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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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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之后,三季依旧是每日早晨过来,捧着红枣银耳汤静静等在门外,她从沈墨玉呵斥的那天开始就自觉地不再步入沈墨玉房中,她明白师叔对她的厌烦,所以也不惹事。
沈墨玉日日醒来,侧着身子看着门外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着,他闭上眼,吐出一口浊气来。
他跟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计较个什么劲!
日日送药来的慧嗔心里别提多难受了,他看着三季每日去采晨露,再去厨房煮汤,然后站着等在门外,他心里头就跟注了水一样,涨得他眼角冒泡。
这天早上,他看着把汤递给自己后走远的三季,放下汤就疾步追了出去。
“师弟师弟!”
三季回头,“慧嗔师兄?”
慧嗔笑起来,他比三季大五六岁,身量却几乎是三季的两倍,他蹲下身看着摸着三季包扎着的脑袋:“季师弟,以后你别跑来了,你煮好汤师兄便去你那取给师叔,你看这样可好?”
三季似乎想说些什么,慧嗔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如果师弟又感染风寒的话,师兄可能会更加苦恼呢。”
三季低头默了会,然后抬头看着慧嗔的眼睛,点了点头。
于是从第二日开始,沈墨玉再也看不见门外一动不动站着的小身影,他巴巴地从早上看到中午,结果那碗雷打不动的红枣银耳汤是送来了,可是却不见人。
往后几日,他收到的也只是红枣银耳汤,没看见那小身影。
沈墨玉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能勉强下地,这日他实在是胃里空荡,便自己下了地去厨房,刚出院落,便在路上看见了背着竹筐的三季。
她的头上如今只包扎了一条白布,从额头绑到脑后打了个结,看上去倒像是一条扶额,她的脸色有些白,一双漆黑如墨的大眼睛定定看着沈墨玉,这是沈墨玉第一次得见三季的样子,不同于事故发生时一身黑不溜秋的狼狈和事故发生后满头满脑缠着绷带的滑稽,三季白净的婴儿肥小脸和过于干净透亮的眼睛让她有着出乎意料的清秀。
头上扎起来的半个包子有些歪斜,沈墨玉噗呲一笑,向前一步,却看见三季背着竹筐快速后退一步。
他身子一僵,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过来。”语气有些僵冷。
三季看着他没动。
沈墨玉胸口有些起伏,三季看着他,软糯的声音带着一本正经的歉意:“师叔说……不要靠近你。”
“让他走!别放进来!”
……
沈墨玉想起来了…他有些不自在起来,看着与自己隔着距离的三季,他上前一步,呵住想继续后退的人。
“站那别动!”
三季抿着唇,两手抓着竹筐的背带,却是忍住了不自觉后退的步伐。
沈墨玉走一步,额头的冷汗几乎贴着脸淌下来,这里没有墙壁可让他借力行走,他走一步就牵扯到后背的伤口,不到十几步就已经全身被汗水浸得半湿,脚步有些虚软,但他咬牙憋着一口气,莫名的执着让他看着三季的方向不断挪动前进着。
等终于走到三季的面前,他才展颜一笑,斜飞细长的眼睛弯弯,他拉着面前孩子的衣服直接把人扯进自己怀里,三季身上淡淡的檀香让他心里一阵平静。
三季靠着沈墨玉的身子没动,她只到沈墨玉的胸口,沈墨玉身上的香味……
她皱着眉嗅了嗅,不是她熟知的寺里的香火气,沈墨玉注意到怀里不断轻嗅的人,把人扯离开怀抱,“怎么了?”
他怎么忘了这几日因为伤口没洗澡……他几乎就要拔腿就跑,三季的眉头越拧越深,最后语重心长道:“师叔。”
沈墨玉:“什么?”
“师叔,往后还是不要去那些烟花之地了。”
什么意思?沈墨玉有些呆,他这些日子又没去,不是,他去了也不是做那档子事的!
三季看着他的目光简直堪比三清那老秃子教训自己的严肃,简直如出一辙!
“师叔,体香识人、识品、识习,师叔身上不闻香火闻他香,已是有愧佛祖。”
沈墨玉几乎要栽倒在地,他哪知道他身上什么香?而且为什么和尚就要有香火味?三清那老秃子到底是怎么教育人的?
“咳咳。”慧嗔拿着一盆衣服站在不远处,想必是将刚才发生的事听了个净。
他走上前,有些犹豫,有些尴尬:“师弟……师叔身上并非烟花之地的脂粉味,而是龙涎香。”
三季鼻子一皱,“确是第一次闻。”
慧嗔有些尴尬,其实他身上也是龙涎香,不过因他平时经常要以龙脑、旃檀等种种香料调制,调在水中,供奉佛前,故而反倒遮住了自己身上的龙涎香。
沈墨玉看着也再懒得纠结这事,他身子一歪,胳膊正好搭在三季的脑袋上,懒懒开口:“师侄,还不带你师叔去厨房?”
三季应了声,扶着人就往厨房走去。
慧嗔摇摇头,继续拿着一盆子的衣服向河边走去。
沈墨玉心满意足地吃完饭,歪着脑袋看三季搬着条板凳过来放在水井旁,然后坐在矮凳上认真地洗碗。
站起身,走到三季身边,他不方便蹲下身,只能招呼三季:“起来。”
三季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站起身,沈墨玉嘴角微扬,他低着头认真地帮三季把衣袖折叠上手腕,然后拍了拍她的头。
“好了,这样就不会沾到水了。”
三季点头,等洗了会,抬头发现沈墨玉依旧站在自己面前,“墨玉师叔?”
“嗯?”沈墨玉低头看她,一双带笑的眸子看着底下故作正经的婴儿肥小脸。
“墨玉师叔该去休息了。”
“等你洗完。”
三季清秀的眉头又再度皱了起来,她重复道:“墨玉师叔该去休息了。”
沈墨玉侧身扫了眼头顶耀眼的烈日,回绝道:“等你洗完再扶着师叔回房休息。”
“我现在就可以……”
“等你洗完。”
三季有些耷头耷脑,却只能继续洗完剩下的碗筷,嘴里却是不赞同地嘀咕了句:“墨玉师叔太不听话了。”
引得沈墨玉一阵失笑。
一身灰色僧袍的孩子并不清楚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正替她阻挡着烈日,尽管她并不在意那点日光,但沈墨玉在意就够了。
“听说前些日子寒山寺的沈墨玉与三季受伤了。”
“哦?那沈墨玉回来了?二人怎会受伤?”
“听说是三季那孩子滚落山坡,刚好撞到山坡下的沈墨玉……”
小道士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远,青鹊的心却难再平静,她伤着了?严重吗?
这孩子总一直没个妥当的样子,到哪儿都教人为她忧心!
“哎呀,鹊道长原来你在这里啊!”来人乐呵呵地走了进来,看着发呆的青鹊。
青鹊也懒得跟他解释自己的身份,他并不是太在意别人的事与想法。
朱素贞却是笑了起来,“你看三季这孩子又伤着了,听说还是为了给她那师父采药,鹊道长你不过去看看?”
青鹊闭上眼,靠在软榻上,任那朱道长唧唧歪歪,他面色如常,眼皮都不动一下,谁也看不清他究竟是何心思。
朱素贞也不期待人有什么反应,带了话就又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他离开院落的瞬间青鹊便睁开眼,转瞬就消失在房中。
朱素贞走到门外,突然回头古怪一笑,竟有几分青华大帝的神韵来,不过这些青鹊是无从得知了。
青鹊心里压抑着火,好一个不知所谓的三清!不过下界一个卑贱凡人,上次是动手罚了季儿二十鞭,这次竟有胆量让他徒弟为他涉险采药?
青鹊是个偏执的,他的徒弟他可以罚,可以训,但别人动不得!上次要不是灵宝天尊下界来办点事刚好来见他拦着自己,他青鹊铁定给他一把火烧了寒山寺!
三清刚收好拓好的佛经,窗外一阵风过,眼前便站了水红色衣袍的男人。
男人慢慢转过身,一双凝着冰霜的凤眸看着三清,他的气质冷绝,刻意施压下让人更是从心底畏惧。
三清指指旁边的椅子,“道长请坐。”
他知他迟早要来,所以也并不意外。
青鹊冷着脸一直站着,他双手负后,久久不曾开口。
三清也不好作为东道主擅自落座失了礼仪,干脆只能陪青鹊站着。
“我想道长此番前来也是为了我那弟子之事……”
“你的?”青鹊冷冷一笑,打断他。
他配吗?枉自贴金!
青鹊的意思实在太过露骨,三清有些气郁,但也明白这人确实有资本这般反驳自己,毕竟十五年之约……
况且青鹊这人,对自己徒弟的占有权有着非同一般的偏执,他甚至可以清楚感受到青鹊对自己压抑的愤怒和嫉妒,青鹊露出来的冰山一角已经足够让自己心惊了,他也不好再夺人所爱。
“还有五年时间,道长。”吐出一口浊气,三清有些悲从心来。
如今三季才十岁,至少他还能陪那孩子五年。
青鹊没作答,只是又恢复之前的清冷。
良久,他问:“季儿呢?”
三清:“今日慧念师兄讲佛,他们都过去了。”
青鹊提步就出了门,他站在院落里,目光穿过层层墙砖看向东方的大殿,那里是三季此刻呆着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三季与慧嗔交流着佛理,已经恢复得当的沈墨玉嘴角挂着笑跟在二人身后,依旧拖着破破烂烂的僧鞋,衣服倒是换了僧袍,却是歪歪斜斜地套在身上。
突然被一人撞到,冰凉的水几乎全浇到自己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墨玉师叔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小和尚低着头有些慌张。
沈墨玉摇摇头,看着回过身来的二人,揉揉三季的脑袋,笑道:“没办法了,师叔我只能先去换身干净衣服再来找你们了。”
三季点点头,与慧嗔先行离开,而沈墨玉则往相反的地方离去。
他脚下刚走一步,心里却跳的飞快,不断扩大的不安让他再难前进,他回头叫道:“阿季!”
三季转身,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沈墨玉摇头一笑,“没事,我马上就过来,你不用等太久的。”
真的不会再等太久的,阿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