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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以生为死 ...

  •   半个月前。
      自从女儿搬出宿舍去和男生同居,叶秉烛一有机会就要把她叫回家。
      虽然他很清楚未央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但是总觉得让这个年纪的男生女生住在一起还是很不妙。
      “同居这种说法有点奇怪吧,我跟纤尘只是普通的朋友……”
      “本来就是同居嘛,而且,你们真的没什么想法的话,‘同居’只是个描述既成事实的中性词。”
      “当然没什么想法了,爸真是很八卦。”未央脸红着看向车窗外,同居的确是暧昧到了能让她浮想联翩的一个词。
      “八、八卦?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老爸关心女儿也被叫做八卦的。”秉烛苦着脸转向未央的大伯叶尽欢,“哥也说点什么吧?”
      “未央的房东就是那个围着围巾的孩子么?”尽欢努力回想刚才接未央时她身旁的那个身影,“嗯……我还以为是个姑娘,生的有点太秀气了,不过看起来知书达礼的,挺好相处的。”
      “是、是这样么?我可不太喜欢娘娘腔的女婿。”
      “什么啊!”未央差点跳起来,“有说到女婿的话题么?何况纤尘也不是什么娘娘腔。”
      “女婿的话是不是考虑的有点早?不过是他自己家里的房子的话,他们家家世应该是挺好的。”
      “所以说大伯……我们都没有交往的吧。”
      “而且我们家并不在意家世的。”堂兄阑珊微笑着加入话题,“只要未央喜欢就行。”
      “……”
      所幸车很快就开到了目的地,不然真不知道这三个男人要把这个话题聊到什么程度。
      据说今天是叶家人另立的一个祭祖的日子,说起来也有清明也有重阳,不知道为什么还要专门挑一个日子来祭祖。更奇怪的是这个日子既不是看公历也不是看农历,规律只有叶尽欢知道。所以阑珊和未央都把它当做家庭聚会的日子,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
      “好了,你们俩也过来吧。”
      跟在哥哥后面,未央也对着祖宗的排位拜了两拜。往年未央只是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仪式,并不上心,可是今年,未央心里有一个小小的愿望。
      列祖列宗在上,如果你们真的能听到我的愿望,那就保佑我能和纤尘永远在一起吧。
      “总觉得未央今年的动作特别的认真啊。”阑珊微笑。
      “啊……嗯,要准备考研了嘛,祈求一下□□什么的。”
      “□□么……”一旁的尽欢摇着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怎么了哥?”
      “没事,我只是觉得可以跟你商量一下女婿的事了。”
      “诶?”
      未央并不知道他的伯父和父亲又开始讨论刚才的话题,只是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这间祠堂。据说这件祠堂的年份非常非常久远了,但是修葺的很频繁,所以也没有很破败的感觉。
      若说比较突兀的东西的话,就是这座很有年代的石碑了。
      “这个,算是墓碑么?”阑珊像是在给未央解释,又像是在自问自答,因为他也不太了解,“这上面的名字都是叶家逝去的先人,可是……又好像不是全部。”
      “这样么?可明明有祖宗牌位,这个不是很多余么?”而且这个碑父亲和大伯也从来也没让他们拜过。
      “是啊,这还真是让人……”阑珊突然停顿,像是发现了什么,仔细地搜索起石碑。
      “怎么了?”
      “未央看这里。”
      在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年份最后,出现了一行熟悉的名字。
      “尽欢……尽欢就是大伯吧。果然这不是墓碑,只是一个族谱之类的东西吧,”未央也蹲下身,在石碑上认真摸索,“那么爸的名字应该也在某处吧。”
      “……不对。”
      “哪里不对?”
      “看这里,爸的名字的后面。”
      尽欢一九六九—一九九三
      “上面的名字都是这样,记录有生卒年,这的确就是墓碑。”
      “那么这就是重名的一位尽欢?”
      “你们在看这个碑么?”
      两个小辈慌忙站起身来,尽欢看了一眼他们刚才研究的位置,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这东西还留着啊,怎么还没把这它给扔了?”
      “爸,那个尽欢……是个怎样的人?”
      “是个怎样的人……”尽欢苦笑,“这就是我啊。”
      “诶?!可这是刻死人名字的吧?为什么要刻上大伯的名字呢?”
      “这个啊……”尽欢皱眉想了很久,最后似乎是陷入了很深的回忆之中,什么也没说,只留下阑珊和未央面面相觑。
      “因为阑珊出生那一年大哥生了重病,”秉烛及时地给他们说明,“严重到所有医生都说救不了,家里都开始为大哥准备后事了,才在这碑上刻上了名字。”
      “是这样啊。”阑珊长舒了一口气,“看着爸还这么精神的样子,真的有点想不到年轻时生过那么严重的病呢。”
      “是啊,这真是恍如隔世了。”尽欢似乎已经从回忆回到现实,笑着对阑珊说,“你要感激你小叔,不是他各处奔走,我恐怕就真的没了。”
      未央有点好奇:“爸还懂医术么?医生都治不好的病爸都能治好?”
      “我当然不能了,是因为我……请到了一位神医嘛,哈哈。”秉烛用手挠了挠头,有点尴尬。
      “那还真是,应该要好好感谢这位高人呢。”阑珊笑着问,“爸后来和这位神医有过交往么?”
      “……”
      “爸?”
      不知为什么,尽欢的脸色并不好看。
      “好了阑珊,”秉烛打圆场似的拉住了阑珊,“你爸爸其实并不喜欢那位神医,还是让我带你看看这边吧。”
      “有这种事么?”阑珊也觉得气氛有点不好,僵硬地开了个玩笑,“不会是酬金要的太多了吧?”
      “……太多了。”
      “……”
      尽欢叹了口气,用力按摩着太阳穴,像是要将记忆揉碎似的。
      “他要的报偿太大了,跟他交易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
      “但、但是,”阑珊已经不明白自己的父亲在说什么了,只好陪着笑脸,“不管怎么样,他都救了你一命……”
      尽欢只是背对着他摆了摆手,阑珊识趣地闭上嘴,跟着秉烛一起走出了祠堂。
      虽然和阑珊一样满腹疑虑,但未央也没有什么问下去的立场。
      “未央。”
      “大伯?”
      “大伯有话要问你。”尽欢转过身来,脸上沉重的表情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和蔼亲切的长辈的笑容,“你不必顾忌什么,我不会同你爸爸说的。”
      “嗯。”大概能想到会是什么问题了,未央害羞地低下头。
      “已经有喜欢的男孩子了吧?”
      “……嗯。”
      “就是那位……纤尘吧。”
      未央抬眼看了他一眼。尽欢轻咳了两声,忍不住笑:“虽然我会答应不跟秉烛和雪墨说,但是你也要稍微学会一点伪装吧。”
      未央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烫的不行。所以自己在别人面前都是满脸通红的么?
      “未央也长大了,以前总觉得是个和你爸爸一样只会读书的小丫头,现在也有了自己的心事了。”尽欢摸着未央的头发,笑着说,“我们未央是个好孩子,那个纤尘不会不喜欢的。”
      听到大伯这样说,未央觉得有点难为情,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但是被长辈祝福恋情,总还是非常非常开心的。
      “谢谢大伯……”
      “未央啊……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嗯?”
      “如果说……我是说假如。”不知为何,尽欢的脸上又显出梦游一般的神情,语气也渐渐变得飘渺起来。
      “有一天,那位纤尘陷入了……非常大的绝境之中,你……会想尽一切办法救……帮助他渡过困难么?”
      虽然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莫名其妙,但是未央点了点头:“会。”
      尽欢顿了半晌,轻轻吐出一口气。
      “会……么?就是这样?”
      大伯好像是在努力地挑选着合适的措辞,说出的话都像是艰深晦涩的文章。
      “如果……必须要你付出非常大的代价才能拯救他,你……也会毫无怨恨地做么?”
      “大伯……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罢了。”尽欢勾唇一笑,尽管在未央看来这比不笑更让人莫名难过。
      “大伯不会跟爸爸妈妈说吧。”未央用手绞起头发,吞吞吐吐地说,“如果是我的话,为了纤……为了爱人可以做任何事,哪怕是……”
      “哪怕是……死?”
      “……嗯。”
      尽欢往后退了一步,无声地望着未央。
      “大伯?对不起,我……我没有想过这种问题,这只是我……”
      “……真是孩子气啊。”
      “什么?”
      尽欢极其不自然地背过身去,双肩剧烈地颤抖起来。未央有些不知所措,大伯难道是哭了么?自己刚才的回答是……有点过激了吧?在家人面前说生啊死啊什么的似乎是不太应该啊。
      “真是太孩子气了啊……”尽欢抬头望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做任何事么……为了爱人,呵呵……”他自嘲般地笑,“牺牲自己……这样就算是高尚么?我……我就会感激么?这样就能幸福……哈哈……果然是小孩子的想法啊……”
      “大伯……”
      “去拜一拜血契碑吧。”
      血契碑?就是说那个刻着很多名字的碑么?
      未央一头雾水,总觉得今天的大伯藏着很深的心事,但是作为小辈的她也没有理由深入过多。
      未央跪在碑前,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个血契碑上。直到尽欢走过来,扶住这血契碑,轻声叹:
      “我已经老了,已经……受不了什么悲惨的事了。我只愿这个碑上再也不要有新的名字。”
      如果这是个墓碑的话,那她和阑珊的名字也迟早会刻上去的吧?大伯说的话实在教人有些在意啊。
      “未央。”
      “在。”
      “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我觉得有些事同你说一说也无妨。”嘴上这么说,可尽欢脸上却是一副勉强装出的笑脸,反而让未央更加担心了。
      “是什么事呢?”
      “……人不管做什么,总是很难如愿的,有一种奇怪的规律会去阻碍你,有各种各样的事情……我们有的时候管这叫命。”尽欢突然问她,“未央,你信命么?”
      “我……我不知道。”
      “那么就是不信了?你这么想也没错,毕竟到目前为止命运对你还算是优渥。”
      嗯……应该算是吧。有关爱自己的家人,有知心的朋友,还有心里爱慕的异性,未央的人生的确是没什么好抱怨的。
      “但是,若是命运要给你设坎,可是没有任何预兆的。”尽欢话锋一转,“你觉得,人能战胜那种未知的东西么?”
      “……”
      “怎么了?明明刚才还说能为了纤尘做任何事,现在就开始犹豫了?”尽欢突然又笑了起来,只不过这次的笑带了些许真实的意味。
      “如果是为了纤……为了重要的人,我不会退让半分的。”
      看着面容稚嫩的侄女露出那样认真的眼神,尽欢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惜的心情。他避开未央的眼睛,继续说道:“如果真的有‘宿命’之类的东西的话,人当然是很难战胜它的。但是,这个世界就是,只要你肯付出代价,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付出代价?”
      “对,付出代价。”尽欢用手在石碑上摩挲,“凡是在这血契碑上刻上名字的,都是通过‘付出代价’,最终改变了命运的人。他们某种程度上是英雄,但是背负了沉重的执念……”
      “执念……?”
      “执念就是……与命运相抗争的内心的残缺,是让人痛苦的东西。”他转向未央,凄然地一笑,“我希望未央能够像现在这样,一直安稳的生活下去,但是如果真的有一天不得不与那所谓的命运拼上一拼……未央,这血契碑就在这里。”
      “大伯的意思是……我也有执念那种东西?还是说,我也能战胜命运?”
      “……算了未央,”尽欢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你不明白也不要紧,或者说你永远不必明白是最好的。”
      的确,未央其实一点也不明白,宿命执念什么的……这是大伯自创的唯心论的毒鸡汤?
      不过相信大伯对自己说这些话是出于好意,说起来,这些不正是自己发现了这个碑才引起的么?这么说来,未央还有一个在意的地方。
      “那么大伯,你的名字也在血契碑上,是不是说,你也……改变了命运?”
      “改变命运?”尽欢的脸上一瞬间出现了绝望的表情,既而是讥笑、嘲讽。
      “我?改变命运?别开玩笑了。”他张开臂膀,失了魂一般发出古怪的笑声,“你看看我,未央,你看着我吧。哈哈哈……完完整整地站在这里,这样算是付出了代价么?这样就能算是改变了命运了?
      “我输了,我没有资格刻在血契碑上,二十五年前死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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