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跫然足音》顾名四乂

15、第 15 章

　　林母这时结束了和另一位女性的对话，朝两人走来。
　　“沁芮，你来之前吃过饭了吗？”她问道。
　　因为演奏会是晚上六点钟开始，谢沁芮从酒店到音乐厅要半个小时，她离开之前还没来得及吃饭。而林云絮应该更没时间吃饭了。他要提前来这里换装热身什么的，大概也没能吃饭吧。这样刚好，她可以和林云絮一起吃饭了。
　　她摇了摇头，“我还没呢，阿姨你们呢？”她说着低头看了一眼林云絮。
　　“我们也没有。”林母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要是不介意的话，你和林云絮一起吃个饭吧？”
　　谢沁芮喜上眉梢，没想到她自己没提出来，林母就先说了。
　　“好啊。”她欣喜地应道，说着又转头看向林云絮，像是在征求他的同意。
　　林云絮有些无奈，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那我先换一下衣服。”说着他就起身进入了更衣室。
　　这期间，林母和谢沁芮两人聊着天。主要是林母问她什么时候到云州的啊，呆多久啊，这两天干什么啊。谢沁芮都如实回答了。她是昨晚来的浅州，准备明天晚上回去，这两天并没有什么计划，就在周边转转。
　　说着说着，林云絮也换好了衣服。
　　谢沁芮目光一扫到换完衣服的林云絮，眼睛渐渐瞪大，目光中透露出藏不住的惊艳。
　　眼前的他穿着一件简单的深蓝色色T恤和浅色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干净简洁。平常演出时梳上去的刘海也放了下来，有些凌乱的碎发微微遮住了额头，比平时多了一份年轻。比起遥不可及的世界顶尖钢琴家，现在的他更像是邻家男孩。虽然谢沁芮只见过林云絮真人两次，一次在浅州音乐厅，另一次在那场晚会，但两次他都身着正装，将头发梳得干净整洁。以前她在网上看到的视屏更不用说，都是以这样的形象出现的。今天他这副模样她是第一次见，她真真是被惊艳到了。还有，能见他私下的样子她莫名感到有些荣幸。
　　“走吧。”他从身边的桌子上拿了一顶鸭舌帽，随手戴在了头上，压得低低的。
　　谢沁芮这才回过神。是啊，他不是邻家男孩，他是世界级的钢琴家，走到外面是会被人认出来的。
　　“哦，好。”她微微侧过身，等他一同出门。
　　走之前他转身对一名身着正装的男子说：“晚上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今天多谢你了。”
　　大概是他的经纪人吧？
　　“嗯，你休息休息。”那男子回道。
　　说完林云絮又转向林母，“妈，我们走了。”
　　“嗯。”她点头。
　　“阿姨再见。”谢沁芮乖巧地说。
　　“下次见。”林母笑盈盈地回道。随后她又看了一眼林云絮，甚是欣慰的样子。
　　林云絮调整了一下帽子，随后便出门了，谢沁芮跟在他身后。
　　走出音乐厅后两人很有默契地一同停下了，面面相觑。
　　“额，我们去哪啊？”谢沁芮先问道。
　　林云絮没回答，反倒问：“你想吃什么？”
　　谢沁芮想了想。她没什么想吃的，她主要是想知道林云絮想吃什么，喜欢吃什么。他总不可能这时候还说要吃面包沙拉什么的吧。
　　“我对云州不是很熟，不知道有什么餐厅。”她挠挠头，“你喜欢吃什么？”
　　他又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这附近有间餐厅我去过几次，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了，要去吗？”
　　虽然谢沁芮对于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有些挫败，但并没有继续追究，“好啊。”
　　谢沁芮跟着林云絮在街边走着。两人都沉默着，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明明这两天他们在晚上已经能进行对话了，怎么一见面又像当初那样了。这状态就像……网友见面？
　　谢沁芮清了清嗓子，先开口打破了这份沉寂，“你刚刚说这件餐厅你去过几次，所以你经常来云州吗？”
　　林云絮倒是不介意原先安静的气氛的，不过她既然有意要聊天，他也只能奉陪。“以前演出的时候来过几次。”
　　他这么一说，谢沁芮倒是想起来了，她回国上高中以后他貌似也在浅州有过一两次演出。但当时她已经没有特别关注他了，再加上学业也比较紧张，就没有去看他的演出了。现在一想，真是有些遗憾，当年他的状态那么好，对钢琴那么热爱，可惜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当年的那个男孩。
　　这么一想，她不禁苦笑。
　　不经意地，林云絮看到了她有些难过的神情，他心中一颤，不觉开口问道：“怎么了？”
　　他语气中隐隐的担忧让谢沁芮微微愕然，她抬起了头看了他一会，如实地答道：“我在想，我真的很遗憾没有去你以前的演出。”
　　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林云絮怔了怔，随后笑笑，“你这不是来看了吗？”
　　她摇摇头，“不一样。我遗憾的不是没能听那时候的你演奏，而是因为我那时没能认识你。”
　　他觉得有些好笑，“你去听了我的演奏会难道就能认识我了吗？”
　　“我觉得，我要是那时候去看了你的演出，我就算拼了命也会想办法认识你的。”
　　这次他倒是真心笑了。
　　谢沁芮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想要把他的笑容印在脑海中，永远都不忘记。
　　她心中不禁软了下来，也柔和地笑了。
　　“没事，现在也不算晚。”他不经意地说，也不知道这话有几分真心。
　　“嗯。”
　　当年要是能认识他的话，她会不会让他比现在好一些呢？她有能力不让他难过吗？她能保护他吗？
　　这一切都不好说。
　　但是她很肯定，她要是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苗头，她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好起来。
　　只是她不能回到过去，不能当作一切都没又发生。
　　不过林云絮说得对，现在也不算晚。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她就要面对。她会尽她最大的努力，让他不那么难受，让他能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地弹着钢琴，做她的钢琴小王子。
　　至少，至少谢沁芮不想让他变成她那样。
　　两人缓慢地走着，气氛已经不如之前那样尴尬。
　　“要是你有时光机，可以去任何时候，过去或者未来都可以，你想去什么时候？”谢沁芮忽然问道。
　　她想知道，他会不会想要回到去音乐学院之前。要是是的话，那应该就说明事件时发生在他在音乐学院的时期。
　　他回答得比她想象中要快，“我想回到十八岁那年。”
　　十八岁，也算是他去音乐学院之前吧？
　　“为什么？”她问他。
　　林云絮的语气很平淡，“我记忆中那是我弹钢琴最快乐的时候。虽然那时候很忙，最忙的时候一天可能只能睡两三个小时，但是不管多累，我弹钢琴的时候那疲倦都会消失。”
　　谢沁芮很是诧异。
　　她还以为他想回到那时候是因为那是他去音乐学院以前，他不想再经历在音乐学院发生的事情。又或者是那时他处于巅峰，想要在体验一次那样的感受。
　　可两者都不是。
　　他想要回去，竟然只是因为钢琴，竟然只是因为想要再体验一次弹钢琴时最快乐的感受。他最想回到的时光就是那时，那他现在该是有多怀念那样的感受啊。
　　“你想回去，因为你想再体验一次弹钢琴最快乐的时候？”谢沁芮再次确认。
　　林云絮点头。
　　“那，”她小心翼翼地开口，也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要问的问题该不该问，但最终还是问了，“是因为你现在弹钢琴不快乐了吗？”
　　他沉默了许久。
　　答案对他自己来说很明确。但是他一直在逃避这个答案，逃避现实。
　　这几年来他几乎是在强迫自己弹琴，他自己也很清楚，但是他不愿意承认。他弹钢琴是越来越疲惫，越来越烦躁，总是在追求完美，也不管自己糟糕的心态。他总是在想，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可是过去了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他都没有‘好’起来。
　　像是隔了一个世纪，他终于说：“我不知道。”
　　这个不像是答案的答案却告诉了谢沁芮许多。他在迷茫。他似乎是清楚自己对钢琴的热爱已经不如从前了，但是又不愿意承认，因为他在害怕。可是，他在害怕什么？
　　“那你现在弹琴时的感受，和从前有很大的不同吗？”
　　“我已经不记得从前弹琴时的感受了。”他眸中有些空荡荡的，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但是失败了，只能看着那东西离自己远去。
　　谢沁芮望了他好一会，终于收回自己的视线。
　　两人又沉默地走了一会。现在已经晚上八点多了，马路上的车辆不多，但是车辆行驶的声音倒是不小。他们就在这声音中走着。
　　这次，林云絮打破了沉寂，“那你呢？你想回到什么时候？”
　　他的回答那么真诚，她也不想敷衍他。
　　这个答案她不需要思考，因为这是她日思夜想的事。
　　“我也想回到十八岁那一年。”
　　她每天都想，想都想疯了。

作者有话说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