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夜暗，顾而夕明》向阳暖生

1、第一章

　　七月的上海还是热的恼人，即使是大清早避着太阳出门，还是会觉得身体正随着空气中的热量而逐渐蒸发。
　　顾夕从家门口出来，怔了一会儿，便逃似的快步走到车中打开了空调，随手擦了擦额上冒出的汗珠，心想可不能白瞎了刚刚化好的妆。深吸了一口气，她轻轻踩下油门准备向T大驶去。
　　顾夕今年年初刚刚从英国J大博士毕业，26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个人在国外漂了那么久，想要得到的想要做的也都差不多实现了，考虑了没有多久便决定回到自己的家乡-上海继续工作，顺便投身于自己热爱的美食。鉴于顾夕的专业属于近年大热行业，并且有着相对傲人的文凭，研究成果和熟悉的导师推荐，她不费多大力气就成为了T大的讲师。第一个学期的课程很顺利，顾夕一边熟悉着国内的大学生活一边准备自己的课程和研究资料，不知不觉竟也到了暑假。
　　虽然大学已经放假，但是作为刚刚走马上任的讲师，顾夕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放松，所以趁着假期没课比较空闲，她又接下了与张教授合作的一个新项目，研究建筑可持续性发展与特殊地形的联系。其实说是合作，张教授的知名度那么大业务那么繁忙，自己其实只不过是在他手下干活的。不过谁叫自己向来是个闲不住的人呢，只要有精力就会想学习更多，变得更好。
　　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心态的呢，顾夕自己也记不清了，想着想着便开到了学校。拉起手刹，车里的音响还在放着 “Me Me She”, 这首歌倒是很清凉呢，自己第一次听这首歌好像也是因为…….
　　“咚咚”敲玻璃的声音打断了顾夕的思绪，她抬头看见窗外是穿着汗衫满头大汗的柯以铭，就顺手打开了车窗。
　　一阵冷气打在柯以铭的脸上，他向车里摆了摆手，“你倒是享受，”接着捞起脖子上的毛巾擦汗，“那么早就来学校，够勤快啊Doctor顾。”柯以铭调侃道。
　　“你不也是，Doctor柯，”顾夕才不会任由他嘲笑。柯以铭和顾夕同是J大的校友，在英国就已经熟识，不过柯以铭比顾夕大几岁，顾夕还没毕业他就急不可耐地回国美名其曰报效祖国，其实谁还不知道他是实在受不了土豆炸鱼的滋味了。顾夕回到上海以后才发现他们竟然之后在同一所大学工作，在学校无意中碰面以后彼此都吃了一惊，接着又恢复了之前两人插科打诨的相处模式，对顾夕来说倒也是生活中小小的调味剂。
　　“没办法，还不是老张头催的紧。一大早把我call醒，天气那么热睡不着了干脆来打个篮球好好出身汗。听说你新跟了他一个项目，勇士啊！”
　　“哼，我是勇士，那你什么时候晋级为烈士呀。”顾夕翻了个白眼下车，接过柯以铭递来的水抿了一口，“我估计得弄到晚上，中午一起吃饭？”
　　“得嘞！”

　　和柯以铭分开后，顾夕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桌子上早已堆满了新项目的资料，顾夕心里暗暗地鄙视自己，但还是认命地翻看起来。“这次用于研究的是哪些样本呢…..”顾夕一个人喃喃道，突然一份资料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份关于上海周边市郊新开业的xx深坑酒店的介绍，“啊，这个诶！”顾夕像小孩子一样突然惊喜地叫起来，xx深坑酒店这个项目从顾夕初中时就开始策划筹备，那时候她就觉得这个造在坑里的酒店肯定很有趣，一直梦想着可以入住在洞底或者山崖看看它到底长什么样。可惜等啊等，等到上海的迪斯尼都开业好几年了，等到顾夕从12岁的小女孩长成了现在的“大龄女青年”，它才刚刚试营业……不过，如果是作为研究对象的话，我们作为团队成员应该可以去住上几晚吧？顾夕心里不禁开始打起小算盘，嘴角溢出了狡黠的笑，手上也加快了翻看资料的速度。
　　“笑得像个狐狸一样，想什么坏事呢？”不怀好意的声音传来，不用看也知道是柯以铭的。
　　“你来干嘛，不怕张老头抓你现行？”
　　“吃饭啊大姐”柯以铭一屁股坐在办公桌对面，“不是你说的中午一起吃么，那么快翻脸不认人啊？”
　　“吃饭？”顾夕抬头看了看手表，竟然已经中午12.30 了，“看的太投入了，没想到时间过那么快…”
　　“是是，我们的Doctor顾，知道你认真，以后绝对是泰斗。但你现在可不能不顾我们这种小喽咯的死活，我可是饿得脱了像了.”
　　“还脱像，你… ”顾夕正要反唇相讥，手机就响了起来，看见是高乔乔打来的电话，便接了起来。
　　“喂，乔乔？”
　　“乔乔！”柯以铭一听是高乔乔打来的就炸了毛，“快点公放！公放！”
　　顾夕白了他一眼，“嗯，柯以铭在旁边，怎么了么？”
　　电话另一头的乔乔正在家吹着空调，面前的电脑屏幕赫然显示着“圣英国际学校欲复活，广大校友速速前来…”这样的标题。“没什么大事，就是我看见网上有人说我们学校要重新开了诶，是2000级的学长学姐号召的，看上去还挺靠谱的，貌似这两个礼拜有个校友会，召集各界校友回去帮学校背书。”
　　“我们学校？”顾夕疑惑地问到，大脑当机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是我们小学？圣英？”
　　“对对，就是它，话说这个名字放在现在看还真是玛丽苏，当时我们还挺喜欢的呢，哈哈哈。”
　　顾夕也笑了起来，脑海里关于小学的记忆不断涌现了出来。她所就读的小学是一所名叫圣英的国际学校，大部分学生家庭条件都很优越，其中也不发许多海外华人。学校实行小班化教育，寄宿制，每个班级最多20人，每个学生都至少要学习一种乐器来陶冶情操，从一年级开始就有外教教学…… 等等教育和设施都不输现在的国际学校，当然学费在当时也是不菲。不过顾夕上这所学校的原因非常简单，只有一个，那就是---离家近。的确，离顾夕从小长大的外婆家走路只有10分钟的距离，所以当时她也是开开心心地被送进了学校，不用每天遭受早起的煎熬。因次，顾夕也成为了班级里为数不多的走读生，每天在同学羡慕的眼神中牵着外婆的手，舔着雪糕蹦回家。不过好景不长，可能因为当时并不时兴国际学校这种教育，学校渐渐就办不下去了。顾夕入学那一年是学校的鼎盛时期，全年级一共有4个班级，可是等到顾夕四年级时，随着各种转学和毕业学生人数的增加，她这个年级只剩下了2个人数不足20人的班级，学校也从那时候起停止了招生。五年级毕业后，原来的校园被另一所学校合并，圣英国际学校算是正式画上句号，顾夕也升入了另一所离家很近的著名公立中学，从此开始了真正万恶的应试学习生涯…
　　关于圣英的记忆基本都是甜甜的美好的，也包括…“说话呀，傻了么？”电话那头乔乔叫嚣地好像要穿过电话爬过来一样。
　　“不是，我就是在想，重新建学校没那么容易吧，毕竟现在好学校那么多。”
　　“谁说不是啊，不过我看这次挺像模像样的，主要好像有人拉到了几个大投资，听说有国内的大集团，也有国外著名的学校呢，可以建立合作升学项目！”
　　“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重新建好的吧。”虽然顾夕很希望圣英能够再一次发光发热，但现在的她也知道这是多不现实的一件事。
　　“所以，我看到这个召集书上说啊，希望广大校友可以回去为学校‘带盐’，话说其实我们学校的知名校友还不少呢，说不定可以拉到更多投资！”
　　“这样啊？那你打算去吗？”顾夕还是打不定主意。
　　“去啊！当然去，可以见到很多小学同学多好玩啊，我已经收到消息很多人会来了，说不定还能碰到明星或者新晋企业家呢！”
　　“其实你也可以去‘带盐’哦，我们的首席精算师。”乔乔现在就职于知名会计事务所，和顾夕是小学五年的同班同学，虽然后来不同中学，但是因为之前同是走读生，关系特别好，不知不觉友情竟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别说我了，你也不差啊，鼎鼎大名J大毕业，说出去就吓死人了，10年以后我看我就要喊你教授了吧哈哈。”
　　顾夕不置可否，这么想起来，其实圣英出来的学生混的都不错，用比较社会的话说就是“精英”。不过这并不全部归结为它的教育，毕竟大部分学生本身就家庭背景良好，家长给予了他们有力地支持，使他们有更多的机会学习并发挥自己的才能。比如刚刚继承家族企业的李xx，小学毕业以后就全职学习唱歌，现在为知名歌手的梁xx……看来自己真是拥有强大的校友圈呢。
　　“总之，你就当作陪我去呗？真的可以帮到学校的话也是好事一桩啊！”乔乔继续怂恿着。
　　“嗯，好吧，那你把地址时间发给我，到时候见。”
　　“怎么，你们有聚会？我要去，带我去！”一挂下电话，身边的柯以铭就像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说起来也奇怪，自从上次乔乔来学校找顾夕被柯以铭撞见以后，他竟然就对乔乔一见钟情了！不断要求顾夕撮合他们两个，这次正好又被他听见，看来逃是逃不掉了。
　　“呐，自己看。”说着把乔乔刚刚发来的校友会地址和时间给柯以铭看。聚会就定在下周六，看来还有一周的礼拜可以准备一下呢。
　　准备？顾夕被自己突来的念头吓了一跳，为什么要准备？直接去不就好了，还是自己还报有什么期待？
　　“yes太棒了，顾夕今天我请你哦！”柯以铭兴奋地催促着顾夕去吃饭。
　　顾夕无奈地被推着走，心里还是继续回想关于圣英的事。“我已经收到消息很多人会来了”这句话一直萦绕不去。
　　很多人要来？哪些人呢？那么，他呢？他也会来么？

　　一周很快就过去了，虽然心里想着为好久不见的老同学准备准备，不过新上手的项目还是成功转移了顾夕的注意力。还是周五晚上乔乔的一通电话提醒了顾夕，她恍然大悟一般地翻箱倒回找出了好久不穿的小礼服。穿上后对着镜子看了又看，“国内果然养人啊…”顾夕叹息道，刚刚回来半年，肉不用召唤就主动长了回来。“哎不管了不管了…”顾夕干脆自暴自弃，一头扎进了被子。耳边传来隔壁放假外婆让自己早点睡的声音，“果然，还是回家好呀…”顾夕闭着眼扬起嘴角，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顾夕实在乔乔和柯以铭的簇拥下进入校友会的宴会厅的。
　　“我们开校友会，你带他来干嘛？”乔乔偷偷在顾夕旁边咬耳朵。
　　“哎呀sorry，正好我们打电话被他听到了吵着要来，你也知道啊他…”说着顾夕向乔乔眨了眨眼，“我这不也是为了你着想么。”其实乔乔那么聪明又岂会不知道柯以铭的心思。
　　“哼，油嘴滑舌！”乔乔歪了歪嘴角看向柯以铭，那边的柯以铭不好意思地挪开了眼神，看到老朋友似的像旁边的人打招呼。
　　顾夕好笑地看着他们两个，突然就被人拍了一下，转过头才发现是几个眼熟但又叫不上名字的人，所有人几乎都愣了一下才开始寒暄接着一个个指认姓名，太久不见大家的变化果然很大呢，顾夕默默腹诽道，也就我没什么变化吧。
　　“顾夕，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是啊，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倒是变了很多哦，是做了眼睛还是鼻子啊…”
　　几个女生七嘴八舌地说着，顾夕没空也不想插嘴，至少静静地听着，突然有一段对话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今天来的人很多呢，我刚刚还看见梁xx了。”
　　“大明星也来啦，看来我们学校吸引力还是挺大的。说起来很怀念那时候的音乐教学呢，我到现在还会时不时谈谈钢琴。”
　　“是啊，音乐的确对小朋友影响挺大的，很多人不是就去专攻音乐了么？还记得曾明安吗，他后来就往这个方面发展了，听说现在是个名气不小的音乐家呢”
　　“记得记得，听说这次xx学院就是他联系的。说起来，他小时候还挺…”
　　曾明安？顾夕的耳朵对这个名字出奇地敏感，毕竟是看了不下上万次的名字啊。
　　“是啊，诶，那个是不是他？变化还挺大的么…”
　　随着那人的声音，顾夕转过了头，果然不远处侧站着一个男人，或许说是少年更贴切。不像校友会上其他人那样盛装出席，他只着了一件干干净净的白衬衫，微长的刘海服帖地盖在额头上，快有十几年没见到他了吧，但是顾夕觉得他并没有变，眉毛像小时候一样清晰，鼻梁更□□了，两个酒窝更明显了呢,皮肤为什么比女生还白…想着想着，眼前的人好像和记忆中的小男孩重合起来，顾夕恍惚地以为自己现在还在读小学。
　　曾明安正对着对面的人有条不紊地说着什么，似乎是察觉到别人的视线，他缓缓转身望向了顾夕的方向。有那么一瞬间，顾夕似乎看见他明亮的眸子闪烁了一下，看见他开始向这边走来，顾夕僵硬地扯起嘴角。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脑海被这些念头充斥着以至于顾夕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怎样的姿态。
　　“顾夕，你是顾夕么？”曾明安好像一瞬间就到了眼前。
　　“好，好久不见。” 顾夕觉得自己的嘴角都已经笑僵了。
　　“嗯，我是曾明安。你还，记得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