸的美貌。

      父亲呆愣着看着她,半天没做出一个反应,他似乎有太多话想对久别的爱人说了,即使是面对这样的怪物,也没办法放手。

      所以他连捂都没捂脖子,只是紧紧抱着怀里发疯的怪物,就任由她一口口吸食着自己的生命。

      我在整个房间内没有找到一件能充当武器的物品,想必父亲也预料到母亲会出现什么意外,把所有能用的东西都收起来了,比起父亲自己,他更害怕母亲自杀。

      我只能把淋浴头拆下来当棒槌用,拿过去就猛对着怪物后脑勺狠狠敲下去,她啃食的动作顿了顿,身子一歪直接倒了。

      “她不是妈妈。”我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男人,他被咬破大动脉,已经回天乏术了,我蹲下来胡乱给他止血,断断续续重复着。

      “她不是,你醒醒,她不是。”我不知道自己在干嘛,脱下白大褂捂着他的伤口,血很快把衣服都染红了。

      我小时候有一次走丢了,在茫茫人海里不知所措,坐在路边等了他们好久。后来母亲先找到我,我见到她才有了恐惧这种感觉,此时此刻我的感情是一样的。

      这个害我到这个地步的男人,死了,我却一点都不觉得解脱。

      他手心里到死还牢牢握住一件东西,如今力气没了那个东西从指缝跌落,是一只白色的u盘,我拿起来正想好好查看。一股大力从身后袭来,我被狠狠推到落地窗前,回头一看发现是那个怪物没死透,踉踉跄跄爬了起来。我被她掐住脖子没法动弹,她的力气无比大,拎起我才撞了两下,落地窗就有了裂痕,我感觉背后隐隐约约有风灌进来,以及自己的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玻璃裂开的刹那,我和她一起掉落了下去,逆风降落前她动作突然僵住一瞬,本来掐住我脖子的手缓缓放开了,改成一个拥抱的姿势,我迷迷糊糊看到她眼神温和,是非常熟悉的样子,那些残暴渐渐褪去,伴着风和尘土,她牢牢把自己的身体当做垫子。

      砰——

      落下时我是摔在她身上的,头部被保护的很好,五脏六腑都很疼,我觉得有液体从嘴里流出来,我按了按自己的肋骨部位,几乎全断了,也不知道插进什么内脏里,大概没救了。

      我艰难转头看着隔壁的人,她脑袋与身体分离,本来头部就被父亲藏起来多年,身体是新做的,摔下来直接再次分开,如今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样子和睡着没有两样。

      最后她说了一句话,气管已经发不出声音,只是一个模糊的唇语,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回想辨认。

      “妈……妈……”

      “永…远……爱你。”

      妈妈永远爱你。

      我有一个最差劲的父亲,也有一个最好的母亲。

      落下来的声音巨大,惊动了不少人,我看到雨宫从楼上跑下来惊恐的表情,一小时前刚和她说过话的人,一小时后就变成这样了。刚刚她估计也看到了,毕竟我掉下去的路线就经过她的窗户,她伤还没好利索,步伐跌跌撞撞的。

      “你坚持住!我去叫人!”她回头就想走,我拉住她的手,咳出几口血。

      “你……快逃。”

      这句话没头没脑,正常人都理解不了什么意义,我却没时间解释了,审神者都不会有好结果,但是让她逃,又能逃去哪呢。

      雨宫只当我已经神志不清,赶紧去叫医生来救人。我被推进手术室前再没说一句话,手术室里只有酒井凉太一个人,我觉得他是预料到我肯定没救才这么做。

      亦或者,就算有救,他也没有让我活下来的意思。

      “真可怜,肯定很疼。”他围着我走了一圈,脸上心疼表情惟妙惟肖,如果不是下一刻他拿出一把太刀放在我手边,我真信了。

      “死与新生,选一个。”

      为什么是我,我用口型这么问他。

      “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更合适做这件事了,人类缺少时间去攻克如今的难题,而现状却是有灵力的人心性不足,心性足够的人却没有灵力,两样并存的人又没有天赋,难得有你这么个好苗子。”

      “我可是非常欣赏你的。”

      “面对自己的母亲也能下得去狠手,你甚至没去确认她是否还残留着意识,也没有想唤醒她过。”酒井凉太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

      “你这份冷漠真是太棒了,不愧是浅见教授养出来的女儿。”

      极端的理性有时同等于冷漠,而酒井凉太想寻求的就是这么一个人,能顶得住百年孤独万年寂寞的人。这个人不能对人类没有感情,但同时也不能被感情所压垮,她将要在这个无药可救的世界里抓住一丝希望。

      人类能继续走下去的未来。

      死到临头,礼仪也不复存在了,我很想张口骂人,但是身体却已经没办法做到这个动作了。

      他把太刀放在我的手心里,神色与语气都接近虔诚。

      “来,成为审神者吧。”

      旁边的机器开始运作,扎在手腕上的留置针开始抽取我的灵力,那些灵力直直流向那把太刀里,平时是不需要用这种方式的,酒井凉太是怕我不愿意,所以采取了强制性措施。

      那把太刀开始发出光芒,如月光般温润。在我失去意识前,我看到有个人降临到我身旁,头上的流苏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唇边自带三分笑意,眼底新月隐隐绰绰映照出狼狈不堪的我。

      “我的名字是三日月宗近。嘛,身为天下五剑的其中一把,被说是最美的呢。诞生于十一世纪末。也就是说是个老爷爷了呢。哈哈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停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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