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号公馆（短篇）》八喜奶酪

4、堂吉诃德(3)

　　“从那时我就开始拼命地学，我不能让自己被人瞧不起。”少年的声音依旧冰冷，没有顿挫，“其它课上学，吃饭的时候学，假期也不休息，天天埋在一堆参考书里，一待就是好几天。父母很为我着急，让我不要那么辛苦。可是我不能原谅自己，我不允许自己这样。父母怕我在晚上学，就断了电，我找来蜡烛继续看书算题。”
　　杨桑听着，好像这个孩子在说他一样。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杨桑有些困惑。
　　“有一次，身体撑不住了，我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连碰倒了蜡烛都不知道，蜡烛烧到了桌上的书本，我全然没有察觉。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燎到了我的头发。我马上冲到门边，但却不知道为什么打不开门，我才想起，我怕我父母进来干扰我，自己锁上了门。我慌忙去找钥匙，但是怎么也翻找不到。我想大声呼救，但是房子太大，父母一定听不到的。那个厚重的窗户以我的力气，是怎么也打不开的。”
　　“那后来呢？”杨桑紧张地问，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后来，火烧到了书柜，地毯，床帏。我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
　　“那是谁救了你？”杨桑问。
　　“没人。”少年平淡地说，“火像蛇一样在地上飞地窜到房间的每个角落，带着劈啪的声响，环绕在我周围。我觉得好热，浑身都被灼烧得生疼；我想躲，但我没有地方可以躲，满眼都是跳跃的火红。它们一点一点地围过来，就在我身边流窜。我看到自己的衣服已经烧了起来，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在一点一点的翻起来，像是在野餐烤肉的一样。”
　　少年忽然停下来，翻开了手中的书，“那个时候我想起了堂吉诃德，他就是因为太过执着才会死掉的，我想我也会跟他一样。最后，我失去了知觉，任由火蛇缠绕在我身上。”
　　“骗、骗人……”杨桑的声音有些颤抖，“说什么被火烧，我看你好好的，一点伤疤都没有。”杨桑想到少年光净的脸颊、颈部和手臂，一点烧伤都没有。
　　“哦……大哥哥你不相信啊。”少年笑着说，“为什么不相信我。”
　　就在少年转过头的那一瞬间，不再是那张惨白光净的脸，也没有那双乌黑朦胧的双眼，只看到烧焦的黑炭一般的东西。是什么？杨桑努力睁大了眼睛，想要辨认。
　　“大……哥……哥……”
　　啊！杨桑尖叫起来。那焦炭一样的东西，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从一开一合的缝隙里挤出了那句话，还有隐约可见的牙齿挂在上面。那是人的脸么？
　　杨桑四肢僵硬，紧握着双手，看着眼前的人，或许已经不算是人了。那焦黑上的脸上，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却是两个黑乎乎的洞，正直直地看着自己。
　　那个变成焦炭的少年迈着怪异的步子，身体很不自然地摆动。他走过的地方，留着红黑的血迹，身上的皮肤和脂肪一点一点脱落，有些部位甚至能看到骨头了。他正缓慢地向杨桑走过来，像是木偶一般不自然地挪动。
　　“不要过来！”杨桑想要逃开，但是自己像是被钉在地板上一样，一动都动不了。他那双充满了惊恐地眼睛，仿佛要突出来一样。他不停地挥着手，想要阻止少年靠近。
　　“……你帮我补习数学吧，大哥哥……”那个炭化的头部裂开一道缝隙说道。
　　杨桑觉得空气中弥漫着脂肪燃烧时特有腥臭气味，感觉到胃部在剧烈地抽搐着，他想吐。那个焦黑的少年停在了杨桑的面前，抬起头，用两个黑洞看着已经吓得浑身颤抖的杨桑。突然身体下落，像是散架一样瘫倒了地上，那颗烧焦的头却正好落在了杨桑的手上。
　　焦黑碳化的脸上，裂开一道缝，里面传出寒到彻骨的声音，“大哥哥，我恨死数学了，恨死堂吉诃德了。”
　　“啊──”杨桑仰头惨叫，正好看到挂在墙上的水牛头，与那个玻璃球做的黑眼睛对上，那绝望般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