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春迟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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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迟41
“想啥哩”银锁推推崔二妹，女人惊醒似的回过神，慢慢摇摇头，银锁大手抚上二妹散落在颊边的头发，给她别到耳后，粗糙的手背滑过女人有些枯黄干瘪的脸颊，“这阵子害你受累了妹子，这几年你跟着我，也没享过福，大哥对不住你哩。”
二妹心尖一酸，抬头望向男人交杂着心疼愧疚的目光，轻声叹息着把身子偎向男人温暖的怀抱，闭上眼睛，曾经男人宽厚的胸膛让她感觉无比的安心与满足，可近些年心底却一股茫然渐渐升腾起来，命运是如此不公啊，在久远之前毁了她，她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嫁给一个老实巴交的丈夫，将一腔感情都赋予他，她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啊，初嫁给银锁时她鼓足力气要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把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不仅给银锁也是给自己争口气，不能叫人瞧不起。
可一切都慢慢有些变了，好像一直提着的一口气从鼻腔里卸掉了，只剩说不清的空茫与麻木。人，最终是渺小的，向前奔，可前方在哪里？面对连生她失掉了从前针锋相对底气，这不仅仅是为着那张银行卡里她一辈子没见过数额的钞票，从连生和城里只见过一面的女朋友身上，她感到方方面面的卑微，是如此的刺痛人。
人和人的差距为什么能这么大？为什么都是出生农门，为什么一样穷的叮当响，有的人就能改变命运？仅仅因为她是个女人吗？如果连生没有混的这么好，或者干脆在国外不回来……如果当年她也能读书，进入心心念念的大学……
可惜，生活没有如果，高中毕业的崔二妹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她竭力压抑着仿佛从身体深处涌出的倦怠，依旧展现出一股泼辣劲儿，生活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本来依着银锁的固执脑筋，她还得想方设法的把照看傻子的担子推出去，连生有钱也已经成家了，凭什么呢？现在连生自己提出来了，倒省了这份心。
连生临走时在医院请了护工帮着照看银锁，银锁还下不来床时，连生从雷州打长途问银锁的病情，对她这个婶子有些冷淡，等下得来床了崔二妹就把护工给辞了，也是银锁催着要回家，她思忖着连生对她的态度是有些责怪自己没照顾好他细叔的意思，可这个家谁有这个资格责怪她呢尤其是连生，绝没有这个道理。
这些话她不会当着连生面说，这层纸连生不捅破她也不捅破，何必平白无故撕破脸了，叫银锁为难。崔二妹反倒是要劝银锁，侄儿说的有道理，把家里的事先丢开，去雷州住一段时间，把身体养好了再做打算。关键是，医生千叮咛万嘱咐的，银锁这个病再不能像从前一样，干不得重活，累不得了。
而且，银花过两年就要上初中了，学习成绩一般，肯定考不上县城的重点初中，侄儿本事大，说不定在大城市能弄个好学校让银花读。
银锁听到这话直皱眉，好学校是要靠自己本事考进去的，开后门进去的能有出息
崔二妹冷笑着讽刺他：那千千万万人都没出息，在你心里除了你老王家的祖宗谁还配有出息，你老王家的人有出息你咋不听他的话呢，他叫你往西你敢往东？
“这个家还轮不到他做主!”银锁站起身，又焦躁的转来转去。
“这话你别说给我听，有本事你当着他面说去!”，崔二妹撇过头。
“哦，你为你侄子着想，不想麻烦他，那你咋不为银花想想哩？你咋不为我想想哩！”
这些年两人的言语冲突不多，几乎都集中在老王家的天之骄子身上，崔二妹清楚自家男人的脾气，再厚道的人也总有那么几个点是不能忤逆的：银锁是个孝子，连生奶奶还活着的时候在这个家至少明面上拥有无上的权威；傻大哥是不能不管的；连生，出国几年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最后村里人都不提起了，银锁也不爱人说一句不好。
清楚归清楚，或许是为了发泄气愤，崔二妹总要忍不住说话刺几句男人。
银锁呆呆盯着虚空，似乎在想着什么，又似乎被什么绑着缚着无可奈何。
好像什么都没有按照他的意愿来过。
连生出于孝顺的关照他高兴，这些年外人说的再难听，说连生不管这个家了，他听着也受伤难过，但也许从内心里从未相信过。
但是啊，深深的心事已说不出口，很多年前连生奶奶的话说对了，他不该有这痴念。
那时他跪在连生奶奶跟前，心里满是不甘与不愿，连生奶奶说，你莫以为你当爹当妈养大他，你还指望着侄儿给你养老送终？
他的小连生已经长大，飞到了他望也望不到的高处。因为自己，连生不能安心，现在还要去拖累他的生活、工作。
该放手了，沉沉的心事与想念，在最底下黑糊糊一片，揉成一摊烂泥，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这也许就是惩罚。银锁不敢想，也不敢再碰触，更不愿再去打扰侄儿的生活。
可是，崔二妹的指责又叫银锁矛盾，这么难啊，高大的男人只能蹲在地上，垂下头，手插进头发里扯，崔二妹看银锁发愁，也没有再多言语，不知道谁在叹息，心里更提不起劲。
她没有告诉银锁，连生前脚离开医院后脚就把他爸从石溪村接出来了，连生在电话里说暂时先不告诉细叔，崔二妹不是不能理解她男人的想法，可是她觉得太过了，人怎么能这么牺牲呢，这也太荒谬了，别说不是亲生的，人家也不需要。要说只能说这个家真是重男轻女到一定程度了，当年连生奶奶看到银花是个丫头就不高兴，这么想她又觉得银锁是自作受活该哩。
既然孙子这么金贵，就活该受穷，活该烂包！
她有些恍惚的想，没想到还有和白眼狼站在统一战线的一天，一起逼着这个大山一样的男人，这是从前的感觉，可现在，男人变得懦弱而沉默，沉默又有什么用？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春迟4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