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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番外--黄沙脉脉葬红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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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玄门宗主,地位超然,手握乾坤机密,往来达官显宦,以出世之姿入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坐朝堂,纵横天下事。
我而立之年就修为可观,继承师傅的衣钵成为掌门人,数十年间,手下弟子数十人,武功各据五行之妙,他们或是因家门不幸主动拜师学艺,或是机缘巧合资质不凡被我选中带上山门,一时间,群英荟萃,我没有辜负师傅的信任和孤高的志向,把玄门发扬光大,为历代之莫及。
我自幼在师傅身边得其亲传武功,他老人家说我是不世出的奇才,当以中央土系武功相授,为我派武功集大成之流。土性宽厚容纳,能结合四象或敌或友,流转四季,气运八方,刚柔相济,阴阳相谐,博弈权衡,超然不败。我派除了武功以外,奇门术数,医理毒蛊,暗器机关,无一不精。据说开山祖师鬼谷子创立玄门,不以正邪拘泥,言无偏则不可以行,无缺则不可以增,逆两仪之谐,拔五行之力,不忌偏激,不喜中庸,神鬼莫测,阴阳相搏,出奇制胜,为人不能为之事,奉道不同之理,超然若仙,森然近魔。
我平素以一中年文士面貌示人,其实我派武功,其中一项便是驻颜不衰,凡修习我派心法者终生以少年姿态示人,我也不例外。近几十年来,我常年以易容术掩饰本来面目,一则方便江湖行走,而来避免引人注目,三则不愿沾染七情六欲。我的面貌曾被门中上下称赞过,本门收徒,长相必须清秀脱俗,男的俊逸,女的清丽,我的母亲是当年名动江南的美人,父亲出身高贵,仪表堂堂,师傅当年赞我,龙章凤姿也不过如此。
我的徒儿中,见过我真容的只有最小的女弟子炎舞和她师兄曲恒。只是,我当时对炎舞假称是他人,她也并未怀疑罢了。我门收徒多是从落难的世家宦们中挑选,只有炎舞,是我途径代北时遇到的,她当时脏兮兮的在一众难民中蹒跚,我不知怎么的注意到她,把她带回山中。
平心而论,她的模样不符合我派一贯的标准,虽然长得也不难看,但是太凌厉不够温婉,太张扬不够内敛,不哭不笑都透着倔强,这样的女孩子,无论是秦楼楚馆还是官宦人家,都不大青睐,多半会摇摇头,美则美矣,性格不佳,最多做个舞妓伶人。我派素来为权势显贵差遣,女弟子多是被派去周旋于达官显宦身边,炎舞的样貌不太合适。可我义无反顾的选了她,事实证明我的眼光没错,她是本门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女弟子,冷静机变,出手果断,百变莫测。她的相貌被定在十四五岁,将开未开的花苞,娇俏可爱,一半纯真,一半妖媚,无数世家公子,英雄豪杰为之折腰,我都不知道原来这个捡来的小姑娘竟会如此出色。
我派不忌以色侍人,弟子学成堪受驱使之前都要接受训练,男弟子自是方便,秦楼楚馆,随处皆是,女弟子则不然。我派规定,由师长教习人事。此非限定必须是师傅亲自教习,同门师兄也可。我不愿与弟子有师徒以外的接触,尽管这也是传授的一部分,我终是不喜,所以多是缱其他男弟子代为指导。唯有炎舞,我舍不得,亲力亲为,此事我确有私心,常常羞愧不齿。我卸下平素的易容,以真面目与她相对,却告诉她自己是另一位常年在外的同门,她当时年纪尚幼,丝毫不加怀疑,还夸我生的好看。我尽量克制的和她肌肤相亲,亲自教她诸多难以启齿的闺房密术,我怕她对我暗生情愫,却又暗自期待着,希望她心里能永远记得这个第一个和她亲密相处的男子。没想到,我这个小徒弟不是一般人,原以为她会惊慌羞涩,甚至抗拒,谁知顺利的出乎所料,我让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尽管我分明看见她见红流了不少血。最后一天我问她,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身上心上都算,她告诉我说没什么,以前练功时也疼,师父师兄教习时也要近身接触,抻胳膊別大腿时而有之,弄伤了也没那么多讲究,有时也是师父师兄给上药,所以这回跟平时练功没什么不同。我无话可说,她比我更像掌门,这真是奇异的性格,但并非我所期待的。我每次派她出去时都很矛盾,但又没有别的选择,她倒是兴致勃勃,丝毫没有女儿家的羞涩惶恐,起码最初是这样的。她对男女之情毫不在意,甚至戏虐玩笑,当时还编了首歌谣,“成亲成亲,有口无心;洞房洞房,假凤虚凰;结发结发,不知几家;白首白首,各自好走”。我和门下众人都哭笑不得,虽非名门正派,但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还是把我们这些邪派中人惊的目瞪口呆。
我以为她不会为情所困,这倒是件好事。谁知错估了她,她并非不通男女之情,只是对我没有感觉而已。我也是可笑,一把年纪去喜欢自己的小徒弟,慢慢淡忘了。可后来看见她被那些注定不能圆满的邂逅伤得体无完肤,疯癫成狂时我也禁不住心如刀割。炎舞啊,那都是逢场作戏,写好的剧本,你是知情者,应该操纵全盘,不被左右的啊,那些男子固然不凡,倾心于你,可你该分的清棋子和棋手啊,我真没想到你会陷进去,曾经你是我最放心的一个。特别是那个林清,我万万没想到你会为了他破局,置师门上下于不顾,若不是严总督身份未极人臣,也不是皇亲贵胄,师傅也救不了你。早知道你喜欢那样的人,我还不如让你待在白戢身边呢,起码还能互相作伴,有个照应,我真看不懂你。
说到白戢,我虽亲自教导他,也总是说他是我门下最出色的弟子,但我和他并不亲近,他特殊的身份让所有人与他多了一层天然的隔阂,我派不拘泥世俗之见,然而我发现自己也不能免俗,他没做错什么,可我也不愿意和他有太多接触。这是个可怜人,也是个好人,正因为这样,他过得格外痛苦。我派不以偏激狠辣为耻,他也有足够的理由放纵自己,可是他没有,我却更加担心了,我不相信一个人能在绝望中保持平常心。我不配做他的师父,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超脱,所以也更加不喜和他见面,他练成武功以后,就被派下山办事,常年在外。子清死了以后,他也不见踪影,我从没去寻过他的下落,走了死了,都是结局,我没有资格插手。我听说炎舞喜欢上了和白戢有同样难言之隐的人,其人还远不如他,我心里好像有一座山在渐渐分崩离析,说不出为什么,我原以为自己造就了他们,却渐渐发现同时毁了他们。子清就是个最好的例子,我让白戢去杀曲恒时,说他不够聪明,所以不能再活在世上,子清这笔账总是记在他的头上,其实我这个师父也罪责难逃。我不能免俗,和官场奸诈之徒一样找替罪羊,不肯认错。我当初无论谁帮着求情,都不该答应子清,其实是我心中的贪念作怪,我看中曲恒,他身上处处是我的影子,本来是属意他做我的传人,可他处处都差一点。他的个性本来最适合混迹官场,左右逢源,不急不躁,沉稳圆滑,可他该知道,这辈子和仕途无缘啊,我嘴上说着他的性子适合修习木系武功,其实却没多为他考虑。炎舞和我顶嘴时说过,不是木系把伪君子全收罗了来,而是这邪门的功夫把好好的人生生造作成了伪君子,门派上下,也就她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确实对炎舞存了私心,可那其实不是因为她本人,而是我少年时朝夕相处的一位师姐,她的样貌性格酷似炎舞,我那时的心还没有如枯井一般,她是我心中的三春桃花,是飞天的朱雀,漫天的云霞。她也是火系武功的传人,艳丽张扬,最后,也葬身于烈焰之中,那冲天的火光映入我的心底,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炎舞疯了以后,我心里想总比死了要好些,我知道那心魔的滋味,早就不在乎她是否成功完成使命,或许我们都疯了,可能在癫狂中才能找到曾经本来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