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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卫霍在茫然间被众人簇拥着送进了门内,然后愣愣地看着陈束拿了个四四方方的东西跑到自己面前,满脸笑容。
      东西递到手上,卫霍木木地打开。
      里面是兖州知府曹玉明的亲笔,上书几十字,恭祝他通过乡试,来年四月可到都城江无的北贡院登记参加会试。

      卫霍难以置信地将那名帖看了三遍,上面确实写的是他的名字,白纸黑字,右下角还盖着知府独用的官章,错不了。
      卫霍的脑筋都有点转不过来了,结结巴巴地道:“可……可是……龙虎榜我看了数遍,是落榜了。”
      难道是他自己看岔了?!

      前来看热闹或是恭贺的人说完话后皆散去,坐在屋里,卫霍才从陈束口中得知了详情。
      历年科考皆有心思不正,舞弊徇私者,近来入场前的搜身检查和考中的监考都甚为严格,舞弊不易,便有人动了走后门的念头。
      这次参加乡试的一位考生家财万贯,家里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其父平素慷慨,和官商两道上的不少人都有颇深的交情,更何况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位考生考前便买通了几位考官,暗下与人商量好,到时候让自家儿子替代其中的一位,好巧不巧就挑中了卫霍。

      此事私下里走得是顺风顺水,被买通的人自不会说出去,可偏偏红榜一贴,知府大人要察看各位举人的试卷,翻到那位浑水摸鱼的,一看觉得不大对,这一查便发现了手下人暗地里做的腌臜事。
      陈束述完畅快地笑了两声,愉悦地感慨道:“还是老天有眼,舍不得才子被埋没,此事知府的温大人做得可谓大快人心,也幸好有他,才不至于让你落榜。”

      卫霍听着,仍如在梦中一般,这一日他经历大起大落,失落后重新振作,已经做好三年后再考的决心,突然一个喜讯砸到头顶,让他顿时懵然,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
      他看着那递来的帖子,喃喃道:“这是真的吗……”
      说完抬起头,望着秦淮说:“你掐我一下,我怎么觉得自己在做梦?”
      秦淮闻言失笑,抬手在他白皙的脸上拧了一把。面颊上微微一疼,卫霍这才敢相信,咧嘴笑了开来,笑着笑着眼睛又红了。
      秦淮无声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得了举人身份,若不再参加会试殿试,也能在州内的各地官府谋个好差事。一时之间,临近认识的人纷纷前来贺喜,送的礼物不贵却多,整整堆了半个屋子。
      这一日,有人前来拜访,卫霍出门一看,是个长相清秀的少年,气质挺拔,看着比他年长一二岁。
      对方名叫谭哲,也通过了这一年的乡试,看过卫霍的文章后十分喜欢,特来和他结交。

      卫霍将他迎进屋,倒了杯清茶,简单提了一句:“这是我夫子家,我和兄长寄住在这里。”
      谭哲点点头,喝了口茶,将杯子放到一旁,目光落在卫霍身上。
      他此前和朋友一起读卫霍在乡试中所写的词赋,感慨其文采飞扬,字里行间春风得意,便说应是为风流才子。
      朋友不以为意,说词赋写得好,人却不一定长得好,指不定是个迂腐沉闷的老头。今日一看,比料想的更让人惊艳。

      卫霍生就一番好皮囊,面庞白皙,眉眼俊秀,嘴唇丰满。五官之间神采奕奕,神情生动鲜活,浑身的少年意气。即便衣衫朴素,仍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谭哲在心中赞叹一番,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才将自己写的文章做成的册子递给卫霍。
      两个人就学识上谈论一番,谭哲愈发喜欢这个新认识的朋友,觉得自己这趟是来对了。
      临走时,他和卫霍约定过了年一起赴京赶考。

      送走了谭哲,卫霍关上门,在院子里待了一阵。
      秦淮回来,他立刻上前,拉着对方的手臂进了屋。

      和秦淮商量之后,次日一早,卫霍便去了县衙,在门外大力敲响了鼓。
      不多时,衙门大门打开,一个带刀的侍卫从里面出来,虎虎威风地走到他身边。
      “你要诉讼?”
      卫霍挺直胸膛,一字一顿道:“是。”
      侍卫打量他两眼,抬了抬下巴:“待我去禀报,你且在这等一阵。”

      在王家住的那段时日,他和秦淮都吃了不少苦头。若只是纯粹遭了一顿毒打,没有后面的事情,卫霍也不愿意再去追究什么。可王彦将他卖给人贩子,这次不能再吃闷亏了。
      登记之后,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王彦和秦秀英夫妻俩被带到。
      他们看见卫霍的时候,脸上都流露出愤恨的表情。王彦怎么也没有想到,卫霍竟然能从那两人手中逃出来。

      又过一阵,县令大人整装现身,坐于高案之上,不紧不慢地敲了惊堂木,看着台下的人。
      他望着卫霍:“是你敲的鼓?想要诉讼何事?”
      卫霍行过礼,看了王家夫妻俩一眼,正色道:“回大人,今年五月,抚养我长大,如亲生父母一般的大娘和伯伯不幸染了瘟疫离世,我和兄长秦淮被接到王家。我们原先在学堂读书,但因王家贫困,便没有继续学业,日日耕种。对于此事,我们也并无抱怨,寄人篱下,本该听从安排。只是我秉承大娘遗愿,还是斗胆报名参加了科考。因为此事,兄长被夺了两顿饭,在我回去之后就遭受了一顿毒打。”

      说到一半,卫霍不顾天气阴寒,半褪衣衫,将背部未完全淡去的伤疤呈给众人看。
      他身形清瘦,原本玉白的肌肤上留着几道青紫,明显异常,让人看着心生怜惜。
      卫霍整理好衣衫,继续道:“兄长听到他们夫妻夜谈,要将我们二人卖给人贩,于是带我离开王家,投奔了夫子家中,我们与王家之间的过节本应就此了结,可孰料他竟不依不饶,在乡试放榜那日和人贩私通,绑我于码头旁的茅屋中准备带上船,幸有贵人相助,才侥幸逃过。是可忍,孰不可忍,大人,我今日前来,就是想为我们兄弟讨回公道。”

      他落落大方地说完,秦秀英立刻叩首辩解道:“大人,卫霍所言全是扯谎。他们来我家中,吃住自在,念着他们死了父母没多久,我们也管得很松。卫霍瞒着我们去报名,我们夫妻俩自然生气,但毒打完全是信口胡诌的,至于什么人贩更是无稽之谈,没有证据。那一身伤确实看着吓人,但我丈夫实在冤枉啊,还请大人明察!”
      李县令沉吟片刻,还未出声,外面又进来两人。

      秦淮带着一个男子进了堂内,王家两夫妻一看,正是他们的邻居,心里不由慌了几分。
      行礼过后,秦淮立在公堂之上,身姿挺拔如松,沉声道:“大人,我将证人带了过来。”
      李县令唔了一声:“有何证词?”
      那邻居很快恭敬道:“大人,小人是王家人的邻居,名叫刘成。几个月前两个小孩住到了他们家,从此每日天不亮就被带着去地里干活,大多日子都要干上整整一日,但却没见让自家的小儿干活。哦,还有,那日卫霍考完回来,我确实听到王家有打闹和喊叫声,但是门关着,听不清,就没管事。前段时日,王彦突然买了两头牛,但是今年收成不好,两头牛并不便宜,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的闲钱——”
      “王成!你休要胡说八道!”王彦站起身,欲上前动手,却被堂内两侧站着的侍卫揽住。

      砰砰砰!
      李县令用力敲了敲惊堂木,厉声道:“公堂之上,不容放肆,给我跪下!”
      王彦的脸涨得紫红,却不敢忤逆,含愤跪下。
      李县令扫视过众人,心中已有了数,缓缓道:“来人,将王彦,秦秀英夫妻二人带下去各打三十大板,在牢中关十五日后再释放,两头用脏钱买来的牛派人牵过来充公。”
      秦秀英大声哭嚎道:“大人,大人!冤枉啊!”

      李县令哦了一声:“冤枉?本官不觉得有冤枉你们。且不说人证在此,光是你们自己话中都有纰漏。方才卫霍指罪你们二人时并未特指是谁毒打了他,而你偏偏说你丈夫是冤枉的,若不是他动的手,你为何单单这么说?”
      秦秀英瞠目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待反应过来时,侍卫已经上前将两人押了下去。

      走出衙门,卫霍长出一口气,迎着正午明媚的日光闭了闭眼,只觉心中畅快无比。
      睁开眼时,他侧过头,秦淮也正看着他。
      两人相视一笑。
      “走,回家!”卫霍挽住秦淮的臂膀,轻快地道。
      “嗯,回家。”

      四月在京城贡院举行会试,卫霍和秦淮商量之后打算过完年出发,三月中后旬抵达江无,还能先歇几日,或者在京城内玩几日。
      经历过乡试的有惊无险之后,卫霍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每日寅时就起,白日多半数时辰都在捧着书本啃,闲来就帮着陈束打理院子,亦或者接应来客。
      十二月末,秦淮报名参加次年六月的武举,武举统一在江无举行,到时候他们会一同前往。
      认识谭哲之后,卫霍又和其他几位举人有了来往,独学则无友,则孤陋而寡闻[1]。遇到疑难时和他人讨论一番,往往会在一刻豁然开朗,对于认识这些人,卫霍感到十分庆幸。

      年跟前,卫霍还拿了名帖去拜谢知府,若不是对方的严明正直,他早就名落孙山了。
      只是帖子递上去,人并没有见上。曹玉明派人传话,道是自己分内之事,不必言谢,让他好好准备会试便是。

      除夕夜,天黑得很早。
      屋内生了炉火,门关得时间长了,屋子里暖暖的。
      卫霍和秦淮没有让陈束动手,两个少年在厨房里忙了一阵,做了三道菜,分别是炸土豆片,青椒鸡蛋,还有山药木耳。对于富贵人家来说不过是些平庸菜品,但之于他们来说却是无上美味。
      饺子也是要煮的,每人一碗,皮薄馅大,吃下肚,胃里都暖了。

      吃完晚饭,卫霍和秦淮拿了爆竹出去放。
      点燃竹筒的引子,卫霍跳开去,火线引燃后发出嘶嘶声,接着是一阵热烈的劈里啪啦,消声之后还震得人耳朵发聋,也将人们的心房震得敞亮无比。

      回到屋内,三人守着炉子谈笑风生,陈束还取来了埋藏多年的女儿红。
      卫霍很少碰酒,碰一口脸就会红,脸也烧得厉害,但他还是要了一碗,时不时抿一口,没一阵便脸上生晕,眸光起了水色。
      陈束年纪虽然大了,酒量却是很好,喝了几碗,看着窗外感慨道:“今夜的月亮真亮啊!”
      卫霍的额头抵着秦淮的肩膀,也侧头看去。晦暗的夜空中高悬着一弯新月,蕴着无限光明,承载着世人对来年的祈盼。
      卫霍痴痴地看着那弯月,依稀望见了刘大娘和秦泽的笑容。

      亥时,陈束实在熬不住,先去睡了,剩下两个少年人守岁。
      到了后半夜,卫霍的眼皮也有些发沉,往口中灌了几口女儿红,脸上又开始发烫,清醒了几分。
      此时穹空云厚了几分,遮住了星月,卫霍盯了一阵,秦淮见他不说话,侧头看了一眼:“在想什么?”
      卫霍轻轻道:“我还想做官。”
      秦淮抚了抚他的头发,嗯了一声。

      卫霍接着说:“如果做了官,我想做县令大人和知府大人那样的好官。”
      “你一定会是个好官。”
      卫霍嘿嘿笑了一声,侧过头仰着脖子,问:“你呢?你还想做将军吗?”
      “嗯,想做。”
      卫霍蹭了蹭脸:“做将军也挺好的,我们约好了,我做文官,你做武官。”
      他说着,抬起手,翘起小拇指。
      秦淮也抬手,用自己的手指勾住了他的。
      “拉勾。”

      他们依偎在一起,谈论着可能会实现的将来。
      窗外寒风瑟瑟,抵不过屋内炉火炭暖,更抵不过两个少年人的赤子之心。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独学则无友,则孤陋而寡闻——出自《礼记·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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