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敢问贵庚？》半券相思

3、第三章 进山

　　转眼间时间就到了七月。南方的七月正值农闲；地里的小麦早已经收割完毕，而田里的水稻还没到成熟的时节。顾薇一大早连早饭也顾不上吃，背着竹篓拿着锄头，用纸包了两块昨天剩的干膜膜就进了山。七八月这天气，出门得赶早；晚了等太阳一出来跟烤火炉似的。

　　顾薇今天上山的目的就是山里的那些野黄姜。她发现这东西可以拿来卖的隔天就抽空去了一趟镇上的中药铺子。稍微打听了下，药铺一直都有收。不止是野黄姜；还有蝉蜕，金银花，车前草，忍冬藤这些山里常见的草药药铺都在收。只是价格不是那么高；野黄姜一块五一斤，金银花八毛，车前草忍冬藤就更便宜了，还都要足干的；也就蝉蜕价格高一点一斤二十块左右。可是蝉蜕这个东西它轻啊，找上几百个也不见得够一斤。

　　顾薇这半个多月进了山里四五次，每次都能挖满满一竹篓回去；还能顺便在林子里捡到些蝉蜕捎什么的。最早发现的那片野黄姜，已经被她挖光了。好在这东西也不是多么稀罕的玩意儿，附近的山里有不少；顾薇寻摸着它的生长环境和习性特征找起来也不难。

　　野黄姜有药用价值的是它的根，叶子和藤倒是没什么用处。由于它成片生长的习性，大片大片的藤蔓都缠绕在一起，顾薇不得不先用镰刀把藤给割下来；然后再拿着锄头挖出藏在地里的根茎。挖的时候也得仔细着点儿也不能太大意，得尽量避免把根给弄断了。不然会影响到它最后晒干的品相，价钱也上不去。

　　大概也就两三个钟头左右，顾薇带来的那个差不多半人高的竹篓就快装满了。发现已经装不下，她也就没再多挖。在林子里的小溪边洗了洗手，拿出早上从家带的饼坐在一边的大石头上吃了起来。别说还蛮香的，比后来那些加了不知道多少添加剂的东西好吃多了。额，就是凉了有点硬。

　　休息了一会儿，看了看天上，太阳已经快升到正空了；估计也快到中午了。说到这个顾薇就有点郁闷了，没有手机也没有手表；连个时间都得靠猜的，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不早了，得赶紧回去给爸和小弟做午饭了。顾薇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背上装满野黄姜的竹篓子慢慢地往下山走去。

　　吃完午饭顾爸又下地干活去了。虽说现在不是农忙，但地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还不少。顾薇本来也想去给顾爸帮忙的，顾爸见也没什么大事就让她和顾小弟在家做暑假作业自个儿去了。顾小弟搬了小桌子和小板凳在院子里写作业。顾薇在一旁见没有什么事，就翻翻院子里晒着的野黄姜。这些是前两天挖回来的，差不多快要晒干了。最近的天气好太阳不错，也没怎么下雨。不然她还真有点担心这些东西长霉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劳动成果一下打了水漂。

　　把今天上午刚从山上弄回来的那一篓子新鲜的给搬出来，拿了一个洗衣服用的大盆子，从井里打了水洗干净上面的泥。然后又从厨房找来菜刀慢慢地切成细长的片。野黄姜的根不大，也就小指粗细，弯弯曲曲的，上面还长有很多细长的根须。切的时候得把这些根须都去掉，这样晒干之后的品相才会好，价钱也会高一点。切好之后的野黄姜用簸箕铺开凉起来等它脱水，最近日头好晒个三四天就能完全变干了。顾薇的这一大竹篓也就看起来多，等到切片晒干也没多少。家里有一些已经晒好的成品，也就十八九斤的样子。加上院子里正晒着的和今天刚弄回来的，差不多能有三十斤左右。顾薇想着等把今天的也晒干，可以先把这些拿到镇上买掉。

　　“豆腐，豆腐，新鲜的嫩豆腐。八毛，八毛啦啊！”

　　“鲫鱼，鲫鱼，活鲫鱼，大的一块，小的五毛！”

　　“青菜一块钱三把啦，一块钱三把随便挑啦！”

　　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本来就不够宽敞的街道更是被各种临时的小摊摆满了。卖菜的，卖鱼的，卖衣服鞋袜的，卖各种小玩意儿的。今天是镇子集市的日子，村里人把这项活动称为“赶集”。农村的集市不是每天都有，大都隔上一段时间一次。大点的地方三两天有一回，小一点的乡镇就会更久一些。所以，每次集市的日子人都特别的多。人们会把自家出产的或者用不上的物品带到集市上出售，或者来集市上购买一些自家没有的生活必需品。商贩使劲浑身解数招揽客人，行人讨价还价地拼命砍价；你来我往，真是好不热闹。顾薇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这种场景了。上辈子的她就很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生机勃勃的乡村集市，让人觉得很有趣很亲切。可惜城市里是没有这种地方的，有的只是各种各样的商厦。虽然有琳琅满目的商品，但总感觉少了很多人情味。

　　顾薇心情很不错，即使被来来往往的人群挤来挤去也丝毫没有被影响到。怀着愉悦的心情把整个集市逛了个遍，顾薇终于心满意足了。她可没忘了自己今天来镇上的目的。和同行的村里人约好了回村的时间，顾薇就拉着顾小弟朝镇子的商店街挤去。

　　商店街的人不如集市路上的人多。顾薇放开顾小弟的手，问道：“你是在这里等我一下，还是跟我一起上去？”

　　顾小弟想了想，“姐，我在这等你吧。”

　　“那也行，别跑远了。我一会儿回来。”

　　顾薇今天是到镇上来卖掉最近收获的野黄姜。叮嘱好顾小弟，顾薇背着背篓向中药铺走去。中药铺就在这条路的半坡上，快靠近学校的位置。门面很小还有点儿破，连铺子里拿来装药材的木柜子上的漆都差不多掉光了。铺子里也没什么人，就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大夫悠闲地坐在柜台的后面也不知道在干嘛。老大夫人很好，顾薇上次来这儿就是跟他打听了药材的事。他还另外告诉自己要怎么处理，怎么保存。

　　柜台很高，都快把顾薇整个儿给遮住了。她扬起头大声地喊道：“陈大夫。”

　　老大夫还记得她，笑眯眯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小姑娘，是你啊。你要抓药吗？”

　　顾薇摇摇头：“不是，我是来卖上次说的草药的。陈大夫你能帮我看看么？”说着放下了背上的背篓，想要往柜台上送；可是柜台太高她力气又小，怎么着也举不上去。

　　老大夫见她使了老劲也举吧上来，便赶紧伸手把背篓提到了柜台上。笑呵呵地说道：“你家大人呢，怎么让你一个小孩子来？”

　　听到这个，顾薇有些嫌弃自己现在小胳膊小腿的状态；瘪瘪嘴，“我不是小孩子了，都已经十二岁了。”

　　老大夫被她的表情逗笑了，也没再说什么。解开背篓里的蛇皮口袋开始检查顾薇带来的药材。抓过一把看了看颜色，又拿到鼻子前嗅了嗅 ，“嗯，晒挺干的，成色挺好的，气味也没问题，就是碎了点。”

　　顾薇听见他这么说，心里有点小忐忑，盯着他 “那你收吗？”

　　看着她巴巴的小模样，老大夫哈哈大笑。“收啊，怎么不收呢。呵呵。来，我给你称称看有多重。”

　　说完把蛇皮袋子提出来放在旁边的台秤上。“恩，一共是三十二斤四两；减除袋子的重量，给你算三十二斤。每斤是一块五，三十二就是四十八块钱。你看对不对？”老大夫一边说一边用笔在纸上算着。顾薇点点头。在来之前她已经在家称过一遍了，和现在的没什么偏差。老大夫算完，打开柜台的抽屉把钱点给了顾薇。一张二十元的，两张十元的，一张五元的和三张一元的；总共四十八。

　　顾薇跟他道了谢接过来，一张张地叠好放进衣服的口袋里。这么久的辛勤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虽说只有四十八块钱，对上辈子吃顿饭动辄几百上千的她来说什么也算不上。但这是她这这辈子自己赚的第一笔钱，是一个开始也是一个希望，是她为改变以后踏出的第一步。

　　高高兴兴地跟老大夫告了别，顾薇背着空了的背篓返回了商店街。在路口没看到顾小弟，顾薇有点着急。来来回回找了好几圈，最后还是在路口卖新式零嘴的摊子前找到他。说是新式其实也就是一些后来都没人愿意吃的甜得发腻的小点心罢了。摊子前来来往往的人来了又走，他就站在摊子边上看着摊主把一块块的点心装进口袋里然后递给别。

　　摊主见他不卖也不走就盯着看，就开口到：“小弟弟。新鲜的桃酥，很好吃的。要不要来一点？两块钱一斤，五块钱三斤。”

　　顾小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面前各式的点心；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小声说：“我没钱。”摊主白了他一眼没再管他。

　　顾薇就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心理难受得不行，像被猫爪子给抓了几个口子似的钝钝的疼。刚刚那点因为卖草药得了钱的喜悦，转瞬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丁点儿也不剩。别人家八岁的孩子都被好好的宠着，要什么有什么；而自己的弟弟却连街边几块钱的小东西都吃不起。她突然很生气很愤怒 ，可又不知道该气些什么愤怒些什么。心里有那么一股子气憋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屈得慌。

　　“喜欢这个呀。想要桃酥，还是想要脆饼？”顾薇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顾涛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口是心非地说：“也没有多想吃，就是以前没见过。” 心里却在想着：两块钱呢，多贵呀！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八岁的顾涛对自己家条件具体有多穷可能不知道，可他明白家里过得并不好。因此，很多时候如非必要他很少跟顾爸提要求。他一直记得一件事：那年他五岁出麻疹烧成了肺炎，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钱。让本来就不宽裕的家更加艰难。顾爸为了自己的药费和姐姐的学费，大冬天冒着雨拄着拐杖在村子里挨家挨户借了几十户人家。他深知钱对这个家的重要，哪怕是为数不多的几块。

　　看着他那表情，顾薇就知道他是口是心非。哪里是不想要，舍不得罢了。心里既欣慰又心疼，还是个孩子呀！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递给他，“挖的野黄姜已经买掉了，这五块是给你帮忙的劳务费；不能乱花哦。”

　　说到钱，顾涛的表情“噌”的一下就变了，高兴地问到：“都卖了么？卖了多少钱啊？”

　　“嗯。都卖了。好几十块呢。”把钱塞进他的手心里：“不是想吃么，去买吧！”

　　顾涛攥着钱，又陷入了纠结之中“要不然还是算了吧？好贵的呢。”

　　顾薇知道他是又舍不得了，哄到“偶尔吃一次，不算乱花钱。去买吧，正好我也有点饿了。也买点回去给爸尝尝，爸最喜欢甜的东西了。”

　　“真的吗？那好吧。大家一起吃。”这次顾涛不再犹豫，说完屁颠颠地去选点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