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夏寻俞桑·偷换时光》轮回百变

16、平安

　　苏妈叹了一口气，幽怨的小眼就盯着门口的苏寻墨。苏妈妈最近这两个月长胖了不少，这酷暑的天气，动两下就浑身的汗，她恨不得钻冰箱里。空调耗电，又不能一直开。
　　“闺女……”
　　苏寻墨彼时刚穿好鞋子出门补课去，听见苏妈叫了她，她便抬头，看着自己母上大人哀怨的眼神：“妈妈，怎么了，你喊我。”
　　“和你喜欢的男孩子进展怎么样了？”苏妈挑了挑眉，左手不知从何处拾来的冰棍。门半开着，热气便腾腾地往家里挤——八月，大暑的天气。
　　这问题问得苏寻墨那是后背刷刷地流汗，这种冒冷汗的感觉，夏天里还真是时常都有。她寻思着老妈和她朝夕相处，和她眼光又那么像，不会是早就知道她对许俞瑾的想法不单纯了吧……这……她想了一会，还是装作不懂：“谁啊？我哪有喜欢的男孩子？”
　　“哦？是吗？”一副“如实招来”的面孔，叫苏寻墨很是难受。
　　“那时候我小，不懂事，那哪是什么喜欢。好感好感，纯属好感。”苏寻墨红着脸坦白，可又觉得自己说多了，反而会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她一想到自己看见方墨染，却直觉地觉得他是许俞瑾，心想果然还是喜欢。只是她那么胆小地暗恋着，没用。
　　“行行行。路上小心点，帮妈妈把门带上，冷气要跑光了。”苏妈看得清清楚楚的闺女的表情。她只是注意到闺女的笑容没用以前多了，可一想到谁都要长大的时候，她又叹了一口气。

　　老师上课讲题目的时候，苏寻墨在出神，她想江锡臣递给她糖的时候，若有若无的微笑，心里便有点高兴，不觉地嘴角上扬，嘴里还不知说了句什么，但绝不是好话。这话叫董洋澜听见了，便留意到苏寻墨嘴角上扬，开着小差呢。
　　“苏寻墨，这一题选什么？”老师忽然叫她。
　　苏寻墨吓得浑身一激灵，心想，什么？讲到哪一页了？又是哪一题？董洋澜小声提醒了一句“选B”。
　　“选B。”苏寻墨看着老师，目光坚定，一副从未开小差的认真模样。
　　“为什么呢？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呢？”老师追问。
　　解释？我解释个鬼啊，哪一题我都不清楚。苏寻墨为难地站在那儿僵持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
　　然后老师圆场：“蒙对了是好事，但还是要真正地会啊。同桌起来回答一下。”
　　苏寻墨懊恼地站在那里，老师没叫她坐下，她也没有坐下的想法。她耳畔是少年那一句：“谢谢你做我的朋友。”或是董洋澜朗朗作答的声音？老师肯定很欣慰吧？那么优秀的董洋澜和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说不定老师早就看到她开小差了，的确，她还能感受到老师的目光在她身上游走和看董洋澜时眼眸里的善意。她又是一阵冷汗。江锡臣，都怪你。
　　“小墨，坐下。老师叫你坐下了。”董洋澜拉了拉她的T袖，苏寻墨的思绪这才尴尬地回到现实世界里来，她瞥见老师眼中一闪而过的怀疑和微皱的眉毛，“好了，我们接着讲下一题。”老师翻到了下一页。

　　遥远的、离顾家湾三百公里的S市，江锡臣坐在书桌前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地打着。
　　“出来！赶快出来！”身在二楼的江锡臣揉了揉鼻子，就听见爷爷在外面叫着。就像是自然而然的条件反射，他立刻顺着旁边的竹竿子滑了下来。
　　“怎么了爷爷？”他刚站稳，头上就是一个巴掌。
　　爷爷年纪很大了，可腰杆子还是直的。此刻消瘦的脸上是瞪得浑圆的眼睛：“又没地震，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从那个上面滑下来，懒死咯！”
　　江锡臣笑坏了，叫他回来陪他们的时候那个惯的语调，现在这么大点事就怕他脑门：“爷爷，你放心，摔不坏的。”
　　“摔不坏？你爷爷是担心你，小兔崽子。”奶奶在身后说。
　　“奶奶？你怎么回来了？”江锡臣回头，笑着说。
　　奶奶比爷爷年轻，看上去不过五十出头一点，平时的喜好，就是去打打麻将，听听戏。果不其然，她瞥了一眼宝贝孙子：“戏散了，我不回来干嘛？”
　　“回来啦……”爷爷十分迎合地走过去，笑得仿佛年轻了几岁。
　　江锡臣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多余坏了，他怎么就没留在顾家湾呢。
　　“你也是，刚刚肯定是叫孩子了，吓孩子一跳，还打人呢。”
　　“诶……我是叫这小子别整天窝家里，会闷坏的。”
　　“报告，我刚刚在看书。”江锡臣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刚刚拿出书，但是却一直在发呆，书里说了什么内容，他看了才怪呢。
　　“听到没有，孩子学习呢。”
　　“哈哈哈，学习好，学习好。”爷爷哈哈哈讪讪地笑。
　　晚上的时候，江锡臣把日历上的日期一个一个划去，暑假这么快的已经下来一大半。白天的时候，他会在八点钟起床，随后是半个小时的运动，洗完澡之后，他吃一顿早午饭，便上楼看书去了。一直看到太阳能照进他西南向的房间里，他便拉上窗帘，下楼吃饭。吃完饭之后的小憩，醒来之后，他便拿出暑假作业，做完当天的量之后，他会接着看书，直到七点的晚饭点，他下楼，和爷爷奶奶一起吃晚饭。吃完饭，他坐到床上，就感慨又是舒适、清闲的一天。他任由自己去思考，放空自己，有的时候看书或写点什么。十点半左右，熄灯。
　　江锡臣的爷爷当过兵，所以一家人也早就习惯了时间的固定。江锡臣自有意识开始，这个时间该干什么。就已经成为习惯了。

　　苏寻墨大半夜里醒来，就睡不着了，先是起身上了个厕所，之后她便觉得口渴无比，便顺着窗外的微光，摸向厨房的冰箱。一种不知名的鸟儿划过天空，划过黑夜，划过黎明的寂静，向着枝头飞去。苏寻墨侧耳倾听，顿时觉得精神抖擞，独属于夏日的知了和青蛙的叫声，似乎是从不远处的湖里穿进来的。干脆玩到天亮吧，苏寻墨打开电视。这个时候的她最干脆。
　　一瞬间，房屋里有了光线，眼睛尚且不怎么适应，苏寻墨拿出刚刚从冰箱里掏出来的果汁，喝了一口，随后便安静地看着电视里的节目。现在时间实在是太早了，没有什么好看的电视台，就连放动画的几个台，也没有放送节目。无聊地调到农业频道，看了一会儿东北种土豆致富的秘密，她就看不下去了。
　　一路地调着台，却意外地调到了S市的所属电视台。盯久了电视，房屋里是意外的黑暗。掏出昨天买的零食，一边看S市播放的大型宫斗剧，一看，入了迷。可是好景不长，电视剧没看多久，就到了早间新闻的时间。
　　当苏寻墨不耐烦地准备调台的时候，屏幕上的蓝底黄字还是吸引了她的注意。
　　“就在昨天夜里，S市某某镇发生的5.6级地震，媒体已正在赶往现场。这里是某某日报，将会在第一时间为您更新报道灾难现场、灾后情况。”播报新闻的阿姨嘴一张一合，这消息却像是噩耗般，直接击打在苏寻墨的心脏上，她像是真的被打倒一样，忽然心脏骤疼。她揉了揉眼睛，顿时觉得头晕脑胀。她摸到家里的座机，可是她却不知道江锡臣的联系方式。
　　她细想，以我的身份，打电话去真的好吗？江锡臣如果真的有事，那她又能怎样呢？心灰意冷。这四个字足以形容苏寻墨是最好不过的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紧扒着屏幕，想从电视里看出什么眉目来。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可能有病，毕竟电视里的新闻，早就是下一则了。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掉眼泪，她忽然意识到，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会像后脊发凉一样，成为一种特殊的感觉，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刻，再次访问她。想到这里，她关掉了电视，钻回自己的毯子里。就快开学了。暑假也就还有一小半了。伴随着对上学的渴望，她昏睡过去。

　　一晚上他都睡得很舒服，早晨的太阳让人头晕目眩，却叫他充满活力。七点钟准时醒来的江锡臣伸了个懒腰，便换上了一身运动装，顺着竹竿子滑下去，他一不小心没站稳，直接摔破了膝盖。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是下一秒，他已经回到了以往的严肃。伤口？再说吧，等他回来洗个凉水澡，迎接新的一天。
　　洗完澡，衣服连同刚刚的运动服通通扔进了洗衣机里，他忽然想到今天是十天一次的和爸妈联系的时候了。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这个暑假，过得叫他格外地想念小时候。
　　“隔壁镇地震了，咱家没被波及到吧？”江妈担心地问，“你爷爷奶奶没事吧？”
　　“没事。地震？什么地震啊？”江锡臣完全没感受到那个微弱的地震气息。
　　“电视上都报道了。说S市可能要迎来地表震动最强烈的几年。”江妈说：“都到C市来好不好？”
　　“不好！”爷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吼一声，一脸不情愿，看来是刚起床，脾气还在。
　　江锡臣原本是开着免提的，被爷爷那么一吼，他吓了一跳，赶紧关掉了免提，凑到手机旁边说：“妈，爷爷舍弃不了老房子。你放心啊，我们家这边，不容易地震的。”
　　又问了几个问题，吃得好不好啊，也没有好好学习啊……江妈妈就挂了电话，而爷爷还在旁边。
　　“兔崽子。”他又是一巴掌呼在了臭小子的背上，“肯定又偷偷从竹竿子下去了。”江锡臣想辩解什么，爷爷的目光还戳在他的膝盖上呢，他承受了那一下，没心没肺地笑。
　　老爷子打了个哈气，随后慢慢悠悠地走出了房门。
　　江锡臣拿着临走前爸爸给他的手机，到电话簿里随手翻了翻，便发现有收获，毫不犹豫地点下去，只响了两下，那边随即也接通了。
　　“喂？她江叔叔”苏妈啃了东西吃的声音。
　　江锡臣深吸一口气：“阿姨，是我，江锡臣。”
　　苏妈立刻把手里的东西扔回盘子里，然后，站起来，就开始拍闺女的房门：“苏寻墨！你江锡臣哥哥找你。”
　　江锡臣汗颜，苏妈妈为什么丝毫不问他打电话来的意图呢。他想象那个不大的房间里，依旧沉睡的女孩在阳光下被晒得发光的样子。
　　“唔……”女孩的声音很小，“我不想起来。”
　　“谁让你起来了？接电话吧你。”说完就是苏妈就没了声音。
　　“……”那头还是均匀的呼吸声。
　　“苏寻墨……苏寻墨……”江锡臣感觉这个名字，有着一股很奇妙的力量，他每叫一次，耳朵就越来越烫。
　　苏妈把电话放在苏寻墨枕边，就直接回客厅看电视了，苏寻墨半梦半醒之间，总觉得有人在叫他，她仔细听，居然是江锡臣。天呐！她到底干了什么？
　　“江锡臣，你还活着！”她还不是很清醒，但是高兴的手舞足蹈。从她的声音就可以听出。
　　电话那头的人说：“苏寻墨，我下面说的话，都是认真的，你要听我说。”
　　女孩点了点头：“嗯，你说。”
　　江锡臣还不忘装作咳嗽了两声：“苏寻墨，我家地震了，我家的房子也毁了，怎么办？”
　　苏寻墨忽然意识到这是江锡臣打来交代遗言的电话，听得更认真了。
　　“你会嫌弃我吗？”他突然问，“我现在，是一个废人了。”
　　“啊？”有点突然。
　　“我的腿，医生说我半身不遂了。”江锡臣打算就此收住，不再继续骗她的感情了：“你愿意替完成我的暑假作业吗？”
　　合着拿她的担心开玩笑呢，但是她难得地刚睡醒，有点蒙，没有骂他，倒是一反常态地、安静地说：“你没事就好，作业还是得你自己写，你腿废了，手不是还好着吗？”
　　好认真的姑娘……江锡臣在心底忽然心虚，她果然不在意他，没听出来他在撒娇吗？
　　“我的意思是，你活着就好。”苏寻墨仔细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想说的话给说了出来。
　　“当然得活着，我就是想说，有什么不会的题目可以问我。我家没地震，逗你玩呢。”
　　苏寻墨揉了揉眼睛，不知道脸上还有没有不久前哭过的痕迹，她清醒过来，有点紧张，有点高兴，但还是忍不住损他：“暑假作业后面都有答案，我为什么要问你。”
　　真实！江锡臣不得不承认。
　　“你以为你为什么考得没有我分高？”
　　“行行行，问你问你。不就是电话费嘛，又不是我出。”心里却在说：整天只有学习那么认真，就没注意到吗？你活着，我就很高兴了。可是她自己也奇怪，明明她有喜欢的人，而她喜欢的人，就在她身边。
　　“什么时候来S市玩啊？”随口一说般的，说的好像S市的人都是这么热情。
　　“再说吧。”沉思了，一段时间：“对了，电视上说了，S市发生5.6级地震了。”
　　江锡臣忽然明白苏寻墨到底为什么说那些话了，他忽然迫切地想知道，在遥远的顾家湾，苏寻墨会不会有一天，也能为他掉眼泪，他清了清嗓子，说：“笨。S市那么大，而且5.6级算什么，顶多就是房子抖抖。”
　　“啊！知道了，不准说我笨。”苏寻墨不高兴了，嘴都揪上了天。
　　“聪明……鬼？聪明……蛋？”江锡臣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