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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啊上帝,该如何解释这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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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奈何于柏格尔的缄默。柏格尔的妻子卢溪很快被警方通知了这一消息。她惊愕不已,伤痛欲绝,忍不住痛哭了起来。哭累了,她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警察目光犀利地盯着她。她闭着眼睛,谁也不肯看,良久,她听到警察冷冷地呼唤她的名字,她神情木然地抬起头,眼神空洞茫然,语无伦次地自言自语着,“他也要死了!你们俩都要死了!很多人都死了!都再也见不到了!我什么都没做,安全地呆在家里!”
警察重新喊了声她的名字。她依然神情麻木,似乎充耳不闻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只是不再说话,马上安静了下来。
“你的丈夫柏格尔的情况你知道了?”
卢溪抬起头,眼睛看着向她问话的警察,“是的!他罪不可赦!他不该这样。”
“他的胳膊受伤了,现在正在医院接受治疗。你了解他吗?!他为何这样做?”
卢溪伤感起来,眼睛湿润,她稳定了一下情绪,静静地说,如同讲一个不相关的故事,“他绝望了!”
警察们静静地盯着表情黯淡、心灰意冷的卢溪,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卢溪却打住了。眯着眼睛像一根木桩愣愣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把有关柏格尔的情况尽量详尽地说一说好吗?卢溪.霍金女士,尽你所知。他,你的丈夫柏格尔,你知道,他在短短的时间里连眼都不曾眨一下、一口气残忍地杀害了三十一个年幼天真的孩子,杀害了六个年富力强的优秀老师。整整三十七条美好的生命!还有整个一年级7班幸存下来却精神崩溃了的18个可怜的孩子!他的疯狂和残暴毁掉了至少55个家庭,而这一切都是柏格尔带给他们的,他的丧心病狂的举动将让他们终生都难以摆脱这场灾难造成的噩梦和阴影,再也无法正常和平静地生活。同时,他也几乎毁掉了那所让人仰慕和向往的口碑绝好的学校!从此,那里将让人谈虎色变、望而生畏!无论他经历了什么挫折和打击,遭到了什么不公正的境遇,心灵如何畸变,我们觉得他都不该如此丧尽天良,冷酷无情到连幼小单纯的孩子都不放过,非要赶尽杀绝。孩子是无辜的!”
卢溪听着,再次泣不成声。哭过一阵后,他擦掉泪水,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幽幽地说,“我们有一个可爱的聪明而懂事的孩子,他是那么讨人喜欢。柏格尔非常爱他,我也是,我们在儿子科特的身上寄予着无限的希望和憧憬。我们一家曾经是那样的幸福和充实。前年的一天,柏格尔晕倒了,醒来后疼痛难忍,后来检查出他得了一种怪病,后来,在花掉一大笔积蓄之后,他的病治好了。可随之而来的结果是他的生殖系统完了,他再也不能再生育孩子。知道这些后,我们一家人也并没有因此气馁。在我们看来,柏格尔再也不能生育的事实并没有什么,至少柏格尔康复了,我们一家人就可以相互守护了。没有人能体会到我们是如何珍惜那难能可贵的幸福和安恬,在我们看来,一家人的平安和相互守候就是最大的快乐和满足!在我看来,我有体贴的柏格尔和健康茁壮的儿子科特就是拥有了一切美好和幸福,在柏格尔看来,他康复了,能在我的陪伴下看着科特一点点长大就是最大的满足。可是,科特真的长大着,他到了要上学的年龄,我们满怀喜悦和憧憬,筹划着他上学的事宜。我们邻居的儿子,科特的最要好的朋友加里得以去比卡图综合学校,科特也坚持想去那所学校就读。我们也渴望让他去这个学校读书,无疑,这个学校离我们家是那么的近,又是远近闻名口碑绝好的学校,如果科特能够被接纳,将是多么让人欢呼雀跃的事情啊!可是,事与愿违,科特没能被接纳,柏格尔想尽了办法,托了好多的关系,费了好多的周折后最终还是被校方的主管部门给拒绝了。后来,我们只好认命,只得送万般失望的科特去了另一所离我们家偏远的校风相对差了很多的另一所学校去读书了。柏格尔因此曾经愧疚和自责了很久,他怪自己没给孩子一个良好的成长和学习环境!我曾经安慰他说,那不是他的错。孩子终将有他自己的人生,如果他能发愤图强,他在那里也一样可以学有所成。在学校上了一段时间后,科特心里渐渐接受并适应了那个学校,柏格尔在我的劝说下,也渐渐地释怀。但他明白,如果我们当时能有足够多的钱或者是能拥有足够高的权势声望,科特也可以顺利地成为比卡图学校的学生从而得以进入比卡图学校学习。但恰恰是我们不具备这些条件。所以,每天早上和下午,我们就只得行色匆匆地疲惫不堪地奔波于单位和学校与家之间,我和柏格尔早上尽量不让科特上学迟到,下午接他放学的时候尽量不晚去。为了科特、为了我们的家,我们一直风雨无阻,我们辛苦地为科特的上学奔忙,为工作挣钱奔忙,承受着各种压力、无奈和困惑,在充满压抑和苦恼不堪的夹缝里谋求生存,在充斥着各种功利和冷漠,相互防范隔膜深厚的人群中生活着。而在晚上我们一家人守到一起的时候,我们那么开心、幸福,喧嚣、无奈以及每天在外无法摆脱的焦虑、压力和烦躁那些感受都距离我们似乎那么遥远。可是,一天下班后我无法赶到科特的学校接他,柏格尔下班时耽搁了一会儿,又加上路上堵了车,当赶到学校的时候,学校早就放了学,科特站在学校门口左等右等见我们一直不到,就溜出学校校门在路边不远处焦急地眺望。一辆失控的轿车不知何故撞向了他,司机也当场身亡。柏格尔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从此一蹶不振,送走可怜的科特之后,他不吃不喝,悔青了肠子,痛苦和绝望吞噬着他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他万念俱灰。科特是他全部的重心和寄托,他是那么看重孩子,可是将永远不再拥有了。后来得知,肇事司机是个孤苦无依的流浪汉,身患重病,身心倍受折磨煎熬的情况下无钱医治也无人可靠,是个被生活和周遭的世界遗弃的倒霉蛋,车祸可能是失控也可能是故意,因而,车祸的原因除了他自己将没有人能说得清楚。这深深地刺激着柏格尔,他不再只是绝望和痛苦,他开始进食,沉默不语,开始疯狂地吃喝,像疯了一样!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内心出现了严重的扭曲,他有那么多的痛恨和愤懑,他沉默不语,从不宣泄,从不倾诉,对我也不说话。科特所在的学校人道地自愿给了我们一笔赔偿金,柏格尔和我并没有怪罪他们,那个学校一直以来就是那样,对此我们在很早之前就十分清楚。但柏格尔还是接受了他们的歉意和赔偿金。有一天,柏格尔告诉我,比卡图综合学校所有的师生是科特遭遇不幸的罪魁祸首,正是那些拥有权势高高在上或者是家境殷实挥金如土的学生和他们的家长夺走了科特进入比卡图的机会,正是校方为了趋炎附势为了攫取更多的利益拒绝了我们让科特进他们学校读书的强烈的恳求。从那以后,科特每天都非要带我去比卡图学校大门附近远远地看那些学生的家长接送他们的情形,我去了几次后,便告诉柏格尔我不能再去,我怕我会崩溃掉,我已无法承受失去科特的痛苦。柏格尔却说他只有在看到那些得意的高傲的不可一世的比卡图学校的学生和家长时,才有吃得下饭并坚持每天继续存活的理由。”
卢溪平静了一会儿,颤抖的双手慢慢地拭去顺着脸颊淌下的泪水,“他用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冻结着他失衡的、痛苦的伤痕累累的内心!那些看上去幸福快乐的非富即贵的家长和孩子刺痛着他绝望而嫉妒的无以修复的创伤,他的灵魂在失去科特后终于彻底绝望彻底崩溃了,他是那样仇恨父母和孩子在一起的其乐融融的看起来幸福美满的家庭,他是那样仇恨出入于比卡图学校里的所有的人!他说如果科特当初被比卡图学校录取了,如果不是那些非富即贵的人家的孩子把自己本该拥有的名额强行占去的话科特就绝不会惨遭横祸!就在几天之前,他还在说,总有一天他会让那些肆意招摇的呼风唤雨乱用权势的人明白,那些只顾自己快乐而不顾别人死活的、以及那些无视和践踏可悲可怜的弱势群体和下层小人物的行为终要为自己的掠夺和残酷付出代价!我当时以为他是在宣泄、是在抱怨!我无法想象竟是这样的结果。他竟然默默地把那些科特学校的赔偿金买了枪和子弹,买了他用以杀人的工具……”
卢溪默默地不再说话,低下了头,整个身子痉挛般不停地抽动起来。
宽敞的警务室里让人压抑和伤感,警察默默地看着她,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只让一个年轻的女警瑞尔留下来陪护着,其他几个人轻轻地退了出去。
过了很久,卢溪抬起泪痕斑驳的脸,神情空洞地望了望四周,让人看一眼就不免伤感压抑的眼神终于游移到瑞尔身上,瑞尔的心里闪过一丝紧张和慌乱。卢溪悲切而沉重地定定地看着瑞尔的眼睛,“我想看一下那些被柏格尔杀死的学生还有老师以及那些受了伤的和被吓坏了的学生们!柏格尔罪孽深重!但他或许到死都不会体察这些无辜的孩子们的哀伤,我想替他向这些可怜的孩子、向这些无辜的生命和灵魂忏悔!”
警员瑞尔静静地看着她,“我想我能明白你的心情,我也一定会把你的这一请求反应给领导,希望我们能尽量地满足您的愿望!”
卢溪感激地看了瑞尔一眼,“多谢你!”
瑞尔温和而礼貌地注视着她,“希望你不必客气!或许我们的心情都太沉重,沉重得连呼吸都显得压抑沉闷。”瑞尔有些局促地看着表情木然的卢溪。
卢溪看了看瑞尔,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室内一片沉寂,瑞尔静静地看着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的卢溪,柏格尔的妻子。“我想,我或许打扰了您,请问,你需要喝水吗?”
卢溪抬起眼睛,眼角湿润着,轻轻地说,“谢谢!不用。你是刚参加工作吧?”
瑞尔难为情地笑了笑,“是的,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份工作。我的家在偏远的山区,家里的人都以我为傲,可他们并不清楚我其实是一个十分一般甚至显得有些蹩脚、木讷的女孩儿!可他们是不管这些的,他们认为我能在这里立足已经算是非同凡响了。当我告诉他们我的忧伤和辛酸的时候,我的妈妈甚至给我说,好了,孩子,像我们这样的人家里的孩子,遭受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卢溪静静地看着瑞尔,眼里闪着泪光,“希望总是有的!”
“是的,妈妈也这么鼓励我。无论怎样我都应该满怀希望!”瑞尔紧张的情绪渐渐消散,她亲切地看着一旁的卢溪。
“你还没有男朋友吧?”
“是的。曾经有过一个男孩真心爱过我,我也实实在在地爱他。可他的家庭并不喜欢我,我们就不得不分手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因此十分痛苦,但现在已经好了!至少我已经清醒了,我们确实不属于一类人,我应该接受自己、接受我自身的现实。”
卢溪的心里不由一动,她似乎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她真挚地看着这个略显羞涩局促的年轻警员,“或许我的话有些不合时宜,但,希望能对你有用,如果可能,尽量找一个心里很阳光的男孩子和自己生活,压抑忧郁生性谨慎沉默内向的人即使再爱你再能打动你的心都要敬而远之!希望你是幸运的,能找到自己想要的快乐的简单而平静的生活!”
瑞尔感动地看了卢溪一眼,“谢谢你!感觉你就像我的姐姐一样对我仁爱有加。”
卢溪看了看显得有些单纯的警员瑞尔,没再继续多说。
警署同意了卢溪去看被打死的学生和老师尸体的请求,但看望遭受惊吓的孩子们的请求被拒绝了。这些孩子都在家人的陪伴下,此时如果卢溪一旦出现在他们面前,虽然她只是柏格尔的妻子并非柏格尔本人。但这些失控的家人恐怕依旧难以控制激动的情绪。为了安全起见,卢溪就只能去看望一下那些已经不幸死去的学生和老师。根据警署的安排,仍由新警员瑞尔陪着她前去。
空旷的停尸间里,空气如同凝滞了一般,一片沉寂,工作人员静静地看着他们。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在向瑞尔和卢溪两人压过来。她们的心跳和呼吸声以及脚步起落的声音往前走动时衣服摩擦的声音如此清晰地在她们的耳朵里放大,强烈地刺激着她们不安紧张的神经。瑞尔紧紧地挨着脚步沉重的卢溪。操作台上除去了尸体上掩盖的白布,一具具苍白僵硬的尸体露了出来,他们的样子虽然已经经过修整看上去依然是那样让人触目惊心、恐惧不已,每一个尸体胸口或者头部醒目的子弹射入后留下的血洞让瑞尔颤栗起来,窒息和恐惧扑面而来,让人恐惧和绝望的枪杀场面似乎就在眼前,瑞尔似乎看到了那黑洞洞的正向自己瞄准的枪口,她不由尖叫了一声。从未有过的恐惧和痛苦占据了她的意识。卢溪眼泪无法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她的身子抖动着、瑟缩着瘫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工作人员迅速地把卢溪送往医院,痛苦伤心过度,她崩溃了。医院只得救治。警署的长官震怒地训斥着一脸恐慌的瑞尔,“你这个只知道唯唯诺诺猪头,什么时候能看到你的进步?!没见到能力有长进倒是胆子大了起来,擅自带她到那种地方而不适时劝阻,现在好了!你这个只会制造麻烦的家伙,拜托你告诉我她这笔医药费该由谁承担,拜托你告诉我这起意外的责任该由谁承担!”
瑞尔惊魂未定,站在那里瑟瑟发抖,眼里的泪水顺着鼻翼往下流,一动不动地任由上司的责骂和羞辱。
一天之后,卢溪好起来了,她的情绪渐渐稳定,“我在医院里,我昏倒了!”她痛苦地笑了笑。一脸的平静。她轻轻地坐了起来,默默地看着朝自己这边走过来的警员琼,“那个女孩儿呢?她一定是被上司迁怒了!是我连累了她,我应该给她说对不起!”卢溪眼里的泪水又流了出来,嘴角挂着凄苦的笑,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怎样了?!我恳求警官们能给我一个探视他的机会!虽然,他罪大恶极,可他毕竟是我的丈夫,对待我和我们的儿子科特他一直都是恪尽职守、费劲了精力和心思!谁都可以诅咒他、憎恨他,而我却不能,不管他如何恶毒和残忍,不管他如何丧尽天良,他对家人、对我和科特终究都是极好的、都是无可挑剔的,他把他的一切、他全部的身心都献给了我们的家。我一直都深爱着他,我对他的爱一刻都不曾减弱过,而现在,我更加怜惜他!你们可以咒骂我也是个魔鬼,咒骂我也不得好报!都无所谓了,我再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琼冷冷地看着卢溪,“对不起,你还是少惹是非的好!请别再继续伤及无辜了。很明显,可怜的善良的瑞尔已经被你害惨了!我可不想这样那样地被你们捉弄。当然,需要让你见你的丈夫的时候,自会做出安排的!你静静地等待就是了。”说完,警员琼冷冰冰地径自转身而去。卢溪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她知道那位被提到的瑞尔应该就是陪同自己去看那些尸体的女孩儿,“是我伤害到了你!是我伤害到了你!可怜的孩子!!”
一天,由于案情的需要,卢溪终于被允许去监狱探望自己的丈夫柏格尔。柏格尔形容枯槁,憔悴消沉。他紧闭着双眼蜷缩在角落里。卢溪的眼泪再也无法停止,她抽泣着走进去。柏格尔被卢溪的抽泣声惊醒了,他没顾及身体上的痛苦,一咕噜爬了起来,瞠目结舌地愣愣地慌张地看着妻子。不知不觉间,眼眶里充满了泪水,他感情复杂地看着妻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对不起!卢溪,请不要这样,我无法承受你的哀伤,我更害怕看到你流泪的样子。我明白,我不是一位称职的丈夫,恳求你从此忘了我!你还很年轻,应该过美好的生活!忘掉我们曾经拥有过的一切,重拾勇气和希望,找一个爱你的能够好好待你的男人!生很多的孩子,然后看着他们一个个长大、成家并各自拥有自己的生活。我会爱你的每一个孩子,无论他们的父亲是谁!我会一直祝福你,祝福你拥有梦想中的幸福,从而平静安恬地生活!卢溪,不要哭,真的,求你不要再哭不要为我难过和悲伤!我现在已经真的并不感到痛苦。我早已静静地想过了,我只想到科特所在的地方,我想永远地陪伴科特,我如此爱他,不想让他孤单害怕!他不能没有我的呵护!自他走后,他夜夜都在我的梦里惊恐痛苦地哭喊寻求庇护!你知道,我们父子两个永远都无法分开,你知道的!所以,不必为我难过。也什么都不要多想!”
卢溪抬起哭肿了双眼,静静地注视着柏格尔,抬起手臂轻轻地抚顺他额前显得脏乱的头发,“我亲爱的柏格尔,你知道吗?我和科特所用有的你的爱和呵护已经足够的多,我从没有苛责过你,我相信科特也不会!可是,你总是下意识地希望做得更多,你对我们的爱不该如此沉重,你也不该如此强迫自己。你早已为此迷失了自我!我并不想责怪你对科特的无限的不顾一切的宠爱,作为他的母亲,我也一样对他深爱不已!可是,亲爱的柏格尔,科特已经死了,虽然,我们都为他惋惜并深感愧疚和自责,可那都已经是不可改变无法挽回的事实!我曾经以为,时间会抚平我们心底的创伤,让我们充满阴霾的心灵渐渐走出阴影,相互扶持和呵护,共度我们剩下的岁月。柏格尔,你或许并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失去科特,有你的陪伴我可以生活。我对你的感情从来不曾减弱过,即使是现在,我对你的爱和心疼也只是变得更深更沉!就在前几天,我去停尸间里看望了那些遭受不幸的学生和老师,我想为那些无辜的幼小的悲哀的灵魂忏悔!我希望我能带走凝聚在他们心头的恐惧和痛苦。就在那里,我昏了过去。柏格尔,我知道你会觉得他们是致使我们的科特遭遇不幸的间接的杀手!所以,你不会为他们悲哀,你甚至会觉得他们死有余辜!可是,亲爱的,你真的不该转嫁自己所遭遇的痛苦和绝望!那些可怜的孩子和我们的儿子科特有什么两样呢?他们都一样是那样的心地单纯,科特如果有幸如愿上了比卡图学校的话,他不也是其中的一员吗?难道因而就会变得有所不同甚至令人憎恶了吗?柏格尔,真的是你错了!请原谅我如此直接地指责你!柏格尔,我想告诉你我从来不曾后悔今生和你的结合,我甘心为你做任何事情!”卢溪静静地说完,不经意地把随身所带的咖啡色的小瓶握在了右手的手心里,她轻轻地温情地伏在柏格尔瘦削的肩头,右手的拇指迅速地推开了瓶子的胶塞,脸颊紧贴着柏格尔的耳鬓轻柔地扬起的功夫瓶子里的药液被她轻轻地倒进了口中,她轻轻地毫不犹豫地咽了下去。柏格尔并没有觉察到妻子的举动和变化。他心情复杂而沉重地抚摸着怀中的妻子。此时,他意识到妻子的话是正确的,他甚至希望一切都并没有发生,甚至只是一场恶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卢溪的身体开始出现抽搐。柏格尔突然感到有异,她推开伏在自己肩膀上的妻子,此时,卢溪的嘴角已经有血迹渗出,她手中的棕色药瓶滑落在脚下的地板上。柏格尔吓坏了,他歇斯底里的恐慌地大喊起来,“救命啊,快救命!卢溪,卢溪,她服毒了!快,快,抢救她!求你们快来抢救她!”
警署的人闻声赶来,但卢溪制止了他们,“我有死的决心,任何抢救都将无效!来不及了,在急救人员还没来得及为我治疗的时候,恐怕我就已经死了。你们出去吧,让我和我爱的柏格尔再相互陪伴一会儿!”她说完,目光重新转向眼泪流个不停的柏格尔,“我目睹了那些悲惨的情形,我的心里真的承受不了!科特不在了,你也即将离开,我已经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也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我承受不了这些打击,我好害怕有一天突然有一个人用黑洞洞的枪口瞄准我的眼睛,柏格尔,看到那些孩子们的惨象我怕极了也惊恐极了,死在你的怀抱里或许才是我最好的结局!”
“不,不!卢溪,你错了,我的所作所为都和你无关,杀人的人是我,是我!卢溪。他们不会报复到你这里,你一直都是个善良的恬静的女人,你从来都没有过害人之心!”
卢溪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体内的疼痛越来越强烈,她百般不舍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可我的心已经承受不了了!那些可怜的生命,科特和所有的那些孩子和老师……这些让我无法承受也无法安宁!我多想让你出去,我多想代替你为他们忏悔!可是,我知道,结果只有一个,要不就是我抱着你冰冷的身体,要不就是你抱着我冰冷的身体。我害怕孤零零一个人,我爱你,柏格尔。因此,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我好想再有一次这样的满足和踏实,原谅我这样自私一回,最后一次这样躺在你的怀抱里再次仔细品味这份被心疼和爱恋的滋味!”卢溪艰难地用手指抚摸着柏格尔满是泪水的消瘦的脸颊,“可当不久之后你接受判决时,你却并不孤独,我们一家将再次团聚。亲爱的,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做了什么,我和科特都依然非常爱你!因你是我们心目中那位最好的丈夫和父亲!……”她声音微弱断断续续地说完,便闭上了眼睛。血从她的嘴里不住地流出来,她服下的是剧毒的过量的化学药物。柏格尔伤心欲绝地大声呼喊着妻子,但卢溪已经死了。他不禁再次失声痛哭起来, “我最亲密的人,我终于把你害死了,我终于害死了你!可我不想让你死,卢溪,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好好活着,只有好好活着才能替我和科特看每天太阳升起、看风掠过草地吹过树梢时青草熠熠树影婆娑!”柏格尔趴伏在在卢溪的身旁,伤心欲绝,泣不成声。短短的几天里,两个女人相继在他的怀抱里悲惨地死去。一个是命运坷坎的心底纯净善良的比卡图学校里的老师苏珊,一个是自己自始至终深爱着的妻子。这场杀戮最终导致了他的心灵和感情也遭受了猛烈的洗劫和屠戮,这是他在决定并策划杀戮之前所始料不及的!柏格尔的心彻底地空了,世界再也没有丝毫的牵挂,再也没有任何的留恋!看着怀中已经死去的妻子,柏格尔突然万般悔恨自责起来,“我错了,卢溪,我错了!我真的彻底地错了!你是因我而死,你死在了我的手里!看吧,我的双手血迹斑斑,这让我我怎样去见我们的科特,怎样向你们——我最爱的人赎罪?!”
一旁不曾远去的警察很快地聚拢过来。把他从卢溪的身旁拉开,一名警察满怀敬意地为卢溪把嘴角和脖颈上的血轻轻地用打湿的毛巾拭去,为她恢复静好的容颜。
警官查尔顿冷冷地看着沉浸在悲伤中的柏格尔,平静地对其余的几个警察说,“把卢溪女士带走吧!”几名警察默默地犹如生怕惊扰了她的平静一样小心地把贝尔放到车内,开走了。
此时,查尔顿转过脸,心情无比沉重地注视着蹲坐在地上泪流满面痛苦到了骨子里的柏格尔,一字一顿地说,“好了,我伟大的柏格尔,你还是节哀顺变吧!不难看出,事情远远超出了你当初的预料!如今,你的妻子选择了自杀,凄惨地死在了你的怀抱中,你眼睁睁地看着深爱的人的身体渐渐冰冷僵硬而爱莫能助。很明显,这让你万分心碎!继你最爱的儿子科特死后再一次陷入悲痛欲绝的境地!我明白,他们两个是你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牵挂和最爱。科特的意外死亡让你绝望痛苦的心嫉妒和仇恨每一个完美的家庭,你在神圣圣洁的校园里对一些可爱的、幼稚的、纯洁的孩子们毫无原则地大开杀戮!这是你抚平创伤的方式!你有过爱吗?你爱过谁?科特?!还是你唯一深爱的女人卢溪女士?!你其实谁都没有真正地爱过,你只爱着你自己!如果,在科特上学之前,你能早作准备,早作规划,打算就读哪一所学校,有所针对地进行部署,问清你所要选择的学校录取新生都要求有哪些条件以及怎样着手报名何时开始报名以及就你们自身条件被录取有何难度如何攻克等等,你都一一做到了吗?你没有!在孩子到了上学年龄之前,别的家长都纷纷做着周密详细的安排有条不紊地为孩子的入学坐着准备的时候,你却什么也没做,浑浑噩噩,或者是没有头绪地忙忙碌碌。结果,到了入学的时间,你才突然发现,别的孩子已经顺利地轻松地被录入了心仪的理想的学校!这时,你猜开始着急,开始奔波。可是,什么都有规律的。世界不可能为哪一个人静止不可能为哪一个人改变,学校也不可能为哪一个破除规矩,他们每一个班级都有自己额定的名额,满员了,就只能对不起。你出手太迟了!亲爱的柏格尔!可是在这些事情中你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存在的问题,你把责任都归咎到学校方面的趋利附势上,把怨气凝聚在非富即贵的上层社会人群中间!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柏格尔,我想说的是,社会固然有其阴暗的不如人意的一面,人与人之间因生活的压力竞争的压力等等因素确实有很多因相互猜忌缺乏信任又缺少沟通缺少友善而引起的各种隔膜和芥蒂甚至愤懑和积怨,可是,这却并不是你所遇到的问题的真正症结所在。你只有愤恨、只有推诿、只有抱怨,以致处心积虑地惨无人性地杀害身边的无辜的最弱势的群体!你刚刚痛失自己心爱的儿子,切肤之痛,我想,你应该能理解那些被你残忍地杀死的几十个孩子的家庭里他们的父母现在正深受怎样的痛苦和绝望!你的心真的因而平衡了吗?你没有真正关心和照顾好自己的儿子科特,对他的爱又从何谈起?!说到你口口声声说的最心爱的女人,你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你有考虑过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了吗?你有考虑过她心里最真实的需要了吗?你有真正的呵护过她吗?没有。事实就是这样,她不在你的眼里也不在你的心里。所以,悲剧发生之后,在她决定要去看一眼那些被你活生生地一枪打死的孩子的时候,那些让她毛骨悚然心惊肉跳的弹孔彻底击垮了她的灵魂她的心灵,她失去了生存的信念,她崩溃了!或许,她得知消息之后,在决定去看那些可怜的孩子们的时刻,她就打定了主意。决定在再看你最后一眼之后,与这个让她陷入无法承受的痛苦和绝望的世界和爱人诀别!你或许确实并不希望她死,你真的希望她能好好地活下去,可是,她的心理防线远远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坚不可摧,她是脆弱的,她内心深处强烈的悲悯和怜爱感禁不起这样悲惨残忍的冲击!从这个世界上你最爱的两个人,你的儿子科特的死再到现在你的妻子卢溪的死,真正致他们于死地的罪魁祸首终究是谁?你有好好地审视过你自己吗?!事情显而易见,你一直只注重自己的意识自己的感受和自己的心,说到底,你是自私的,你只爱着你自己!对此你还有何需要辩驳的吗?再想想那些惨遭你残忍杀害的学生和老师吧,想想那些虽然免遭你杀死却精神濒临崩溃的幼小的孩子们吧!在你举起你手中的枪一个个地对准他们大肆杀戮的时候,再到现在,你冷漠的心一直都真的可以做到无动于衷毫无恻隐吗?不管怎样,毫无疑问,你把你的绝望和痛苦从你的内心毫无节制地放大后残忍地转嫁给了那些原本幸福的家庭,他们为此将悲痛欲绝或痛不欲生。如果这就是你所要的结果,那么,你做到了。或许,柏格尔,你是在报复,我们的周围以及我们的生活中很多事情让你愤懑让你仇视让你无法容忍,可为什么不勇敢地针对那些真正让你难过的人呢?冤有头债有主,作为一个如你一样的男人,选择针对毫不反抗的弱小的学生,如今在他们死去或者崩溃之后,你的内心真的释然了吗?心结得以开解了吗?没有人指望你为这些纯净无辜的孩子们以及老师忏悔!如果你相信科特的灵魂存在,那么,他一定在注视你所做过的一切,希望科特的灵魂能为之得以安宁!假如,此生终结之际你真实的感念能指引你来生的路,就藉以好好地为之思虑和盘算一下吧!在审视的目光里,用你的灵魂冷静地俯视你的整个一生吧。”
泪水风干在脸庞,柏格尔慢慢抬起双眼,愣愣地沉重地目光注视着冷冷的查尔顿。
查尔顿默默地和他对视了片刻,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该说的都说完了,留白此时是最好的还原,剩下的还是还给他自己。
“我想看一眼那些被我杀死的孩子们还有他们的老师!”
走出门外的查尔顿愣了一下,继续往前走去。
“我求求你,我敬重而慈悲的厚道人,我想看看他们,这是我现在的唯一愿望!现在所有的惩处都已远远不足以弥补我对他们的伤害!请给我这个机会,我想告诉他们我沉重的忏悔!告诉他们我的愧疚和悔恨!我想为他们承担我应得的罪责,我想让他们不安的恐惧的灵魂得以解脱!求你,是您指点了我的迷津。”
查尔顿转过身,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你的这一请求现在并不适合!冷静地好好整理一下你的思绪吧!很快法庭就将对你做出审判,那些遭遇不幸的孩子和老师们的家人也将清楚地记住你的容颜以及你的一切!而至于你的请求我们以后会给予考虑的。再见!”
牢门重重地再次关上。牢房内再次回到死一般的寂静,柏格尔不再焦躁,他已经再次打定了主意,怪异的心性使得他决定再次以自己的方式结束一切。
法庭上,柏格尔微闭着眼睛低垂着头。旁听席上坐满了学生们的家长,比卡图学校的所有领导和老师们以及其他对杀人凶手柏格尔恨之入骨的各界人士以及各地记者。愤怒和仇恨的情绪弥漫着、沸腾着,人们恨不得立刻诛杀柏格尔,恨不得对其千刀万剐。法官竭力使法庭安静下来。
“柏格尔,你为什么要杀这些学生?”
柏格尔抬起头,“我的儿子科特遭遇不幸死了,我因而痛苦万分,我陷入了绝望!我因而怀恨于比卡图学校,怀恨于在此学校里上学的所有学生甚至他们的家人!我认为学校对我不公,我认为那些被比卡图学校录取的学生抢走了科特的机会,我认为这些学生的家长趾高气扬、可恶可恨。我因而想报复比卡图学校,报复这些学生和家长,让他们深刻地体会我的痛苦,感受我绝望的心情,明白我所遭受的悲哀!每天我都隐忍着悲痛和绝望去比卡图学校的门口观望那些家长接送学生的情景,他们的幸福和快乐刺激着我的神经,嫉妒和不平衡让我报复的欲望积重难返!仇恨和妒火让我心底的悲悯和不忍了无痕迹!我只想着让尽量多的家庭遭受不幸,让学校为拒绝我和我的儿子科特最大程度地付出代价!我现在是清醒冷静的,我一直都是清醒冷静的,不同的是,我现在开始后悔,开始追悔!我只想恳请向这些遭遇不幸的家庭和那些不幸的孩子和老师忏悔,以我自己的方式!”
“案情始终,有无其他人的参与和介入?”
“没有。”
“你的家人或者朋友等可否知晓你的作案计划?”
“没有人知晓!我的妻子在得知消息,看过那些孩子之后自杀了;她承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崩溃了!她死在了我的怀抱里!”
法官们彼此低语了一番,沉默了一会儿。
“你有何需要为自己辩护的地方?”
“没有。”
“你可认罪?”
“认罪,我深知自己的残忍和罪恶!”
“那么,本庭将本照案情的恶劣和危害的巨大宣判对你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处以死刑,待伤势好转后立即执行!”
“我愿为我不可饶恕的罪恶付出所有代价。”
法官冷峻地注视着被告席上看上去已真心悔罪的柏格尔:“那么,现在闭庭!”
柏格尔被带走,法庭上悲伤和的情绪仍然无法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