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死亡谷的真情——奈何生命之已不可修正》吉祥百合

37、该为他流泪吗

　　宣判之后的第二天，查尔顿最终应允了柏格尔的请求，答应让他去看那些被柏格尔杀掉的孩子们和老师。
　　“恳求你，长官，让我单独去看看他们吧！”
　　查尔顿心里一沉，他犹豫了一会儿后，悲伤而又忧虑地看着柏格尔，声音哽咽，“不行。”
　　柏格尔凝视着眼前的查尔顿，好一会儿，他低下头继而又抬起，哀伤地笑了笑，“我们似曾相识！甚至我竟对你有种很亲近的特殊的感觉！哦，上帝，您若不适，原谅我对您的冒犯。”他低头思索了片刻，“或许，这只是将死的人独特的强烈感觉，每一个在身边的人总会莫名其妙的显得尤其亲切！”柏格尔顿了顿，“但还是请告诉我你是谁，好吗？”
　　查尔顿没有吭声。
　　柏格尔淡淡地笑了笑，“好吧，我想，我能够信赖您！再次肯求您带我去看一眼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吧！”
　　查尔顿沉默了片刻，请示了上层领导，得到了同意的回复。便和自己的手下带柏格尔去停尸间看了那些孩子，柏格尔挨个注视着那些可怜的冰冷的孩子以及老师的尸体，他的嘴唇开始发抖，眼泪突然控制不住地涌流下来。查尔顿默默地跟随在他的身后，时间犹如凝滞了一般，对查尔顿几个警官，每一刻都是无比的痛苦和煎熬。
　　看完了，终于看完了，柏格尔转向身旁的查尔顿，“他们本是快乐幸福的，我在他们正值灿烂的年龄残忍地夺去了他们的生命！我该如何为他们抚平哀伤和重创？！我想，他们现在若能够看得到我，他们该会是痛恨我的，他们或许会有为自己的遭遇报仇的愿望。他们的内心和身体遭受了什么样的痛苦呢？！我现在有多么想知道啊。倘若我自身的痛苦能为他们无辜的悲哀的灵魂祭奠，我只想用自己的方式归还这世界归还孩子们本该拥有的平静！”
　　查尔顿沉重地看着柏格尔。
　　柏格尔戴着脚镣和手铐，默默地走进一个封闭的玻璃房间里，他深情地看了一眼周围的一切，回头轻轻地对跟来的查尔顿说，“我累了，想进去歇一会儿，我早已耗尽了精力！”
　　查尔顿眼泪流了下来，他悲伤而沉重地看着显得冷静异常的柏格尔，“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真相，可是，我想你已经感觉到了！亲爱的柏格尔，即使你是十恶不赦的杀人凶手，可我此刻对你仍然充满不舍和感情！你说我们似曾相识！可是，你知道吗？我们本就是同母异父的骨肉兄弟，有着血脉亲情，内心便有着感应，总能息息相通！”
　　柏格尔像是一下凝固了，毫无动静。
　　查尔顿看着毫无反应的柏格尔，“咱们的母亲在生下我后不久，她就不顾一切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你的父亲，绝情地弃我和我的父亲而去。随后，她就又怀上了你并把你生了下来，可是，你的父亲从来就只是在玩弄她，但她却当了真。得知她怀上了你之后你的父亲就消失了从那之后便杳无音讯。面对这些，母亲还是毅然决然地把你生了下来但随后不久也弃你而去。从此你也成了孤儿。我们都从未感受过母爱的滋味！但相对你来说，我还是比较幸运的！我有我的父亲一直不离不弃的陪伴和呵护，而你却受尽凌辱和折磨、尝尽凄凉和辛酸……”
　　柏格尔静静地听完，声音沉重而平静，“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一直都知道我是谁？”
　　“不，柏格尔！我的父亲一直都对我隐瞒着，他告诉我母亲是个好女人，他不想让自己无辜的孩子生活在阴影里，他用男人的臂膀和母亲的温柔和慈爱一直对我疼爱有加。在我每每问起母亲时，他告诉我的是在刚生下我不久她就得了重病死了！……我怎能知道我们真是生活中的母亲又怎能知道母亲除了我还有你这样一个儿子呢！在法庭对你宣判的那天，晚上回到家后，我的父亲才泪流满面地将这一切他一直所不想说出来的事实告诉我！”
　　柏格尔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悲伤的查尔顿，这个他同母异父的哥哥，许久，他突然出乎意料地笑了，“你有一个好父亲！我应该祝福你，查尔顿！我无法告诉你我现在的心情！我只想说的是，你没有深刻体会过经常被毒打和折磨的滋味，你更无法深刻理解什么是折磨和煎熬。从我记事时起，我的身上从来没有断过伤口和淤青，有时候骨头都会被打断。在数不清的无法形容的苦难面前，我学会了坚强和隐忍。我曾经侥幸的是，疾病和伤痛最终并没有夺去我的生命，我顽强地活了下来。在我血气方刚的年龄，我的忧伤的气息和细腻的感情以及悲悯的情怀打动了我生命中最爱的女人，我的妻子卢溪，她最终嫁给了我，我们很快就有了我们深爱着的儿子科特。我以为上帝终于真的开始眷顾于我！我甚至以为我的人生将会从此美好起来。那时，我曾经对未来和生活多么的充满憧憬和向往啊！我甚至忘记了所有的经历和伤痛，在我的眼里和心里，这个世界都是美好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可爱！卢溪一直说我是个懂得爱的善良忠厚的好丈夫，是个慈悲的好人！我也一样不曾想过我原本是个凶残的恶魔。可是，我的意识里，早就忘记了什么是慈悲和善良，我只知道我自己的感受，我只是在遵从和顺应着我真实的感受！在科特被他一直向往的学校以一个随意的借口拒绝了之后，在他不得不到那个偏远的学校读书之后，在他遭遇不幸之后，一切完全变了。我无法接受科特的死亡，你理解不了那种绝望和万念俱灰的痛苦！万能而慈悲的上帝夺走了我的一切，粉碎了我所有的信念和希望。在我的感受里，来自四面八方的自始至终都是冰冷、残忍和恶毒，我恨极了这个世界，恨极了所有的人！尤其是自以为是的富人和权贵！我只想为我至爱的儿子讨回公道，甚至用同样的痛苦来告慰让他悲哀孤单可怜的灵魂。你说的对，我现在知道了，是我没有尽好做父亲和做丈夫的义务，我一直都是太关注自己而疏忽着他们！童年和少年时期悲惨痛苦的经历使我在潜意识里总是在过度地只强调自己的安危和感受，这使我最终疏忽了我深爱的科特继而也疏忽了卢溪！你或许会说，所有的人可能都会说，科特的死亡是个悲剧，但已经无法挽回，无论如何，我还有我爱的也深爱着我的妻子卢溪，我们本应节哀顺变，缓过劲儿后好好地活下去，孩子是可以再去生的。可是，我他妈的做不到这些！我做不到默默忍受科特的遭遇。”柏格尔满眼泪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现在，这么多的孩子和家庭承受了不幸和悲哀，他们本是无辜和纯净的！我知道我是多么该被诅咒和痛恨！我是导致这一切悲哀和痛苦的罪魁祸首！我是那个十恶不赦的人！！在那些孩子们和他们的灵魂面前，我现在或许才真正地感受到什么是忏悔和罪孽！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我愧对卢溪和科特对我的无限的爱和信任！卢溪该后悔遇到我才对，是我导致了她如此悲惨！我的存在是个莫大的错误！现在，好在，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查尔顿满眼泪水。
　　“都说警察无比坚强，铮铮男儿，不会流泪。别哭了，我不值得你流泪。”
　　“柏格尔，无论你做过什么，曾经怎样，但你终归是我的弟弟，而且……”
　　柏格尔眼角湿润，“若有来生，我一定好好的活着，学着对经历中的不幸释然，学着对身边不如意的人宽恕……”他没再说下去，顺下眼睛，泪水滚落下来。接着，他慢慢地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查尔顿，“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倾听我的过往的人，我还以为，再也不会有人清楚我的过去。”柏格尔边说边用手轻轻地拂动玻璃房的门框，“你知道吗？我曾经在这里工作过一段时间，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他边说边深情地抚摸着一旁的桌椅和墙壁，并对房间里的一切又静静地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他眼神温和地看着查尔顿，“现在，我累了，只想一个人在这先歇一会儿。”他停了一下，恳求地看着查尔顿，“或许，以后，我们再见面就不那么容易了，我恳请你能把我此刻的愧疚和悔恨带走，我不该把我所遭遇到的一时的痛苦和绝望转化为完全丧失了道德和人性的疯狂屠杀，我不该如此凶残冷漠！”
　　查尔顿关切地看了柏格尔一会儿，轻轻地说，“那好吧，柏格尔，我亲爱的兄弟，无论怎样，我希望你一如既往的坚强，不管世人怎样看待和评判，凶恶和残忍都不是你的秉性，你是我的弟弟，我想我们的心是可以相通的，因此，我将会尽我所能地帮到你。”
　　柏格尔感激地看了查尔顿一眼，“倘若能让我在这里静静地坐着歇一会儿就是你对我最好的帮助了。另外，麻烦你能否为我把手铐去掉一会儿？就卸掉我歇息的这一会儿功夫，好吗？你就在我跟前。”查尔顿为难地思索了一下，还是为他卸下了手铐。柏格尔看着他，“亲爱的哥哥，你见过一个男人痛哭流涕吗？我想你应该没有，我也没有。我长这么大从没有哭过，可我现在想一个人大哭一场，我想来生清清白白，毫无负疚地做一个善良慈悲的人！”查尔顿听着柏格尔的话，心里异常难受，他忧伤地看着柏格尔，沉重而无奈地揽了下她的肩膀，只好侧身退出房子。柏格尔注视着查尔顿走出，随即轻轻地关上了玻璃房子的门。但很快，等查尔顿回头望时，就再也看不到玻璃房里面的一切，柏格尔在房内启动了对外阻视听设置。
　　查尔顿看到这个情形，慌忙试图去打开门，但已经被柏格尔从里面锁上，他顿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房间里的柏格尔从一个不被人注意的隔板上拿出一把尖利的水果刀，他毫不犹豫地举起刀子朝自己的胳膊上用力地削去，一块肉随着刀子的掠过被削掉并飞了出去，血喷流而出。接着柏格尔又继续朝他的肩膀、腿部、胸部削去……血和被削下的肉片四处飞溅。柏格尔圆睁着眼睛，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刀一刀地朝自己的身体狠狠地削着。他已经彻底的疯了！他再也抬不起手中的利刃，勉强地，他挣扎着，按下了喷油器和点火器，火焰迅速而剧烈地在他的身上和地面上的血肉上燃烧了起来，柏格尔痛苦地无声地惨笑着，火焰渐渐笼罩了他，他已被完全吞噬在熊熊燃烧的大火里，他轻轻地丢下手中的利刃，闭上双眼，蜷缩着身体无力地躺倒在地上，渐渐地，他扭曲的表情在悸动着的跳跃着的火光中渐渐恍惚了，渐渐地消失了。火熄灭的时候，剩下的只有错落地交织在一起的一堆灰烬，柏格尔的身影就此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另一个操控台完整地录下了柏格尔在玻璃圆房中凄厉悲惨而又狰狞的一幕。他以自己的方式杀害了那些孩子和老师，又以自己的方式为这些无辜的不幸的生命忏悔和自责。查尔顿看到录像后不由瘫倒在地，他语无伦次地惊叫起来，“你是个魔鬼，你是个魔鬼！魔鬼！！！”
　　诡异的校园凶杀案以柏格尔自己的方式划上了一个句号。但伤痛并不能因此而止。他对自己的残忍并不能弥补和挽救他对别人造成的伤害。危险消除了，但人们却无法走出恐怖和痛苦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