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僧名三季》有山居于此

7、第 7 章

　　青鹊从梦中惊醒，他扶着额头，感觉脑子里都涨涨的，他最后只记得梦里叫青雪的人手里那些书走远，嘴角带着一点笑，笑得让他心惊胆颤……那是他自己，是他从不会有的开怀。
　　其他的，他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怎么，做了什么好梦？看你这样子可是活泼得不得了。”
　　来人讥讽的声音即使青鹊不问也知道那是谁。
　　“青华大帝可是空闲得很，逛到我这儿了。”他的语气冷漠，带着微微的质问，他这一身几乎算得上落魄的样子，竟然被那青华说是活泼？他青鹊可不是玉帝那好脾气的。
　　青华想到什么，古怪一笑，他一身灰袍，袍上青莽加纹，身姿挺拔，青华俊美，而这俊美却被他的阴郁所蒙，他是天界有名的古怪，眼下如此，青鹊也不觉其他，只是他看这个人烦得很，想把人给扔出去。
　　他倒不想跟青华打一架，这人没胜负欲，当年跟魔族一战，一动不动的青华大帝被魔族一副将看见了，那副将扛着死神镰刀就砍过来，等快落到青华脸上也不见人动一步，那副将也是个讲究人品的，见人如此，却是快速收了刀，冷声道：“你这是看不起我摩凡？”
　　青华动了动眼睛，然后又定定看向远方，“你打吧。”
　　摩凡以为青华是看不起自己，等一镰刀把人抡地上，青华就倒在那，也不起来，左右就回复一句：“你打吧。”
　　那副将最后一收镰刀，转身就走：“天界怎么什么有病的都放进去当神仙，难怪凡界都这么乱……”
　　 曾有刚上任的好事者议论过青华大帝，这种鸡肋战力究竟是怎么当神仙的？ 守了天界大半个年岁的南天门将士面色一紧，“青华大帝…曾一人斩蛟龙，绞魔窟，就是天界也是青华大帝动动脚抖三抖的，是万年来唯一能与青尊比拟的大人物，你说有什么能力？”
　　想了想，又加了句：“你当玉帝身边的人是什么无用的废柴？”
　　那下仙不解：“那…那为何变成如此？”
　　南天门将士本就刚毅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们守了天界大半个时间，一些事，这些刚升的新人不明白，但他们心里可是清楚明白的很，陈年旧事之所以不为人提，不仅是时间的问题，而是一个人的过去已经需要到“适当处理”的地步，这个人就是青华大帝。
　　想起当年青华大帝的丰神俊朗，后面一人血洗半个天界又是何等赫人听闻，他紧了紧手里的武器，上一届的南天门将士便是在那场战役中牺牲的，是他的师父。
　　“这些事你们不必多问。”最后他还是多了句忠告。
　　 青华的事被人层层封锁了下来，而青鹊那些年则是游历在外，他的性子也不会注意到这些事，他那时还不认识青华，也自然没有见识到青华前后的转变，等他回到天界，看见的已经是如今一身倦容的人。
　　青华大帝定定看着青鹊，笑得古怪，突然问道：“青鹊，你心痛吗？”
　　这人有病！
　　青鹊抓紧身下的枕头，最后还是忍着没扔他脸上：“请回。”
　　青华也无所谓他到底回不回答：“青鹊，你肯定会心痛的，痛到想去死。”
　　“你有病！”青鹊终于骂了句千年来的脏话。
　　青华一双倦极的目光转向青鹊身后的床榻，“你为什么学凡人睡眠？”
　　这句话像根刺扎进了青鹊柔软的心脏，他真是恨极了青华的古怪！
　　“与你何干？”
　　青华大帝从始至终都没回答过他的问题：“是不是因为想她？想找却找不到，所以想借凡人的梦境去见她，你知道我们是不用睡眠的。”
　　他逼近青鹊，眼神诡异的发亮：“见不到对吧，找不到对吧，是不是很慌乱却还是想着能找到的，她在哪儿呢？青鹊！她在哪儿！” 最后的质问他的声音几乎算得上尖锐。
　　青鹊被他问得发愣，他有些慌，不知所措的慌，他一点都不想接近青华的故事，所以他讨厌极了这个人。
　　像是得到了自己满意的回答，青华大帝又直起身，收起癫狂：“我说过，你会痛死的。”
　　说完转身就走。
　　青鹊会痛死的，就像他多年来的绝望压抑，他用整个天界都洗不尽自己的罪孽，洗不尽天命，他青鹊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谁知道呢？

　　玉帝很惆怅，从他这个老友经过那件事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惆怅。
　　靠在椅子上，玉帝有些无力：“你去找了青尊？”
　　青华落座，寂寂无声。
　　玉帝的胡须都快被气得翘起来：“哎！你说你！你何苦要去找他呢？他愿做什么便做什么，想睡觉便去睡，想找姻缘线便去找！又关着你什么事了？”
　　青华大帝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他轻声叫了句：“天明……”
　　“……”玉帝看着他的侧脸，当年意气风发的俊美少年如今徒留倦容，这是青华在时隔万年后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他的侧脸带着慌张，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叫着同伴的名字，祈求得到救赎，可是玉天明只能看着他陪着他，不管是万年前还是万年后，他终究是救不了他。
　　他伸出去想去安抚老友，几乎蒙尘万年的记忆却突然闯来。
　　他听到消息时已经晚了，那浅笑端庄的女子已经香消玉损，他心头有些慌，这慌与青华有关，他不敢再等，撇了封帝大典就去寻人。
　　那时他第一次看见青华那么无助的样子，他人跪在湖边，肩膀颤抖，双手捂着脸，泪水从她指缝里滑落，他从没有看过哪一个仙人有这么多的眼泪。
　　他上前去，伸出去拍在青华肩上，语气有些干巴巴的生涩：“青华……”
　　“她什么都没给我留下……天明…她什么都不给我……”
　　玉帝沉默，他只看见青华露出来的那张脸，像极了被人抛弃的孩子，那时候他以为这是青华的劫，等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等青华安静地随他回封帝大典，他才知道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的老友，在他封帝大典时，屠尽半个天界，玉天明被伤了胳膊，他抱着流血的胳膊静静站在一旁观望着，看着祥云瑞气的大殿血流成河。
　　封帝有天雷劫，而所有的天雷都打在了青华身上，他硬抗着，一边屠杀天界，玉天明那时候想，他是想死去的吧。
　　他等一切结束才让人安顿好昏迷的青华，收拾接下来即将面临的各种问题，他用了毕生的仙力去修复被无辜斩杀的仙人，所以直到百年后他依旧是最没用的仙人，只剩一具长生不老的身子，任何仙力都没有，可这仍然无法修复所有仙人，最后不得不去请了南海的那位帮忙。
　　对于知情的人来说，未免觉得青华太过，不顾及玉天明，可只有玉天明知道，青华心里有多恨，他们都是天命钦定的上神，不死不老，可天命又给了他们预定的结局，渡的什么劫？渡的都是生死劫。
　　他动用了禁术想去封锁青华的记忆，或许失去记忆，是所有他们这种上神让自己活下来的最佳方式，也因此他观看了青华所有的记忆。
　　青华帮少女入人界，那时候的青华已经因自己的情愫而有些抑郁，他清楚自己的身份，但又回避不了自己的感情。
　　“你去吧。”他的语气有些闷闷的：“反正…你什么样子都照顾不好自己，有时间我会来看你的。”
　　“小青！你什么时候来呀？”
　　“啰嗦！我有空自然会过来，还有，别再叫我小青！”
　　“好的小青！”
　　“……”
　　少年转身离去的背影有些不耐烦，可无论谁看，他也并没有真正生气的意思。

　　“她是魔族？你让魔族成凡人？闻所未闻。”小少年尖锐的嘲讽带着质问。
　　青华有些不适，他的地位让他早已习惯了上位者的姿态，可是眼前的小少年怀里抱着一个小包子婴儿，语气神态却是及其慵懒嘲讽，怀里的婴孩像被吵醒了似的，开始啼哭，小少年慌张地抱着左右轻晃。
　　青华：“我自有道理。” 若不是看在是她弟弟的面子上，他早就甩手走人了！
　　“你有什么道理？” 小少年咄咄逼人。
　　“你若是担心她，何必来我这，不如劝她去！”
　　小少年高声呵一句，又想到怀里的婴孩，又低下声：“你当真是难出一二的不要脸，明知对方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却依旧装作不知，还肆意安排着对方的人生，算哪门子的天界上神。”
　　青华被人一噎，有些恼火，甩手就走，而身后的小少年轻晃着怀里的婴儿，朗声道：“小季儿看到没有，这天界可没有哪一个是好东西！你长大啊要找像叔叔这种绝顶的好男人才可，若是像你姨妈一样瞎了眼去，叔叔我这心肝儿可真真是要再碎一回了！”
　　身后婴儿咯咯咯的稚嫩笑声让青华脸有些疼，他加快脚步离开。

　　而这次，青华最终碎了心，人界的女子被天界维持天命的天命者找到，青华听到消息时匆匆赶来烬仙崖，万年前的烬仙崖下是一片烈火燎原，是三界最烈的火海凌云，莫说仙体，便是那南海仙人也难以安然从烬仙崖里出来，故而被称烬仙崖。
　　他还是心存侥幸的，他第一次语气姿态放低，听起来有些苦苦哀求：“…她…她只是一介凡人……”
　　天命者笑得古怪：“是不是…我想青华君是最清楚始末的了。想将此女变成凡人以此脱离天命情劫，再让此女修仙永生以全青华君情念之好？”
　　他有些慌，也未否认天命者口中的话。
　　天命者挟持着少女步步向烬仙崖贴近，青华几乎感觉扑面而来的烈火烧灼全身，活了近万年的他几乎带着哭腔阻止：“别动她，我求你，她不过是一个凡人！”
　　“她是凡人！她已经是凡人了啊！”
　　他反复强调着，最后是完全地哭了出来，哭得让人跟着心碎，而天命者笑得越来越古怪。

　　“小青，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