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跫然足音》顾名四乂

49、第 49 章

　　裴淮是在一个废弃的停车场找到林云絮的。
　　发现他时，他已经在车里昏迷过去了。
　　裴淮不停地用力敲打着车窗，一遍又一遍地叫他的名字，可他都没有反应。
　　“妈的妈的妈的！”他随手抹去了流下脸颊的眼泪，从一边找了块石头开始砸窗。
　　他一遍又一遍地用石头撞击车窗，终于，玻璃碎了。
　　“云絮！”
　　他打开了车门，摇着他的身子，可他完全没有反应。
　　“操！”他低吼了一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你他妈对得起我吗？”
　　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打了急救电话。
　　平常从来不说脏话的他，在这种时候也控制不住情绪。

　　他心里有千万种情绪，可是此刻全都被心里的怒火所覆盖。
　　他对自己很生气，气自己没有管好他。明明今天早上他都那样反常了，他用那样的表情对他说话，他竟然还没察觉。他竟然还留他一个人在家。
　　可是他对林云絮更加生气。
　　他为他什么都不跟他说，什么都憋在心里感到生气，也为他不尊重自己的生命感到生气。
　　可他依旧一边又一遍地低声祈祷，“你千万要没事啊......”
　　很快，救护车就来到了现场。

　　下午，谢沁芮正在家里休息，她没有想到会收到裴淮的电话。想着可能是关于林云絮的事，她满心激动地接起了电话。
　　“喂？裴淮先生？”
　　对方没有说话，她只听到了手机中传来的隐隐抽泣声。
　　她愣了愣，他在哭吗？
　　“裴淮先生？”
　　“林云絮他......”
　　谢沁芮屏住了呼吸，心中开始有股很不好的预感。
　　“他在医院抢救，”他艰难地说，“他轻生了。”说着，他崩溃地哭了。
　　那一刹那，谢沁芮的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她捂住了嘴。

　　得到这个消息，她想她本来应该很意外的，可是她没有。
　　从他说他要回欧洲起，潜意识里，她就知道了，这一天还是会来的。
　　她就知道了，她还是没能拯救他。

　　她责怪自己，愤恨自己，厌恶自己。
　　明明决定不再让同样的悲剧重蹈覆辙的了，可她还是，又一次，看着自己爱的人离开自己，无能为力。

　　她泣不成声，带着颤抖的声音说：“我现在去伦敦。”
　　裴淮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应了声：“好。”
　　挂了电话后，她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浑身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害怕。

　　她有些颤颤巍巍地下了楼，谢父谢母看到她这个样子，连忙跑到她身边，关切地问：“怎么了怎么了？谁欺负我们宝贝女儿了？”
　　“爸，妈，林云絮他，他......”她没说完，她怎么也说不出口，又崩溃地哭了。
　　谢父谢母对视一眼。
　　看她哭成这样，他们也知道肯定是林云絮出了什么大事。这段时间他不在，谢沁芮每天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们也确定了女儿对他的心思。
　　“他出事了，”她终于稍微冷静了一些，可眼眶依旧通红，“我要去伦敦找他。”
　　“好，”他们没有拦她，而是立即给她订了最近的一班飞机，把她送去了机场。

　　上飞机前，她红着眼看着父母，上前给了他们一个紧紧的拥抱。
　　谢父谢母虽然不明白这拥抱的含义，但是也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女儿。

　　在飞机上，谢沁芮本来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可她翻起了和林云絮的聊天记录，瞬间又热泪盈眶。
　　和他在一起的重重回忆浮现在脑海里。
　　他说他要去欧洲的那个晚上，他跟她约定好了要回浅州来看她的。
　　之前去浅大的时候，他说了会等凤凰木花再开的时候陪她来看的。
　　他离开的前一个晚上，她给了他她的围巾，他说了会还给她的。
　　他这个骗子。
　　这个不守信用的大骗子。

　　说好的三个月，她等也等了，每天都在满怀期待地等他回来，却等到了这样的消息。
　　要是她能回到三个月前，她说什么也不会让他走的。
　　要是能回到六个月前，回到他们刚相遇的时候，她拼了命也会保护他，拯救他，不让他被这个世界害得遍体鳞伤。

　　心里有数千数万的后悔，可是现在都无济于事。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她能再次见到他。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的话......

　　不知不觉中，谢沁芮在飞机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飞机刚好在伦敦机场降落，已经是深夜了。
　　她睁开眼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飞机上。
　　她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恶梦，梦里她得到了一个坏消息，可结果那不是梦。
　　一切如噩梦一般的事情都真实发生了。
　　她是真的有可能永远都见不到林云絮了。
　　这样的念头让她瞬间又湿了眼眶，可她忍住了没有让眼泪流下来。她明白她再哭也改变不了什么。

　　离开机场后，谢沁芮立刻赶去了林云絮所在的医院，脑海里面屏蔽了所有不好的可能性。
　　“沁芮！”裴淮在走廊尽头叫了她一声，挥了挥手。
　　她立刻向他跑去，焦急地问：“怎么样？他怎么样了？”
　　他的神情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悲痛和绝望，虽然眼睛还是肿的，可是他看起来还是稍微精神了些，他朝她微微一笑，“已经抢救过来了，没有生命大碍，但还处于昏迷状态。”

　　谢沁芮一直屏住的呼吸终于得到释放，她又哭了，只是这次流下的是喜悦的眼泪。

　　这时，林父林母从一旁的房间走了出来，两人的眼睛还有些红肿，很明显也是哭过的。
　　谢沁芮匆忙地擦掉了眼泪，向两人鞠躬，“叔叔阿姨好，我叫谢沁芮，是林云絮的朋友。”
　　林母之前在晚宴上见过她，她还记得。
　　“你好，”两人向她点头礼貌性地微笑，只是神情疲倦，并没有过多地跟她寒暄。

　　谢沁芮理解两人现在的处境，他们没心思和别人交谈，只是一心担心着自己儿子，他们对她的淡漠反应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裴淮走到她跟前，用嘶哑的嗓音跟她说：“现在没事了，你刚下飞机，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还有叔叔阿姨。”
　　“我——”她心里是想在这里等林云絮移到病房后去看他一眼的，可是他说得没错，这里有他还有林父林母，她又算是他的谁还呆在这里呢？她只能不情愿地说：“那，我白天再来看他。”
　　“嗯，要我帮你订酒店吗？”
　　“谢谢，我自己订吧。”
　　裴淮点头，没有继续。

　　第二天一早，谢沁芮去超市买了一盆果篮带到医院去看了林云絮。
　　她去前台询问了一下他的病房后，去了医院最顶层。
　　她忐忑地走到走廊尽头，心里百感交集，即激动又紧张地敲了敲门，清了清嗓子，说：“是我。”
　　“沁芮吗？进来吧。”回答的是裴淮。

　　她握住了把手，轻轻推开了门。
　　病房里面裴淮坐在病床边上，一手搭在白色床单上，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病床边上的柜子上已经放着一盆果篮了，不过还没拆封。
　　病床靠背被调直了一些，林云絮穿着白色病服坐着，倚靠在靠背上。
　　这就是她心心念念了三个月的重逢，她幻想过无数场景，可是她没有想到这种场景。
　　他面色苍白，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头发有些凌乱，整个人看起来消瘦了不少。
　　最令她觉得陌生的是，他没有一点光芒，没有一点生气的眉眼。
　　她瞬间又湿了眼眶，只不过她忍着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她将果篮落在了地上，大步向他走过去，什么也没说。
　　“沁芮——”
　　她一把抱住了他，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浸湿了他的病服。
　　林云絮被抱住的身子僵了僵。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她带着哭腔说，像一个孩子一般将压抑许久的感情都释放了出来，“我每天都在想你，干什么都能想到你，我都觉得自己得相思病了。”
　　“你说好三个月后回来找我的。”
　　“你说好和我去看凤凰木的。”
　　“你说好要把我的围巾还给我的。”
　　“你为什么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你为什么要这样一走了之？”她哭着诉说。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他沉默地被她抱着。
　　片刻后，终于轻声说：“对不起。”

　　她终于松开了他，脸上全是泪痕。
　　哭完之后，她突然觉得有些难为情，刚刚用那样的语气对他说话也有些过意不去，转身去把果篮捡了起来。
　　“我给你带了点水果......”她小声说，边说还边观察他的表情。
　　“谢谢。”他向她微笑说。
　　明明是他平常的微笑，可这微笑却没有让她安心的感觉。
　　她走到床边，将果篮放到了空着的床头柜上，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挑了个苹果给他削了吃。
　　病房里蔓延着一股令人不自在的寂静，只有水果刀削苹果皮的声音。
　　她没有抬头，但她感受到了林云絮和裴淮的视线。
　　当她削完苹果时，病房的门被打开了，林父林母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