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有佳人》容夕华

5、第五章

　　第五章

　　小提琴的声音结束，主持人在一片掌声中上台，时璐也合上本子跟着鼓掌。

　　她本想借着动作偷偷看看身边的人，却发现椅子已经空了。

　　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离开的悄无声息。

　　她有点失望，只好将目光又转回去，台上的主持人又向上一位演奏家道了声谢，念完过渡的台本后，难得的卖了个关子。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人，都在期待着下面这一位……”

　　才渐渐消散的掌声猛地又响了起来，甚至比之前还要激烈，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道雄厚的中年男声，扯着嗓门喊：“对——”

　　主持人见气氛这么热闹，也跟着笑了起来，迅速读完必要的介绍：“他是中国的天才钢琴家，五岁参赛就获得少儿钢琴比赛的第一名，随后一路披荆斩棘拿下了无数比赛的桂冠”

　　“接下来就让我们掌声有请——傅衍！”

　　掌声激烈的似乎要将音乐厅的房盖都掀起来，不知道多少人都在期待着傅衍重新回到舞台的这一刻，之前在门口笃定他不会来的那两个人更是震惊地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而后台的气氛却完全不一样——

　　皮特看着傅衍不修边幅的衣着和打扮，气得都快要说不出话。

　　陈升平挤在角落里，想笑又拼命憋住，最终憋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表情。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傅衍那句“没有人能威胁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心想这小子是真敢。

　　“傅”，皮特强忍着怒气道：“钢琴已经在台上了，别和我开这样的玩笑”

　　傅衍不以为意的呵了一声，整理一下衣领后，冲着皮特微微一笑：“我从不拿音乐开玩笑”

　　说完这句话，他不等皮特反应，拎着从刚下台的女生手里刚借来的小提琴，悠悠上了舞台。

　　钢琴被摆在了舞台中间最突出的位置，灯光也早已布置好，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这位消失三年的钢琴家回归。

　　而傅衍上台，走到光束之下后，让所有人都狠狠震惊了一把。

　　这是谁？傅衍吗？

　　那个但凡上台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打扮得一丝不苟，从头到尾挑不出一点瑕疵的傅衍，如今就这样上来了？

　　为什么他拿着小提琴？

　　傅衍不在意他们心中在想什么，时隔三年再上台，他淡淡看着台下乌泱泱的人头，内心平静。

　　他心想，主持人刚才有一点可说错了，他可不是什么天才钢琴家。

　　如果真的是天才，就不会被三年前比赛的那些评委批评地一无是处了。

　　这一个举动打乱了主办方所有的布置，女主持人耳机里充斥着各个部门争吵的声音，现场导演连声催促着主持人上台询问情况，她却迟迟没有动——

　　因为她看到，傅衍像之前的每一次演出一样，在演奏之前，朝着观众席深深鞠了一躬。

　　他昂着头，脊背绷直，多年来的钢琴生涯使他站在那里就散发着独特的气质，丝毫不会被衣着所影响。

　　本来还不平静的观众因为他这一个动作也渐渐冷静下来，紧接着，傅衍将小提琴架在肩上，依旧认真庄重的拉响了第一个音调。

　　最后一排。

　　时璐这才知道，原来刚才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位钢琴家。

　　从他上台的那一刻，时璐就放下了手上的动作，此刻和所有人一样，专注地看着台上，连时礼回来了都没发现。

　　“她已经下去了？”他问的是相亲对象，时璐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伸手“嘘”了一声。

　　时礼一顿，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台上，惊讶地“哎”了一声，“这不是……”

　　“是什么？”

　　时礼却好像不愿再多谈：“没什么”

　　时璐隐约记得时礼之前好像也这样欲言又止过，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现场很安静，前面悠扬的小提琴声还在继续，但时璐这样的外行人都能听出来，他并不是擅长小提琴。

　　她不知道一个钢琴家为什么会选择演奏小提琴，但她注意到，他在奏响的前一刻，朝着身后摆放好的钢琴看了一眼。

　　那一刻，时璐似乎奇妙的感受到了网上所说的，人和乐器相互成就的归属感。

　　……

　　一曲完毕，傅衍收琴。

　　台下有掌声，也有议论声，傅衍充耳不闻，欠身鞠躬，一如往常。

　　后台，皮特看着半隐在灯光下的傅衍，神色复杂。

　　逼迫他上台确实是公司发展不善之下无奈的一个举措，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也在这里面也推了把力。

　　他有他的私心，眼看着傅衍从小长到大，他不甘心天才被埋没，他想逼傅衍一把，让当初那个风光的少年重返舞台。

　　可他似乎用错了方法，傅衍不该以这样的方式。

　　陈升平不知道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傅衍，一时间感慨万千，连忙在背人的地方抹了把眼泪，这才收着肚子挤到皮特身边，轻声说：“其实他一直很努力”

　　这三年来，他日复一日的练习，每天都在和矛盾的自己撕扯，独自熬过无数个日夜，从没有一天停止。

　　只是旁人不知道罢了。

　　主持人匆匆上台，拦住傅衍，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还特意把刚刚才下去的苏简又请回台上。

　　傅衍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将小提琴双手还给苏简，礼貌地道了声谢。

　　现场逐渐恢复安静，主持人听清耳机中导演的要求后，将话筒递给傅衍，笑道：“没想到还能看到你拉小提琴”

　　似乎只要在台上，他就永远是那个一丝不苟的钢琴家，他站得笔直，修长的手指收拢握住话筒，淡淡道：“我也没想到”

　　导演似乎感觉到有戏，叠声吩咐主持人，她连忙应要求追问：“那能请您说一下今天选择小提琴而没有弹钢琴的原因吗”

　　仿佛觉得她的问题十分愚蠢，傅衍很难得笑了一声：“因为不会弹钢琴”

　　“……”

　　这话说出去不知道多少人不相信，笑话，一个钢琴家居然说自己不会弹钢琴。

　　可是现场却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一时之间，不知多少观众的思绪都被拉回到了三年前，那个全网流传的视频当中。

　　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现场，一众业内前辈严肃的坐在台下，失望与愤怒夹杂在一起，对着稚嫩的傅衍一通厉声批评。

　　而其中最伤人的一句话，出自傅衍的亲师父嘴里——你不懂古典音乐，也根本不会弹钢琴。

　　主持人咳了一声，赶忙缓和气氛，将话头转向苏简：“那作为小提琴家，您觉得傅衍的水平如何呢？”

　　苏简刚回国不久，对傅衍也只是略有耳闻，此时整个人都处在状况外，斟酌半天，客气地评价了一句：“他很有天分”

　　“啧”，时礼摇头，心想傅衍最不爱听的恐怕就是这句话了。

　　果然，傅衍听到后，愣了一下，然后垂下眼睑，轻声问了一句：“是吗？”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起来，将话筒递还给主持人，然后不等众人反应，朝着台下一欠身，翩翩然下了台。

　　时璐不明状况的问了一句，时礼却没回答，一副热闹看完了的表情，拍拍衣服站起来：“走吧，压轴的表演完了，我们去会会那个相亲对象”

　　时璐来不及多问，只好先匆忙跟上去。

　　两人来到后台，表演团队还在逗留，和工作人员混合在一起，场面看上去十分混乱，苏简一个人躲在偏僻的角落，正把小提琴小心的放在盒子里。

　　时璐看着她哥装模做样的和人家握手，心想罗黛说得真是一点都没错。

　　给他哥一件西装，就能分分钟变身成大尾巴狼。

　　她下意识左右张望，却没再发现傅衍的踪迹，仔细想想也是，看他刚才的态度，可能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待吧。

　　苏简看上去也像是被家里强迫着来的，慢吞吞的收拾着东西，并不怎么搭理时礼，反倒是和时璐说的多些。

　　时礼倒是乐得这种情况，见场面已经被他妹妹稳住，放心地转身去接电话了。

　　时璐很喜欢这个看上去沉静的大姐姐，和她聊了很多，对方似乎也惊讶于她对古典音乐有一定的见解，对她热情了些。

　　本来约好的晚饭因为时礼临时有事必须回公司而取消，时璐尴尬地帮她哥解释：“他忙，要不苏姐给我哥留个联系方式，他回头再请你”

　　苏简看上去一点兴趣都没有：“没事儿，反正我本来也没想去”

　　时璐：“……”

　　后来她才了解到，苏简本来就有喜欢的人，只是家里不同意，才瞒着她约好了相亲，而更因为怕她不配合，竟然直接把地点约在了她的演出现场。

　　两个人闲聊之间，时璐手机震动，罗黛给她发消息：“朋友，周二晚上请您务必给我空！出！来！”

　　时璐见她这么兴奋，赶紧先回了个“好”，然后才问她：“怎么了这是？”

　　罗黛的幸福感仿佛都要透着屏幕溢出来：“学长答应和我吃饭了，他还说希望能见一见我的好朋友”

　　两个人约会为什么还要带着朋友？时璐总感觉有点不对劲，但还没等她问，罗黛就已经转移了话题：“哎，你出门忘带本子了？”

　　“没有啊”，相反，她今天还为了收集素材特意带了个大一点的。

　　“我看你桌子上怎么摆着一个，上面还有画”，罗黛话说到一半就风风火火的：“没忘带就好，不和你说啦，我去敷面膜！”

　　时璐好笑的关上手机，脑海中一瞬间闪过画面，但没来得及细想，不远处有很激烈的嘈杂声猝不及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和苏简同时抬头看过去，只见一堆记者扛着大大小小的机器，围攻一般从四面八方形成一个包围圈

　　那位很有个性的钢琴家正被他们团团围住，一个胖胖的男人一只胳膊护住他，努力冲破包围往前走。

　　即使他戴着鸭舌帽遮住大半张脸，也能很轻易地感受到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漠，仿佛温度都降了几度。

　　时璐看着他从远处逐渐走进，直到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男人突然看过来。

　　时璐的大脑咔嚓一声，像绣了许久的机器滴入了润滑油，终于想起来她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

　　她下意识跟上去几步，而此时男人终于丧失了所有的耐心，一把拽开最前面的记者，大步塌了出去。

　　她定了定神，翻开本子，这一次，脑海中的画面终于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