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僧名三季》有山居于此

15、第 15 章

　　青鹊几乎是惊呼着醒来，身体与地面冲击的疼痛感让他睁大凤眸，有些后惊地抚着胸口，完好无损。
　　他还是不记得梦中发生了什么，但他清楚记得自己坠楼的画面，身体真切疼痛。
　　他手指动了动，习惯性地一手盖住了脸，他有些不想去追究过去的自己到底发生过什么，他成神万年，敏感的避险意识让他对太多事不会究根问底。
　　……这是他留给自己的温柔和保护。

　　“墨玉师叔，去哪？”
　　提着灯，三季一双清透的眸子看向正推着门闩的人。
　　沈墨玉几乎跳起来，太不巧了！
　　“我，师叔看时间还早……”
　　“墨玉师叔，已经打更了。” 三季轻飘飘地接过。
　　沈墨玉一噎，索性转身看着提着灯的小身影，“师叔想出去去寻一件宝物。”
　　宝物？三季皱眉，眼神里流露的是明显的不赞同，“墨玉师叔，已经打更了。”
　　打更了打更了！他当然知道打更了！所以才趁着打更想偷溜出去啊！沈墨玉神情有些恹恹的，“师叔想出去不行吗？”
　　“不行，按寺规一切弟子不可随意外出。”
　　三清教出来的什么说教小老头！沈墨玉有些头疼，他不得不搬出身份来：“师侄啊，不听师叔话了？”
　　“将在外有所不受，三季只遵寺规。”
　　沈墨玉已经放弃说服了，他开始转过身继续抽门闩，三季上前来一手按住门闩。
　　“墨玉师叔，这是寺规。” 她的语气稚气未脱，却听着有一股凉薄的警告。
　　沈墨玉一抖，却又不舍得就这样放弃，两个人僵持着谁也不让。
　　“季儿，让他走。” 不知何时出现的三清走出来。
　　“师父？”
　　三清上前一步，灰色僧袍衬出他高大的身材。
　　“你也去。”
　　“师兄？”沈墨玉有些讶异。
　　三清看着三季：“你一直在寺里，也是时候出去游历一番了，你墨玉师叔可以照顾好你。”

　　沈墨玉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从离开寒山寺眉头就一直没展开的小人，他原本也只是想下山玩个几日回来，毕竟这个小师侄他有点舍不得。
　　但三清这次却许他带着小包子出远门……而很快，他就知道原因了。
　　“师叔，从这条官道走大概两个时辰后就可以到城镇了。”三季一手拿着地图，一手拽着沈墨玉欲向小道走的身子。
　　沈墨玉被猝不及防拽得身体一歪，他低头看着脑袋只到自己腰上一点的人：“师侄，这条小道只要一个多时辰。”
　　三季瞥了他一眼没否认：“但是这条小道常有山贼出没，且官道更宽敞安全。”
　　沈墨玉转转因为低着头有些酸痛的脖子：“我知道，但快，走这条。”
　　三季把地图放回衣袖，一手拽着沈墨玉不发一言地向官道走去。
　　“嗯？等等师侄，等等我们不是走这条！”
　　“聒噪。” 三季附上评价。
　　沈墨玉立刻抑郁闭嘴。

　　与沈墨玉这种人相处之道就是：少说话多行动。三季深谙其道，比三清还看得通透。
　　他们赶在天亮前到达了城镇，早市比较热闹，二人相照不宣的选择先吃饭，体力消耗太大了。
　　他们在一家小馆停下，“老板，一份馎饦。”
　　“三个肉……素包。”
　　在三季轻飘飘的眼神甩过来时，沈墨玉果断改口。
　　老板娘在一旁看得有趣：“是肉还是素？”
　　沈墨玉脸皱在一起，“素素素！”他的好姐姐可行行善吧，别来作乱打趣了。
　　向来荤素不忌的沈墨玉咬着素包，目光掠过肉包，心头一缩，他并不想在大清早就预见往后清汤挂面的吃食……
　　三季吃得极有素养，她食不言，喝汤的声音也很小，认真专注地只做着吃饭这件事，不像沈墨玉咬着包子时而东张西望，时而打趣一声，她任由沈墨玉一个人说说笑笑，然后放下碗筷，安静地看着才开始咬完一个包子的人。
　　黑如墨的眼睛完全锁住一个人时，沈墨玉只感觉心里一紧，他快速低头吃包子，不再说话。
　　三季去付了账，她其实有点奇怪，就是墨玉师叔的盘缠从何而来……听说墨玉师叔常年游历在外，化缘吗？
　　回头看一眼正狰狞着脸咬包子的人，踢着破破烂烂的僧鞋，穿着松松垮垮的僧袍，一头顺滑的青丝倒是被一根木簪好好系着，三季收回眼神。
　　如果这样的人也能化到缘，那和尚岂不是太好当了……

　　“墨玉师叔，我们先去帮你买一双新鞋吧。” 走出店铺，三季真心提议。
　　沈墨玉低头看看自己的鞋，动动自己的脚，有些不在意：“这不挺好？”
　　“墨玉师叔，帝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师叔也当整足衣，冠而后服备，服备而后宋体正，颜色齐，辞令顺。”
　　“……” 沈墨玉露了个笑来：“听你的。”
　　最后买了双玄色履，沈墨玉仰头看着屋顶，他能不能……把这小萝卜头送回去？
　　趁着三季在跟老板说着什么，沈墨玉躬着身子便想走，衣服顿时被一股力量拉扯住，他笑着回头打招呼：“阿季你们谈完了？”
　　三季淡淡点头，回身向老板打个招呼就拖着人往外走。
　　她沉默在前面走着，沈墨玉高大的身材却有些不自在地瑟缩着。
　　没出息！他暗骂一句。
　　“墨玉师叔想去哪？”

　　这是个问题了……沈墨玉向来不问目标地游玩，“不清楚。”
　　“师叔，”三季开始语重心长：“山高有攀头，路远有盼头，当行之有目标……”
　　沈墨玉蹲下身，双手按住三季单薄的肩头：“阿季，不是任何事都要被步步计划好才能去做，师叔我这些年在外不正是无目的也四处游历？”
　　三季并不是个迂腐的，尽管在沈墨玉眼里她就是迂腐，她思考了会，然后点头。
　　计划，不等同于礼仪，这点她分得清楚明白。
　　沈墨玉一喜，他有些想念阁子里的娇娘了，他可又有好些趣事能与她们说道说道，最好编出曲来，是了，他的私财，便是卖曲，阁子里的才女需要这些，他也不认为自己“卖才弄财”有何侮辱之处。
　　“师叔带你去个好地方！”
　　三季看着沈墨玉散发着光亮的眼睛，语气平静：“是何处？”
　　“暖、娇、阁。”

　　等三季到了晚上被沈墨玉拉到阁子面前，这才有些清楚这到底是哪里。
　　“师叔……”
　　拉住想走的人，沈墨玉言之笃笃：“哎，师侄，你怎又开始拘束了？你看世间千万种模样，这女子娇美的样子你又怎能错过？非那男女之事才是本色，不过是另一种欣赏。”
　　彼时沈墨玉并不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以及会有什么样的影响，他只是单纯认为他带师侄来见识女子之美，毕竟他是如此。
　　三季沉默，然后缓慢点头。
　　师父让她出去游历，这大千世界，她不该对哪一处存有偏见才是。

　　暖娇阁内，男女声色暧昧，三季看得仔细，她抱着观摩研究的心思看得极其细致，细致到不同人的眼神，表情，唇动以及穿着。
　　淫、贵。
　　面色带淫，非富即贵，她暗自总结，来此的人皆面色带淫，身份非富即贵。
　　她跟着沈墨玉来到房内，沈墨玉与女子像是极为熟悉，不到片刻便攀谈起来，三季呆了会，便寻着借口出去了。
　　她在二楼，看见楼下一位佩剑的紫衣女子在拉扯着一位黄衣少年，神情愤懑，她扫了一眼便下了楼去往后院。
　　前厅热闹与欲望交织，后院反而格外清冷，她刚踏入便听见一阵断断续续的调琴之音，循着琴音走近。
　　玄色衣袍包裹着劲瘦的腰身，五官冷峻，骨节分明的五指调试着古琴，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向三季的方向，目如寒星，寂静无声。
　　三季有些抱歉：“打扰到你了吗？”
　　“在下顾意，顾卿之意的顾意。”他声音低沉，却带着隐秘的温柔。
　　三季点头，一向清淡的小脸温和展颜：“小僧名三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