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光 ...
-
15、光
我总是比较我们之间的距离。
就好比补课的时候，董洋澜就坐在我旁边，许俞瑾离我们还是很远的，这样的距离让我稍稍有点平衡。
我一直都很嫉妒董洋澜，所有人都喜欢她，所有人都围着她，虽然我渐渐地成为这样的她，可只要她出现在我身边，就一定不如她。
甚至许俞瑾，也扬言要追她。甚至许阿姨，也默认许俞瑾对董洋澜的感情。
也许是我太过小家子气。如果被老妈知道我的这种想法，指不定叫我洗洗睡吧。或者说“这么无聊，多读几本书可好”。
陈帆老师的家在顾家湾镇中心，靠教育局近，而这年教育局禁止补课，抓得很紧，陈帆就把补课的地方，换成了顾家湾初中的老学校，老学校平时也没人会去，里面的东西除了桌椅都已经搬空了。但是桌椅还算整洁，只不过多年未用，已经积满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到底雨过天晴，空气里的湿气都消散了，人一走动，阳光里便飘得全是金闪闪的灰尘。
我刚刚走进去的时候，因为跟在几个同学身后，被灰呛得咳嗽，许俞瑾拍了拍我的背，轻轻挥走我身边肉眼可见的灰尘，那个场面在多年以后，都会让我怀念。这些天我一直在思索我和许俞瑾的关系，兄妹不兄妹的，我只知道我一直很喜欢他。具体什么时候开始的，到底多喜欢，我倒
是没想过。只是他一靠近董洋澜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很难过——嫉妒，并且悲伤。
有的时候，我告诉自己一点儿也不喜欢他，只是把他当哥哥看待罢了。可是他只要有一个举动关心到我，我都会觉得天空又明亮了许多。我时常想，或许人的眼球会根据心情切换看到的亮度吧。
补课从七月10日一直补到八月10号，正好一个月的时间。每天下午一点到补课地点，傍晚六点下课。琢磨了时间，老妈决定给我买辆自行车，可是外婆家那边听说了，硬是一副非要买单不可的口气。最后好说歹说，决定外婆她们多出个几百块钱，给我买个折叠的、好一点儿自行车。拿到那辆蓝的发光的折叠自行车时，我喜欢的要命，恨不得把车锁天天挂在脖子上炫耀。一想到这是我人生中，独属于自己的第一个“坐骑”，我忽然有点中二。
计算了一下，从家到补课的地方，步行得要个一个多小时，这下好了，有了自行车，得快不少。
开始补课那一天的早晨，我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因为刚学会没多久，所以不是很会转弯，到一个路口的时候，一辆红色的自行车从我身边一下子穿梭过去。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那少年的背影，像极了许俞瑾！我的心脏活蹦乱跳的。我的高兴已经溢满了整张脸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他，可是我当时竟是想也没想地就追了上去。
“许俞瑾！”我叫他。可是他却没有回头，甚至我们之间的距离还在拉大。
我急了，蹬快了自行车，直至快撞到他时候，我又叫他：“许俞瑾。”
他终于回了头了，满脸的好奇和疑惑，看了我一眼，再看了看四周：“什么东西？”
这人……谁啊？
“什么什么东西？”我只好硬着头皮回答他。
少年为了和我并排骑车降了降速度：“许俞瑾……就你刚刚嘴里喊的那玩意儿……什么……是个人？”
我脸红地打量打量他，他的确和许俞瑾有点像，只是满脸更加的稚气，皮肤看上去更加健康。他称许俞瑾是“那东西”、“玩意儿”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心情，既愤怒又不甘的感觉。他现在和许俞瑾一点儿也不像。
“不是人……难道是你哇。”我白了他一眼，蹬快了自行车，想和他拉开距离。
“诶？你这人。”他又追上我，“你不会也是去补课的吧？”
“嗯。”懒得理他。
“陈帆的课？”他大眼睛看着我一眨一眨的。
“嗯。”许俞瑾……到底到哪儿了？
“也是，也没人补课了，顾家湾这么个地方。”他一嘴的无所谓。
“是，顾家湾……人很少。”我看他一眼，他怎么就不累呢……然后默默地减速，“你先走吧，我刚学的车，再见。”
他一开始还迟疑了一下，但是还是慢了下来：“我叫方墨染，你叫什么？姐姐？”
姐姐？我忽然觉得一口老血凝聚在胸口，打量他半天还是说：“我叫苏寻墨，小盆友。”我看上去很显老的嘛？
“小朋友？”他眨巴他漂亮的眼睛，“也行。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这样叫吧。”就这样你妹啊！我真的……
“你几班的”他追问我。“2班的，你呢？”我寻思着还是会问他比较有礼貌。
“三班三班。嘿嘿嘿。”他笑道，“姐姐，那个尼古拉斯赵四到底是你的谁啊？”
“什么什么？尼古拉斯赵四是什么？”我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
“就是那个你口中的……叫啥来着？这是他的代称。”他竟然一只手松开挠了挠头？刚学会骑车的我，只能目瞪口呆，心里很羡慕。
“许俞瑾。他是和我青梅竹马的哥哥。”这么解释……没问题吧？之后他又缠着我问了几个问题，类似于许俞瑾人怎么样，
我的回答总结起来就是：“他很受女孩子喜欢。”
补课的大课间是下午两点半到三点和四点半到五点的时候，陈帆老师会把一个空房间打开，里面开了空调，我们将近三十个孩子一团挤进去，带头的几个女孩子抢到遥控器就打开了恐怖片。老学校居然还有人住吗？董洋澜忍不住问陈帆老师。老师说这是看门的奶奶住的地方，老学校废弃了之后，她年纪大了，没地方去也没地方住，就继续住在这儿。
也不知道是谁，在看恐怖片的时候有感而发，开玩笑地说了一句：“我们人这么多，不会有鬼偷偷掺和进来吧。”之后是那个男生的惨叫声，他周围的人终于看不下去了。
因为我不害怕鬼，董洋澜就紧紧地抱着我的手臂，靠在我的肩膀上。仔细看，这个补课基本上没什么2班的孩子，基本上都是三四班的。我看得正入神呢，方墨染推门而入，手上还拿着两根冰棍，看到我的位置，就像我走过来，搬了凳子一屁股坐在我旁边，感觉脸颊上凉凉的，这小子已经把冰棍儿贴在我脸上了。
“给你，姐。”哇！真熟络，不过大热天的，他想的真有那么点周到。
“嗯。”我也不说谢谢，朝他笑了笑，打开，然后递到董洋澜嘴边：“啊……”我示意她张开嘴，然后她一口我一口地咬完了冰棍。
我又专注地看电影了，青色的鬼手从床下伸出来的时候，我感觉到双肩一沉。董洋澜和方墨染同时抓紧了我！真是被掐的不知所措，我心里的草泥马奔腾而过……这两人就像是懒羊羊一样压在我的肩头……不对，是暖羊羊。不是，董洋澜害怕我理解，方墨染你是不是个男人啊！
他似乎压在我肩头不想起来了。用肩抬了抬他的头，他忽然红着脸小声对我说：“姐……你跟那个人什么关系啊？”
“哪个？”
“好像就是许俞瑾，尼古拉斯赵四。我记得老师上课点他回答问题来着。”他趴在我肩上说。
“我不是说过了吗？”
“你知道他刚刚一直看这边吗？”
“啊……”我倒是希望他看的是我，“不会的。”
“卧艹。”这小子根本没听我说话，“这家伙又娘又帅的。”
“喂喂喂，你可不准心动啊。”我推开他，满脸的认真。
可是这家伙已经直接转头对许俞瑾喊了：
“喂……许俞瑾，你是不是喜欢苏寻墨？”
简直就像地狱啊……方墨染，你脑子里是不是有浆糊啊？是不是铁定了想让我当众出丑？我心里五味杂陈的，可以的话，现在下地狱我也没什么意见。我苦笑，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倒是董洋澜，欲言又止地看向许俞瑾。后来想想，我的态度实在是太可疑太娇羞了，当时就一个帅气的巴掌把方墨染pia回来，然后是：“我去你奶奶的，乱说什么，许俞瑾喜欢的是董洋澜。”这样……嗯，或许会更体面些。果然自己解释总是比别人刺破要好。
而这个别人，就是我一开始就铁定他不喜欢我的许俞瑾。
“你为什么觉得我喜欢苏寻墨呢？”许俞瑾似乎有点生气，“我看那边就一定要看她吗？就算我看她，那也是因为我觉得你喜欢她。我就好奇你们俩不会在谈恋爱吧，那真的绝配。”说完，他甚至鼓了鼓掌。
“你不是就不是呗，凭什么这么说？”方墨染生气了，稚嫩的脸顿时红得像猪腰子一样，我心里还在挖苦他，可是下一秒，我却再也笑不出来。“什么叫绝配？在你眼里，我们是什么？别用那种我们很低贱的语气说啊！”
我立刻拦住他，当着一屋子的人的面，满脸无所谓：“好了许俞瑾，方墨染，小声一点，你们要把老师都叫来嘛？公共场合能不能少说一点！”说着，便觉得自己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笑意了，甚至还觉得有点冷。明明是盛夏时节，房间的窗帘都挡不住窗外那热烈的阳光，可我却打了个寒颤。
我藏住失落的表情，努力回忆起我平常面无表情的样子。想到那个夜里，江锡臣给我外套的晚上，忽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失落？还是什么？说不清。但是我最终还是笑了出来，对着屏幕，一副被电视里的剧情吸引了的表情，余光里方墨染终于回头，不再看许俞瑾了。
傍晚，霞光投映在顾家湾破破烂烂的路上，一下午的学习过后，安静和煦的落日，倒是十分惬意。方墨染推着自行车，很快便追上了我。
“姐。”方墨染问，“你怎么一个人啊？”
我本来还想跟他解释，董洋澜是她妈妈来接她，下午的事情让我没脸见许俞瑾了，可我嘴一撇就成了：“现在两个了。”他倒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为什么我对姐一见钟情……不，一年如故呢？主要是哦……我名字里有墨，姐叫苏寻墨，简直是缘分啊！”他说。
我白了他一眼：“我一定要穿越回去，告诉我爸我妈别给我起这个名字。”
“哈哈哈哈，对不起，姐。”他红着脸说，“以后不这样了，没想到尼古拉斯家族的人都那么死要面子。”
死要面子？我笑着说：“他受不了拿我和他开玩笑，毕竟他有喜欢的人的。就是那个很好看的，坐在我旁边的女孩子。”
“啊？谁？”方墨染一脸好奇。我顿时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瞎了。
一路上说说笑笑的，方墨染最终也和我在路口分开了。天色还是橘红橘红的，一直握着车头，手有点酸，我连忙停下来，看着半边天，揉着已经酸的腕，就在这个时候，身边传来了急刹车的声音。
“刚学会的骑车？”居然是许俞瑾！他的眼神很温和，表情也是一副抱歉的样子。少年尚未长开的五官包含着清秀和一丝成熟，在黄昏下十分养眼。在意识到自己完全配不上他之后，我才注意到他黑色的自行车，他原来也骑了自行车吗？我晕。
一时间我觉得十分尴尬，毕竟他都已经用绝配说我和方墨染了，我叹了一口气，然后抬头，又低头，动作十分慢地来回了好几遍。其实我只是不想说话。
“不要告诉我这是点头啊。”许俞瑾笑了，但是笑到一半，又忽然对我说：“对不起，下午的时候。我们认识几年了，我说的话……不对。”
“没事，没关系了。”我几乎脱口而出，主要是我不愿意接受他的歉意，而且现在我对人家有意思，人家却有自己喜欢的人。我只希望他别道破这最后的“你喜欢我，我喜欢董洋澜”了。
暮色尽收少年眼底：“我只是觉得很不爽，觉得你肯定很讨厌那种人的。”
“啊？什么？”我没听明白。
“就是那种也不熟就动手动脚的人啊。你看那个男生……”
“不！我没有觉得他烦，因为他喜欢的是你。”我打断了他，一脸认真和( ω )害羞地对他说。他一脸震惊地看着我，然后在这样的晚霞下，我都能注意到他脸上的绯红。
知道有男人喜欢自己，知道自己魅丽多大了吧？我在心底嘲笑他。
“你不准在脑子里乱脑补。”他直接上手拍了我的头。
“我不像这种人啦。”我笑得猥琐。
“不，很明显你就是。”他一脸审视。
那天是许俞瑾送我回的家，可是他坚持自己的绅士风范。
最后快到家的时候，我们并排推着自行车。
“我知道你怕黑。”
“我不害怕啊。”
“你对外人是那么说的。”
“可这天也不黑啊。”我怼他。
“我可能真的挺喜欢你这个妹妹的。”
“我也这么觉得。我也很喜欢你这个哥哥。”我自然而然地接道，“以后我会去喝你和董洋澜的喜酒。就算你的新娘不是董洋澜。你孩子满月的时候要认我做干妈。每逢大事，你都要请我，我都随叫随到，你有什么困难，都要告诉我，我会尽全力帮你。小澜也是……比较你们是我童年时期，最宝贵的朋友。”
许俞瑾沉默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不一样，我们三个。我想成为你们的光，照亮你们的所有黑暗和前路。”
“前路？是金钱的钱吗？”我开玩笑。
许俞瑾，煽情的话少说，你要小心点，回家的路上要左右看，你不要以为自己是光就不怕黑暗。你看到今天的晚霞了吗？我们的记忆里，我们三个人的回忆里，应该有无数个这样的傍晚。
你失去了父亲，当时我很同情你，但是或许喜欢就是从同情和一点点的关照里生出的。我昨天做噩梦了，梦到你未来的新娘子脸上长满了麻子，我还梦到你萎靡不振的样子。我老妈老爸被我的哭声吵醒了，问我怎么回事，我支支吾吾地说我梦到鬼了，鬼追着我跑。
可是我知道，如果单单是鬼追着我跑那么简单，我可能还不会哭得那么惨。只是我一看到你萎靡不振的沧桑的样子，我就很感慨感慨，你怎么会变成那样？还有生怕现实生活中的你也会变成那样。那晚的梦我全当是自己身处另一个宇宙，我出席你的婚礼，大胆地观察你，为你伤心难过。
我终于明白，如果碍于三个人的关系，那么我能干的事情，只是偷偷地看着你老去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