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警察叔叔》上阕绾绾

81、第 81 章

　　周敬峰的死犹如一根利刺，深深扎入所有人心间，笼罩着一片阴霾。

　　从墓园回来之后，陈谨之的状态就一直不好，言晞之很担心他，但任何的劝慰都无济于事，言晞之只能默默的陪伴着他。

　　周敬峰牺牲后的第四个月，有一个神秘人找到了陈谨之。这个神秘人的到来，揭露了陈谨之一直压在心里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论刑侦，论犯罪心理，论思维逻辑周敬峰如果排第二，那么将没有人敢称第一，像周敬峰那样心思缜密，卧底经验丰富，侦查能力极强的老缉毒警，是怎么毫无征兆突然暴露被害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那群知情人里出现了叛徒，这个人的职位还不低，能知道这样的高级机密，这是这个神秘人来找陈谨之的原因，他需要一个全新的面孔，一个经验丰富，信念坚定，不惧生死，一往无前的人。

　　这样的人在全国的公安系统里其实也不少，而神秘人还有另外一些非陈谨之不可的原因。

　　“言叔？”时隔十多年，眼尖的陈谨之还是一眼认出了照片里容貌已大改的男人。

　　“对。就是言建国，你妻子的亲生父亲。他现在混的不错，在贩毒集团里地位不算高，但也不算低。”

　　“周姨和小弟呢？”虽然言晞之一直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妈妈和弟弟，但是陈谨之知道，她一直都很担心也很想念他们。

　　“死了。一个女人一个孩子跟着一个瘾君子，人是怎么死的，不用我多说吧。”吸毒的人在毒瘾发作的时候，就丧失了人性，这样的人间惨剧时刻都在发生，并且不计其数。

　　幸好他们当时没有带走言晞之，这是陈谨之听到这些噩耗的第一真实反应。。。。随后就是无尽的沉默。。。

　　神秘人没有给他过多悲伤春秋的时间，紧接着说道，“周敬峰暴露之后，C集团进行了大清洗，现在集团内部可谓是铜墙铁壁人人自危，对于可疑的人员，他们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就这四个月来我们已经死了十几名卧底警察了。”

　　“言建国是我们目前能找到的唯一突破口。你娶了他仅存的女儿，他也不知道你当了警察。”在陈谨之高考之前，言建国一家就已经爆雷了，他自顾不暇，哪里有时间管别人的家务，自然也不知道陈谨之家发生的事情。

　　话说当初，言建国能那么毅然决然的抛下女儿言晞之，也是觉得陈谨之家绝对不会放任言晞之不管，他们其实是故意把女儿托付给了陈谨之家，并不知道他家也出了问题。

　　“你想要我做些什么？”

　　“周敬峰死之前已经找到了C集团的重要的犯罪证据，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传递出来。我希望你能借着言建国的这层关系卧底进去，拿回周敬峰收集到的证据。你了解敬峰，一定能找到他遗留下来的线索。”综合所有的条件，陈谨之确实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陈谨之并不惧怕死亡，只是担心言晞之和陈曦。

　　见他久久没有答复，神秘人似乎是猜到了他的顾虑，接着补充道，“你接受这项任务之后，你的妻子和女儿我们会保护起来，给她们新的身份，新的生活，新的一切，并且对于她们的人生保护，终身有效。”

　　“好。我接受。”哪怕已经预料到了最终的结果，陈谨之依旧义无反顾的步入了这精心设计好的死亡陷阱。

　　安排好的假装偶遇，借着言建国这一场东风，陈谨之顺利进去了C集团，并很快得到了重用。他花了很长很长时间终于找到了周敬峰藏有证据的芯片。就在他正准备撤离的时候，他突然也被人出卖了。

　　卧底身份暴露后的48小时，陈谨之被注入了清醒剂，清醒的承受着所有的非人折磨，扒皮抽筋拆骨，身体一寸寸的被碾碎，他受到了毒贩们的最高待遇。

　　刑房里一片漆黑，仿佛永远都不会天亮，在度秒如年的这一段黑暗时光里，陈谨之清醒又涣散的意识里唯一想到的只有一个人，一个陪伴了他将近一生的人，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言晞之早已铭刻进了陈谨之的心里，融进了他的骨血，成为了他此生唯一的想念和牵挂。

　　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陈谨之遗憾的想，真可惜，他都没有亲口告诉言晞之，他爱她，不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是男人对女人的爱，此爱刻骨铭心，矢志不渝。

　　收到陈谨之死讯的那一刻，言晞之瘫倒在地，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生机，早在得知他接受卧底任务的那一刻，他们就共同预料到了这一结局，明明做好了一切的心里准备，但当结局真正来临的那一刻，她依旧觉得痛彻心扉，心如死灰。

　　而比悲伤更难过的是遗憾，言晞之遗憾的想，早知道陈谨之的一生这么短暂又悲壮，当初她就不那样自私了，她会将她的爱意永藏心间，帮助他找到此生挚爱的人，让他轰轰烈烈的爱一场，完成他短暂又绚丽的一生。

　　陈谨之的死讯是言建国寄给言晞之的，包括陈谨之拿命找到的芯片也是，陈谨之暴露的那一刻，言建国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尽管他毫不知情，陈谨之也确实是他引荐的，他脱不开关系。

　　言建国本该痛恨陈谨之的，但他恨不起来，这个孩子曾经也是在他视线下长大，还娶了他唯一女儿。

　　言建国自知自己的千古罪人，一身的罪孽怎么清洗都清洗不干净。他已经害死了自己的老婆，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唯一的女婿也即将死在自己手里。。在毒瘾没有发作的时候，清醒的言建国用他仅存的最后那一点良知，送出了芯片和讯息，紧接着他自杀了，自杀在集团内一种比较轻的刑法了。

　　陈谨之死后，言晞之带着陈曦消失了，陈谨之的死寓示着那群人里还有其他更高级别的叛徒，她如今不信任任何人，尤其是犯罪芯片如今在她手上的情况下，她必须保护好芯片，等待合适的时机再拿出来。

　　芯片是无数人拿命换回来的，言晞之不能让所有人的付出和牺牲毫无价值功亏一篑。她忍着巨大的心疼将芯片缝入了陈曦的手臂胳膊内侧，她很清楚，下一个会死的很惨的人是她，或许她的骨头和肉也会被一寸寸剥离，藏不住任何东西，唯有小小的陈曦，还有一线生机。

　　在逃亡之前她给很远地方的上官澈和顾楠林都打了电话，他们有各自的任务和使命。

　　不敢使用身份证，不敢使用银行卡，言晞之和陈曦只能沿街乞讨，她们睡过桥洞，睡过地下室，睡过地下通道，四处捡垃圾吃，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持续了半年之久。

　　最后她们还是被C集团抓到了。

　　一轮又一轮的严刑拷打和非人折磨，言晞之始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毒贩们耐心有限，眼见很难撬开她的嘴，最后还是把主意打到了陈曦身上。

　　言晞之自己死了不要紧，重要的是陈曦要活下去，她伪装无辜和毒贩们曲意逢迎，可效果甚微，她们依旧每日遭受毒打，在她绝望之际，她看到了一个少年，那个少年有着一双充满青春阳光的清澈眼睛，言晞之知道，这是陈曦最后的救命稻草。

　　她告诉陈曦，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的活下去，她的生命远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

　　陈曦很聪明也很懂事，她很快就抓住了这一根救命稻草，离开了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黑暗地牢。确定女儿能活下去之后，言晞之终于不用再强忍下去，她不再曲意逢迎，而是故意激怒毒贩，欣然赴死了。言晞之知道只有自己死了，才能断了陈曦最后的牵挂，义无返顾的向前。

　　临死的最后一刻，晨光乍现，一束微光透过狭小的窗户照射在言晞之手中，仅剩一口气的言晞之是开心的，因为她终于可以去找她的谨之哥哥了，在微弱的晨光中，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言晞之死后，最终只剩下陈曦一个人了，她谨记着妈妈说过的每一句话，她是这一场生死赌局最后的关键。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她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即使很害怕，即使知道一旦被抓住，结局就只有死路一条或者比死更惨，陈曦也依旧缜密计划了自己的逃跑之路。借着池鱼的关系，她摸清楚了整个基地的地形，她不断完善着自己的逃跑路线，选择了最好的逃跑时间。

　　逃跑计划实施的非常顺利，心软的大哥哥，给了争取了比预料中更多的逃跑时间，逃跑的第一天直到筋疲力尽之后，陈曦才爬到一颗大树上休息。从第二天开始她只有晚上才会赶路，并且只走人烟稀少的丛林和田地，白天则是随机挑选一颗茂密的大树卡在树杈之中休息。避开人群，不接受任何人的帮助，陈曦锲而不舍的逃跑着。

　　犯罪集团要抓的只是言晞之，陈曦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附带品，对于这个无关痛痒的小孩，跑了就跑了，犯罪集团虽然也派人出来找了，但却没有当初抓言晞之那样兴师动众。。

　　陈曦剪掉了长发，伪装成一个男孩子，流浪了很久很久，终于走到了上官澈所在的城市。妈妈说过，这个世界上最后唯一能信任的两个人就是上官叔叔和顾叔叔。顾叔叔在季川公安局，内鬼的眼皮子底下，她不能去，所以她只能来找千里之外的上官叔叔。

　　在最初收到周敬峰死讯之际，上官澈和顾楠林就已经有了怀疑，但是毕竟不是同一个部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系统，他们想要调查清楚，十分的困难。为此他们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暗地里调查，上官澈在外部调查，顾楠林申请去了周敬峰所在季川公安局缉毒大队，调查警局内部情况，就这样努力了很久之后，他们接到了言晞之电话。

　　言晞之怀疑，当初那个来找陈谨之帮忙的神秘人就是内鬼，他真实的目的就是想让陈谨之帮忙找出周敬峰临死之前保留的证据。那个证据里必然有十分不利于那个神秘人的资料，周敬峰也必然是知道了什么，才突然被灭了口。

　　有了这一明确的方向，上官澈和顾楠林联手调查，几经波澜终于确定了内鬼就是这个神秘人，也就是季川公安局现任副局长赵长荣。

　　赵长荣作为副局长资历深厚位高权重，不是他们轻易能够动弹的，他们虽然有不少证据，但始终缺少那份关键性证据的芯片。

　　周敬峰死了，陈修斌死了，言晞之也死了，小陈曦至今下落不明凶多吉少。

　　知道一切的上官澈和顾楠林，恨不得扒了赵长荣的皮，抽了他的筋，喝了他的血，吃了他的肉。但是他们不能，他们只能不断的忍耐，用尽一切努力收集所有的证据，誓要将赵长荣绳之以法。

　　浑身脏兮兮瘦弱不堪的陈曦徘徊在大城市里，她只知道上官叔叔的名字，却不知道上官叔叔家的地址，她不敢求助任何人，怕遇到别有用心的坏人，所以她只能在这座城市不断的游荡。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上天的庇佑，上官澈一次路见不平捡回家了形同乞儿被人欺负得瑟瑟发抖的陈曦。一开始上官澈并没有认出陈曦，毕竟他只是在陈曦很小的时候见过几面，认不出很正常。

　　上官澈把陈曦带回家，只是单纯觉得这个孩子很可怜，身为警察的他有义务伸出援助之手。

　　孩子脸洗干净之后，上官澈还只是觉得有些眼熟。直到陈曦说，“上官叔叔，我是小曦”的时候，上官澈才如遭雷劈的认出眼前的人。

　　警惕性极高的陈曦才不会随便跟一个陌生人走，妈妈给她看过上官澈和顾楠林的照片，并让她深深记在脑子里，这辈子都不能忘记。在上官澈出现的第一时间，陈曦就认出来他，所以她才会乖乖的跟着上官澈回家。

　　稍稍的停顿之后，上官澈抱着陈曦哭了，钢铁般坚毅的男人，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逃亡一路都没有哭过的陈曦，在这个如同爸爸一般温暖安全的怀抱里也跟着哭了。

　　放学回家，突然看到抱在一起哭得稀里哗啦的上官澈和陈曦，上官锐吓了一跳。

　　哭过之后，陈曦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眼泪如同不要钱的自来水一般哗哗的流，上官澈一家轮流抱着她哄，也止不住她的哭泣，家里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当然除了哭，陈曦也没有忘记正事。手臂内侧的芯片被取出，陈曦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能够放下。随后她两眼一黑，彻底进入了昏迷，病灶来的又急又凶，持续不断的高烧不退，无时不刻的噩梦笼罩，再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和身体上受到的各种损伤，她当晚直接就进入了ICU抢救，病的极重的陈曦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悠悠转醒。

　　这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刚刚好足够将C集团调查了个底朝天，将季川公安局闹了个天翻地覆。该抓的抓，该判的判，该枪毙的枪毙，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上官澈和沈栀在帮忙处理案子的事情上忙得不可开交，家里只剩下一个不用高考已经保送一本的上官锐非常的清闲，所以医院日常照顾陈曦的责任就丢给了上官锐。

　　上官澈的原话是，“你自己未来的媳妇，你不照顾，谁照顾？你不带，谁带？”

　　上官锐是一直知道陈曦存在的，毕竟是自己娃娃亲未婚妻，他不想知道都难。。他任劳任怨的接下了这个苦力，成为了一名称职的男保姆。

　　其实在知道陈曦一家的遭遇后，上官锐更多的是心疼和怜惜，此刻就算陈曦不是他的未婚妻，他也会小心翼翼的照顾，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明明知道她受了很多苦，但是在帮她清理伤口，看到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和骨瘦如柴身躯的时候，上官锐还是无可避免的难过。在医院照顾昏迷的陈曦的那一个月，上官锐下定了决心，他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待她，视她为珍宝，照顾她一辈子。

　　陈曦彻底清醒过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守在她床边认真看书的上官锐。那张清俊的侧脸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有着蓬勃的朝气和欣欣向荣的活力。

　　陈曦安静的看着，久久没有出声。一直到上官锐一个不经意的撇过，发现她居然睁开了双眼。。他惊喜的说道，“你醒了？”

　　这个青春活力的男高中生，有着同上官叔叔相似的容貌，陈曦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是谁。爸爸跟她说的过，她的两个童养夫之一，上官锐。由此可见，爸爸们的心态基本都是一致的，上官澈和顾楠林那边也喜欢称呼陈曦为童养媳。

　　“嗯。”相比于他的喜悦，陈曦则是淡定很多，情绪也低落得多。

　　知道她可能还没有缓过来，上官锐没有在意她的冷淡，他几步上前，温柔的托起她的小脑袋，将桌子上温热的水递到了她的唇边，“口渴了吧，喝点水。”

　　陈曦轻柔的抿了抿，然后神色恹恹的又闭上了眼。之前医生检查的时候就说过，身体上的创伤好愈合，但是心理上的创伤难愈合，所以上官锐并没有在意陈曦突然的冷漠和不理不睬，反而更加的心疼和温柔。

　　已经在医院住了很久了，陈曦清醒之后，身体上的一切检查都十分的正常，第二天他们就办理了出院。上官家早就为陈曦布置好了专属于她的房间，就等着陈曦入住。

　　回到上官家后，陈曦一直表现的十分正常，但唯有上官锐知道，陈曦的心理状况非常的糟糕。。她每晚都会被梦魇吓醒，醒来的瞬间她永远都是泪流满面的。

　　无限的压抑，无声的哭泣，陈曦总是一个人睁眼垂泪到天亮。深知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上官锐直接强势介入了。

　　“虽说是给你们俩定了娃娃亲，但是你们俩现在就睡在一起，不太好吧。”上官澈摸了摸鼻子，对于自己儿子提出让陈曦和他住一个屋的要求，有些不太赞成。

　　“爸！”上官锐特别无语的瞪了上官澈一眼，“你觉得我能对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岁的小朋友做些什么？”

　　在生长的关键时期，没有得到正常的营养，再加上担惊受怕颠沛流离，九岁的陈曦，瘦弱娇小的看似五岁的小朋友。而上官锐恰恰相反，青春期之后蹭蹭的往上涨，一米八几的强健身材，光看体型差，这俩人在一起像是一对父女。。。

　　“那你？”

　　“小曦，她害怕黑暗，害怕一个人睡。她不好意思说。”上官锐没有提到陈曦心理上的问题，尽可能将事情简单化。

　　上官澈欲言又止的看着他，然后重重叹了一口气，“锐锐你也大了，有些话爸爸要和你说清楚，小曦是爸爸战友遗留下来最宝贵的明珠，她珍贵无比举世无双。虽说是给你们定了娃娃亲，但最终还是要看小曦的意愿，她如果不愿意，我们不能强求，并且我们也还是得一辈子对她好，把世界上所有的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你懂吗？”

　　“我知道的。爸爸。我会一辈子对小曦好的。永远的尊重她，珍视她，善待她，哪怕她不和我在一起。”上官锐慎重的点了点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陈曦对于爸爸来说代表了什么，这是爸爸的责任，也是他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