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的你和无能的我》青萝拂衣

68、蚀骨之爱 （二）

　　林青雩两肩紧缩，握住刀柄的那只胳膊止不住颤抖，刀面映出的冷光在她面颊乱晃，晃到她开始头晕。

　　陆寒江站在她面前，又抬手摸了摸淌着血的下巴，掌心满是黏腻的血迹。

　　“青雩，你想走，是吗？”他开口第一句，不问她什么举着刀好像要杀她，也不问她握着剪刀似是要自尽。

　　他带着那湿漉漉的可悲与绝望问她——你要走，是不是。

　　林青雩往后退，手心的冷汗渗出来。

　　“你不可以走，青雩。”他迈出一步，语调依旧是温柔的，却带着股胆寒的痴态。“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滚开，”林青雩咬牙。

　　她怕得几近要呕吐，胃酸一阵阵上涌，心脏突突直跳，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在跳动，以至于浑身的鲜血都在燃烧。

　　“陆寒江，你要不走，我就杀了你！我要杀不了你，我就把剪刀插进脖子里割喉给你看！”她喊。“我说到做到！”

　　陆寒江止住脚步，黑沉沉的眼珠紧盯着她，沉默了会儿，竟弯起唇角。

　　“好啊，青雩，那我们今天就一起死在这儿了。”陆寒江倏忽笑出声，手指比划着自己流血的脸，告诉她。“这里是气管，乖孩子，记得割这里。”

　　说罢，他几步上前要握住她的手腕，夺走她手中的水果刀。
　　林青雩依仗着那股熊熊燃烧的心焰，胡乱挥舞着手中的小刀。

　　她隐约划伤了他的胳膊，刀锋嵌入紧实的□□。

　　他毫无痛觉似的反手擒住她的手腕，狠狠朝上一掰。女人的骨骼之间传来一声极细微的咯吱，她手忽而瘫软下来，被他掰开手指夺过凶器。

　　他可能被扎了好几刀，以至于她眼前不是黑就是红，鼻孔被黏腻的血腥味塞满，但他没喊一声疼，铁了心要像他先前描述的那样——杀了她，放火，一起死掉，变成连骨灰都融为一体的焦炭。

　　林青雩恍惚在那一瞬将她前半生的所有事都看干净了。

　　她自己是一条死过的贱命，算了，无所谓，那江溪呢……他还倒在路边吗？起来了吗？去医院了吗？要死真的、真的就这样死了，会有人给他收尸吗？

　　她明明答应过江溪，不要再让自己沦落到那样可怜的地步的。
　　她也答应过自己，无论如何要活下去，既然能重生就一定要活下去！

　　就是那样的一瞬间，她有如神降，左手握紧剪子，迎着被他夺走的那柄水果刀的刀刃，冲他的脖子扎去！

　　一下滑进去，黑暗中闪过陆寒江惨白如石膏的眉眼，像躲不开的噩梦，一下一下冲她脖颈呵着冷气。

　　林青雩甚至分不清她有没有刺中，但男人没再能夺走那柄剪刀，她双手也沾染上了湿漉漉的鲜血……

　　可能是刺中了吧，可能吧。

　　那她接下来要进监狱了，陆寒江父亲不会放过她的，在他们的操纵下，很快，全天下人都不会放过她，她会是嫁入豪门的灰姑娘，贪得无厌得与情人私会，最后杀了深爱她的亲夫。但没关系，反正她要去监狱了，她在那里至少能收获一丝平静，她愿意用后半生为这一瞬间赎罪。

　　林青雩木然地抛下剪刀，赤着脚朝外跑去。

　　她没穿鞋，单一件睡裙，披散着头发冲外头奔跑，迈过的地方留下一个个浅红色的脚印，但很快，一切都干涸了。

　　公寓四周晃动的白光像一双双森森的眼睛，只有眼白而无眼黑，瞧着她、盯着她。

　　她跑到电梯，到楼下，又往外走，孤魂野鬼那般，一直出了公寓，再往前，往前……不知怎得，突然被地上什么东西绊倒，跌倒在地。

　　跑到这里，她好似耗光了浑身力气，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不知多了多久，可能只有一秒或两秒，也可能度过了几个小时，她听见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江，江……”林青雩张张嘴。

　　“是，是，是我。”眼前的影子抱住他，反复地说。

　　林青雩四肢痉挛着发出几声啜泣一般的轻笑，晕死过去。

　　突然周遭的一切都消解了，死了那般安宁。

　　林青雩隐约还记得上一回拿刀比划自己大腿动脉的滋味，心已经沉到了不能再往下的泥潭，所以身体也没有疼痛的知觉。

　　现在也像那时的感受，但比那会儿要舒服些，身体和灵魂脱离开，好似变成了烟粉色的云，漫无目的地飘荡。

　　恍惚间，林青雩做了个梦。

　　她变回从前那个深爱着陆寒江的林青雩，怀揣着小女儿家的痴态，除了他别无所爱，几近到企图伸手入火炉炙烤的地步。

　　他们互道早安与晚安。
　　去能想到的一切地方玩。

　　她在学校上专业课，也要偷偷玩手机给他发消息。
　　半夜做噩梦，她会跑到厕所给他打电话，他也会第一时间接起来，让她戴着耳机睡回去，在那头花几个小时，一遍遍哄她，说“我在呢，小乖，别怕，别怕，我在呢”。

　　有一周，哪里也不去，就在家里，睡在一起，十指交缠，亲吻，做尽一切该做的事，交叠身影简直要融化。

　　临到毕业，同学会为就业或考研发愁，但她完全不害怕，她计划好在家备考，去读书，去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因为世上没有一个人会比陆寒江更确切地爱她，有他在，她可以做所有想做的事情。

　　但在梦里，她心里有一个细微的声音密密切切地对她说——
　　不可以。

　　难道你还没受够他的折磨吗？难道你天性犯贱就是要栽在他手里？这样的爱是错的，是会遭人唾弃的！你不能爱一个囚禁你的疯子！

　　终于，她仰面躺在床上，伸出两条光洁的胳膊，掌心抚过他的面颊，止住了他的亲吻。

　　“为什么？寒江，”林青雩问，“如果你爱我，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我。”

　　男人在梦中又流露出那种复杂的神态。

　　是她问他，这世上存在真正的爱情的时候，他的那副表情。

　　也在那刹那，林青雩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梦见他。

　　“陆寒江，真恐怖，你这个家伙……”她在自己过去所构建的梦境不停地流泪，流泪，“我被你毁掉了。”

　　“我爱过你，我爱过你，我爱你……”她说。“好不值啊，因为你，我没办法再爱谁了。”

　　厨房的灯熄了，江楠端着新泡的热茶走出来。
　　“你们也是，大半夜吓死人了，还好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她翻白眼。

　　章睿识在一旁赔笑。

　　是蛮吓人。
　　大晚上飙车去找被敲了一闷棍的小舅子，然后去公寓附近的路上，带回一个半身是血的女人。

　　林青雩在他们手上的事，章睿识已经发消息和陆婉曼说过，接下来的事，他这边可以代为处理，不必再拉负伤的两人出面。
　　依陆家现在的局势，能靠林青雩控制住陆寒江，无疑是能称作陆婉曼釜底抽薪的绝招。

　　比起惊采绝艳的疯子，章睿识觉得还是会耍手腕的正常人容易合作些。

　　“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别和江溪说，”江楠突然转了话题。
　　章睿识轻笑。“老婆，你还不了解我？我怎么可能会说出去。”

　　“江溪他以前暗恋过一个女生，没成，后来过了好几年，那个女生上大学了，坐车遇到骚扰她的变态。也不知道那边是怎么想的，发消息来找江溪诉苦，大概是觉得我弟弟特可靠吧。”江楠摸着手中的咖啡杯。“我没想到，他居然会哭……哭得不出声响，就坐在我旁边，偷偷抹眼泪，然后胸口顶着一口气，声调老高，边安慰人家姑娘，边出主意。”

　　“江溪，人很好。”章睿识说。

　　“我当时看到他这么哭，心想，坏了坏了，我弟该不会是个姐妹吧，这事儿怎么同我爸妈说。”江楠咧嘴笑起来。“哎呀，我那时候真挺不着调的。”

　　“现在没事了，”章睿识一面安慰妻子，眼神一面扫过门缝后的坐在床边滑动手机的江溪。“虽然过程很不如意，但到目前是好的。”

　　屋内的两人，一个睡在床榻，另一个陪在床边。

　　“她大概率不会和我那个傻弟弟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也会充满坎坷。我弟弟太老好人了，会不停心疼不幸的人，一旦对方脱离不幸，他就不知道怎么对待对方。”江楠冷不丁冒出这句，“何况，她已经被那个叫陆寒江的家伙揉碎了，不管以后和谁在一起，牵手、亲吻，发生任何亲密举动，她都会想起那个男人，就像诅咒。”

　　“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江楠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