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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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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 18章
大庆十八年,十月三十,立冬。
宣政殿。
高台之上正坐着恹恹欲睡的高太宗。
这是个让人容易放弃的季节。
殿下的百官从天未亮便早早的进了宫,算来现在已经是卯时了。
高太宗暗中打了一个哈欠,听着那些老臣子说些什么“家长里短”的,偷偷瞄了一眼侯君集,看时辰差不多了,正准备让翁公公唱散朝时,站在左前边的人让出了身。
这人正是侯君集。
他先是拱手一拜,然后道,“臣有事奏”。
高太宗坐正身子,清了清嗓子,说,“侯爱卿何事要奏,不急的话就明天再说。”说完摆摆手,示意旁边的翁公公来扶他。
“陛下,此时重大。”
高太宗一顿,捏捏虎口的地方,对于侯君集连续五日拦住他要上奏同一件事情暗暗不喜,敷衍道,“何事?”
“乃西疆战事。”
“西疆哪里来什么战事”,高太宗抬起眉眼,蔑着站在下面的侯君集不悦,“侯爱卿连续几日上奏一件事是要说什么?”
“陛下,西疆近来不安稳。”
“呵呵”,高太宗冷笑两声,心想,在你侯君集的心里,哪里能安稳?想这大庆王朝一半的兵权都在你侯君集手里,能安稳才怪!一想到他登基近二十年的时间,手里的兵权居然还没有侯君集的多,若不是边疆近年来不安稳,早将这老匹夫的兵权收了去。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也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只得暗中压下心中不悦,说,“侯爱卿,边疆历来打打闹闹,乃常有之事,不必过于担忧。”
侯君集再想说话,就被打断了。
“好了,散朝吧。”
高太宗一肚子气的回了含光殿,心里琢磨着怎收拾侯君集一顿。
这个老匹夫,自从漠北回来以后就不得了了,又是秦王去拜见他,又是太子去拜见他,又是朔王去拜见他,真当天下是他的了,自己的儿子一个一个的赶鸭子上架的去巴结他,要知道,这个天下还是寡人的!
又想到侯君集连续五日,日日上奏折说西疆不安稳,天天在朝堂上说,对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了一遍又一遍,当他是傻子嘛?!他能不知道西疆西疆的事嘛?!你一个武将都知道为何有战事,他能不知道嘛?!真是愚蠢!
想着想着心中不禁来气,刚好边上站着一个宫女,高太宗抬脚就踹了过去,把那宫女踹的哎呦一声跌在地上,连连求饶。
高太宗也不管她,直直的冲含光殿去。
此时闻人皇后正坐在塌上,她这几日可没有去宣政殿找气受,那个侯君集就是一个武夫,带领打仗他能算一个,朝堂上的政事就算了吧。
如果有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三而再再的让她丢面子,闻人皇后也保不住准会不会一冲动把侯君集咔嚓了,为了他的命,她这几日还是不要见侯君集的好。
花娘过来,俯在她耳边将早朝的事一一说了给她,听到高太宗气的瞪鼻子瞪眼的,闻人皇后也笑了起来,还没待两人说完话,殿外宣了一声陛下驾到,两人便起身出门迎接。
高太宗面带怒气,这从宣政殿到含光殿不短的路,走了这么久还没有消气,可见今日侯君集将他气的够呛,闻人皇后起身迎他都没有停下,一阵风的进了门。
闻人皇后眯眯眼睛,转头脸上有挂上笑,“陛下这是怎么了?”
高太宗坐在榻上,先是一叹,苦恼的说,“还不是那个侯君集。”
“侯将军又直谏西疆之事了?”
“是啊”,高太宗揉揉眉头。
“陛下要多注意休息”,闻人皇后对着旁边的花娘说,“去准备些最新的秋菊花茶过来。”
高太宗昂着头,无奈叹息,“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侯君集,就是一个莽夫。”
“术业有专攻,侯将军也是爱民心切。”
说到这个高太宗就生气,他捏捏虎口的地方说,“爱民心切?难道寡人的子民寡人不会爱嘛!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于寡人,我看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陛下息怒。”倒了一杯花娘刚端进来的菊花茶,闻人皇后说,“喝杯茶去去火吧。”
高太宗把茶放到一边,一把抓住闻人准备缩回去的手,说,“皇后以为如何处置侯君集?”
“侯将军何过之有?”她一只手抚抚高太宗的手背,安慰的说,“侯将军是关心西疆百姓,故连连冒犯陛下,若处置他怕是百官不服。”
闻人皇后说的这些他也不是不懂,可他实在是忌惮侯君集,切不论大庆一半的兵权在他手里,这些年征战沙场,侯君集得了多少民声和民心,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前朝皇帝的江山可不就是这样得来的,难道要高氏的基业在他的手里败了?
不行!绝对不行!
高太宗捏捏虎口的地方,后又端起一旁的茶,尝了尝,觉得这茶不错,问一边的闻人皇后,“这是什么茶?”
“最新的秋菊花茶。”见高太宗喜欢,又说,“有清心去火的功效,陛下若喜欢,臣妾叫人送些去洛阳殿。”
高太宗抿抿嘴说,“不错,好茶。”复又执起闻人的手,温柔的问,“皇后何时与寡人一道去上朝啊?”
“再过着时日吧。”
“为何?”
“臣妾怕做错事。”
“怎会?”高太宗回忆这么多年的夫妻生活,两人可以用相敬如宾来形容,而闻人皇后也是贤良淑德,将后宫治理的非常好,从来没有犯过什么错,“皇后大道,怎会犯错?”
闻人皇后低头,小声的说,“臣妾怕自己冲动,伤了侯将军。”
“哈哈哈”,高太宗不禁笑了出来,心里直说侯君集的厉害,把皇后都吓的不敢临朝了,想想自己可不是被对方气的嘛,每每想杀了对方可又不能,好在每回生气直接到含光殿来,由闻人皇后说几句便也能舒了这气。
他拍拍皇后的手,说,“那寡人就再多等皇后几日吧。”
又过了两日,侯君集又开始日日上折子上奏,大有一种死磕到底的趋势。
高太宗则是每天上朝被气的瞪鼻子瞪眼,最后气的一抚袖,散朝,又一连着几日没有去上朝。
这一日,长乐公主来含光殿请安,正准备走时被闻人皇后叫住,“长乐可否与母后对弈一盘?”
长乐垂眼称是。
二人便各自于棋盘两侧,执手相搏起来。
闻人皇后棋风里有些大开大合的气势,布局广,谋略多,下的光明正大,有着上位者的风范。
长乐公主则多了些小女人的细腻与小心,但是下的也是中规中矩,有智有谋。
闻人落了一棋,闲聊的说,“母后没记错的话,长乐的棋是先皇后启蒙的吧?”
“母后没有记错。”
“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是的”,长乐落了一子,“转眼都十七年了。”
她说的十七年是先皇后逝世十七年了,也是闻人执掌凤印十七年了,更是她与闻人皇后相识十七年了。
“我也有教过你的。”
“是的,大庆七年的时候,母后曾教过儿臣布棋。”
“可惜你没有学会。”
长乐沉默,没有接她的话。
闻人皇后又说,“长乐棋风未变,还是如此的细腻有谋略。”
“母后过奖”,她又落一子,堵了刚刚破的一目,说,“不及母后棋风大开大合,有纵横捭阖之势。”
“长乐能看出来,是真的没有学会嘛?”
“长乐愚钝,不能参透母后手中二子。”
“现在不能参透就再等等吧。”
“还要等多久?父皇已有五日没有上朝了。”
“嗯”,闻人皇后点点头。
长乐看她一眼,见对方落了棋便也跟着落了一棋,说,“母后不去劝劝父皇嘛?皇帝在位却多日未去上朝,这可是历代历朝从来都没有过的。”
“没有过又不是代表不能有,陛下开此先河未必不可。
长乐沉吟片刻,说,“母后如何看待西疆之事?”
“长乐何时对朝政之事感兴趣起来。”落了一子后,闻人皇后抬头看向长乐,说,“西疆之事乃陛下一人决策。”
话说到这里,一局也要到了定盘的时候了。
闻人皇后连连吃了对方三子,又从侧面包抄,直接没了对方十多目,一局便定了乾坤。
叫了花娘进来,把棋盘撤下去,又端了茶水点心进来。
长乐净了手,等闻人先动手,然后才端起杯子来,说,“还是母后棋艺高超,长乐只能望见母后的项背。”
“长乐谦虚了。”拨了块菊花做的糕点说,“尝尝,花娘最近琢磨出来的。”
长乐捏了一块,刚咬下一股花香便充了满呛,于是说,“菊花做的?”
“是”,闻人皇后点头,说,“近来陛下多上火,吃些清热去火的也好,便叫人弄了菊花糕。”
“这在宫里不常见,民间百姓倒是常做。”
闻人皇后点点头,说,“宫里多是些稀奇的,倒是真正的寻常被弄丢了。”
“母后说的是。”
闻人皇后摇摇头,像是对长乐极快的附和不满意。
长乐看着她微垂的眼睛,不明白这个女人的意思,摇头做什么?她是有哪里做的或者说的不妥当?
真是个难懂的女人啊。
她和闻人也是认识十七年了,可以说她是被闻人看着长大的,反过来,她也是看着闻人是如何从一个小女生慢慢变成现在的大女人。可是她从来没看清楚过闻人,从来没弄明白她在想什么。
有时候她觉得闻人是爱父皇的,可是有时候又不这么觉得,不然她怎么会主动给父皇选秀纳妾,很多人都说她有国母之风,不是个善妒的女人,可如果她真的爱这个男人,怎么能容许得了丈夫怀里拥着其他的女人!
有时候她觉得闻人不喜欢这个皇宫,因为她小时候时常看见闻人望向东南的方向,那是大显业寺的地方,她知道闻人是被父皇从大显业寺里带回来的,她以为闻人是想念自由自在的大显业寺,可又不是,她从来没见过闻人出宫,入宫十七年的闻人皇后在皇宫里待了整整十七年,一步也未踏出过这大兴宫。
她可真是难懂,长乐心想。
闻人皇后说,“明日陛下就会上朝。”
听了她的话,长乐心里一顿,面上还是淡淡的,也不问缘由,只附和的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你知道本宫最喜欢你什么嘛?长乐。”
突然说到这个话题,长乐只得垂眼做不语状。
“本宫最喜欢你知道什么是度。”闻人皇后把杯子中剩的水倒在桌上,不多的几滴,但也能够明显的看出水摊来。
她说,“你看这水,没有容器装着它就乱跑,管不住自己”,她抬眼看看长乐,说,“你就不一样,你能做一个杯子出来,好好的管住这水。”
长乐盯着那慢慢向下流的水不语,又听到闻人皇后说,“告诉封丞相,天下是陛下的。”
长乐走出含光殿的时候,又听到闻人皇后说一句,“十七年了,长乐真认可我这个母后了嘛?”
她没有回答,直接出了大兴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