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柳》纱栖布梨

4、part.4

　　雁平巷里大大小小的铺子有许多，有酒肆茶棚馄饨摊这类生意兴隆的，当然也有日渐式微的。月初倒了户做纸伞的，月中又搬进来一家做衣裳的。小小一间布庄看起来与别处的没甚不同，但开业几日，就有许多女客盈门。
　　阿禄踏进小布装，见到的正是这一番景象。几位姑娘小姐凑成一堆，手上挑着料子，眼光却是投注在一边忙活的小裁缝身上。
　　你来啦，先找个地方坐下罢。柳茗初朝她那处看了一眼，手上动作未停。只是一旁的姑娘们听见，又细细碎碎地议论开来了。
　　铺子里摆了一张小方桌，四只长凳子。阿禄自个儿寻了个位子坐下，拎起茶壶给自己添了一杯，瞥见桌上有一只醉霄楼的食盒。那是尹都有名的酒楼，达官显贵都青睐的金字招牌。她托腮盯了半天，终究没去碰那只盒子，从袖子里掏出一沓话本兀自看了起来。
　　等到烛光亮起，柳茗初才放下布剪，活动关节，一扭头看见的是阿禄支着下巴打着盹儿，食盒没动，一卷本册摊开放桌上。他走上前去，刚凑近想看看上面写的什么，阿禄头一歪，脑袋直接磕在了桌上。“嘭”的一声，把柳茗初吓了一跳。
　　阿禄却神色如常，把眼皮掀开一条缝，手在桌上胡乱摸索一阵，把话本揣进袖子里。过了几息，眼神才清明了些，打个呵欠问柳茗初忙完了没有。
　　今日已差不多了。他心里有点过意不去，铺子里只有我一个干活的，腾不开手，才晾了你这么久。
　　柳师傅生意好嘛。阿禄掀开盒盖子，拣了一块白兔形状的糖糕丢进嘴里，边吃边道，有模有样的多好啊，无师自通有天分，又是喜欢做的事。
　　天分说不上，只是得心应手一些。柳茗初抿唇一笑，说起来，等过两日得空，我也给你做几身衣裳。那时我困于小小一方天地，你常来看我，对我一直很照顾。我这里没什么好物来报答，唯独这一门手艺，不能白白浪费。
　　茗初，你是个挺好的人，阿禄眼神似乎飘向远处。说起来我也没能助你脱困，但见你如今苦恼尽销，一切都好，就足够啦。
　　这番话从前倒没听你说过。糖衣入口微微泛甜，柳茗初冁然而笑，心里有些感动。
　　那是自然，可不止我觉得你好呢。阿禄斜他一眼，打趣道，哎，你说我每日都来这里转一转，是不是每日都有醉霄楼的小点吃？
　　那可不好说。我少有空闲出门，身边也没有帮佣跑腿，就连今日你吃的点心，都是女客好意送来的。
　　不对不对。阿禄就着薄茶吃一口梨花酥，她们若一朝喜欢你，我就一朝有得吃啦。
　　柳茗初摇头失笑，看着雕刻精美的食盒，没往下接话。好歹过去也被冠以“姻缘树”的名头，对于人间情爱，他自有一番感悟，水到渠成才是美谈。裁缝铺开张几日女客多得反常，饶是自己再愚钝，姑娘们自以为的窃窃私语总还是听得见，但他从未对哪个动过心。他时常想，若不是这副“蒲柳之姿”，即使手艺再精进，恐怕也没有哪位世家小姐能看得上他这一介布衣。追究到底，布装的生意还是仰仗崇玄仙君才好的。想到这里，柳茗初有些发怔。
　　如此说来，他真是我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