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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风从海边吹来(4) ...

  •   九月三十一日
      金盏花夫人邀请我们,文学界的一流创作者们,参加她在蒙特利郊外的苹果园举办的沙龙。金色的爽朗季节,金色的甜美果实。
      我穿上了自费的手工定制西装——在“阿普尔小姐”声名远播后我也获得了不少青睐和橄榄枝。我顺利从魅影报社无藉藉名只是恰好被金盏花夫人赏赐恩惠的庸庸碌碌的“蜘蛛”中晋升为拨弄琴弦的人。我不再需要耗费墨水和精力、溢出过多的才华和能力才能得到他人的瞩目、欣赏和赞扬——根本不需要,正是这时我意识到初到蒙特利时我那卖弄自己的模样多么可悲,就像曾经、现在和未来会做这些事情的人一样可悲。
      也许曾经我会奇怪:一个诗人竟然不以诗歌取胜,这是否古怪而且轻松得令人发笑?
      我不讨厌如此。只要世人惊叹于我的才华,无论是歌剧(显然短短几个月内,哈迈尔就忘记了没有威廉,没有歌剧——编者注),更不用说是诗歌!
      我不再需要衡量是冒着后半生的颠沛流离的风险,还是名声大噪的荣誉。与其说创作的每一次都在触碰人性和理想的敏感地带,我宁可选择低调行事。不是每一个人都想要成为孔斯,何况我们处于和平年代:曾经阶级是自由思想的威胁,现在“阶级”是宣扬思想的阶梯。我们需要同等身份的人才有交流的意义。
      噢,难以想象我真的写下了这些话。如果惠曼看见了一定会嘲讽我“太识时务”或者“缺乏创作者的天性”——他看到我用“蓝墨水”写的日期就会很生气——就像他大肆批判谢兰朵一样。不过正因如此,他不会注意到我:他正和谢兰朵闹僵得厉害呢。至多认为我又是一个舔舐上流社会皮鞋、裙裾的“卖弄文字的打字机”。
      苹果园里的沙龙上,金盏花夫人安慰谢兰朵:惠曼向来看不起“上流”的种种作态,这次不过是他疯得过了界、自以为是过了头;谢兰朵也需要重新考虑是否再与这位时时刻刻冷嘲热讽的、攻击性过头的激进□□人士来往——这类人无疑对谢兰朵前程无益且拖累名声的……泥巴,我想金盏花夫人没有说的词应该是这个。我在她的诗歌中看到过无数次她对“泥巴”这个称谓所代表的人的厌恶,含蓄而痛苦。
      然而金盏花夫人没有在谢兰朵面前说出这个词汇。她拿起侍从刚倒好的香槟,轻轻晃了晃笛形高脚杯,一串宛如铃兰般小巧可爱的气泡升起,一接触空气便散开一片金黄,围出一圈珍珠项链,优雅而精致。同时也有些许漫不经心的淡漠。
      众人对于金盏花夫人的说辞表示赞同,谢兰朵沉默不言;而我,有这个自知之明:没有话语权参与上流文化圈的个人私事。当时魅影报社正催着我发表些夺人眼球的故事,或者说文章,介于我占着他们记者的位置和莫名其妙地跨界成功。他们总是以为别人的成功是天空掉馅饼——尤其是我这种毫无背景的乡下小子——或者说他们想让别人这么认为。哈,夺人眼球。每天为了思考如何维持名声就够我烦恼了。而契维诺之类的人无需烦恼我的烦恼,他们本身就是个行走的事件制造器,他们的名声和成功令人信服。
      没人相当那个“特立独行”的人。
      然而威廉的侄子,那个叫卡尔穆勒的年轻人,他难道以为自己是什么神圣罗马帝国的国王吗?(Karl是神圣罗马帝国的七个皇帝和奥地利的皇帝,以及瑞典和挪威的国王的名字——编者注)他甚至不是一个公民,都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他发出了异议,即使被他的叔叔和朋友分别抓住衣袖和衣摆,但为时已晚,众人瞩目。
      他倒是有时间回头瞪了眼他的朋友。如果我记得没错那个男孩的名字是思诺,一个纤细颀长的“古典美少年”、“阿佛罗狄忒的少年”——来自金盏花夫人的夸赞。因为他当场为苹果园的女主人献上了一首彼特拉克体(即十四行诗——编者注)。金盏花夫人将自己的三马杜胸针别于他的胸前,他的脸颊立刻浮上仿若骑士授勋的激动红晕,所以他会成为她新的“男孩”?我现在可看明白了些,但无关紧要。
      精力旺盛的卡尔在众人的注视下毫不露怯,理了理袖口和袖扣,“彬彬有礼”地道了声歉便退出了“主舞台”。说实话,一个少年仅凭意气的出头——为了一个与他毫无相干的“议题”——只是表现的年轻青春的无畏、莽撞和愚蠢。也许是因为他的叔叔威廉在场,再凭借他“年少无知”的眩目外表,引发众人“善意”或“嘲解”的微笑,不了了之,根本没人真正在意这些事,因为年轻一代总是没有发言权,更别提未成年。噢,我不该多言于此,损害我的矜持。(哈迈尔此时显然也将自己列入可以评判他人的高度——编者注)
      但在这件事情上,这当然是一件会被众所皆知的公共事件。这么想,所有人都想参一脚这样“不怀好意”的行为似乎顺理成章。
      但要知道,平日乐于引导、开解他人的谢兰朵陷入了他的烦恼,这种事情可不多见。所有蒙特利和这片大陆上的人——更别说还有其他大陆上的热心人——只要不是又瞎又聋,都知道并且佩服谢兰朵优质的社交圈、娓娓而谈的绅士模样,而正因为如此耀眼,惠曼成为了他光芒中无法抹去的阴云、败笔。没有人知道他们如何相遇、相知并成为所谓的朋友——人们统一认为是惠曼黏上了谢兰朵。也许现在可以在“朋友”的前面添上“短暂的”这个形容词“点缀”、“掩饰”一下他们脆弱的、离奇的友谊。
      从前人们隐而不谈,出于对谢兰朵的尊重,或者说隐秘的恶意;现在人们迫切地想要知道他们注定决裂的结局之前的过程。酒馆添油加醋的故事完全符合人们的口味:惠曼朝谢兰朵精致的脸颊上啐了一口唾沫,混合着煮萝卜根和各种奇怪味道混杂的恶臭,并骂道:“让它给你的话语来点真诚!驴蛋卵子!(相近的词语为Jackass、Dumbbells,你只要知道他是在十分不客气地骂人就行了——编者注)”
      故事愈绘声绘色、愈能引起群众共鸣,那八九不离十是口口相传的口水故事。虽然惠曼长期愈码头水手、脚夫、桥下流浪汉、工厂工人来往,甚至以朋友相称——不知道这个朋友与谢兰朵有什么区别——他确实吐不出象牙,但是他绝无可能对谢兰朵说出这样污臭的词汇。这点我在采访“洽洽维夫”完闲聊的时候,他说这是惠曼给那个把他踢出办公室的官员的“答谢词”;另外“洽洽维夫”补充道惠曼对于他的“答谢词”是“母猫□□”(现代说法大概为Hello Kitty’s Nipple,你只要知道他是在不客气地骂人就行了——编者注)。他没有说出那个不雅的词,只是单纯用手比划了一下。无法否认,惠曼的下层人穿戴、举动粗俗和言语蛮横。
      我倒是认为惠曼有点有趣,那种怪胎秀的有趣。所有人都认为他的咒骂是表演的一部分——说不定谢兰朵当初和他做朋友也是看在惠曼卖弄底层人丑陋、滑稽的一面的有趣和新鲜。(谢兰朵的自传中对于惠曼和与惠曼的这段友谊的描述和评价寥寥——编者注)
      在这一点上,惠曼很卖力,我们看得也很高兴。这本是一场宾主尽欢的故事,惠曼却提早离场。似乎这也是命中注定。
      在这一层面上,似乎也就没有人会为这段友谊的破裂感到伤感。也就只有约瑟夫这种把猴子当孩子看的“科学家”会生出一丝对文学圈人际关系的疑惑和担忧。
      仔细想想,谢兰朵和惠曼本来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他们的理想、主张大相径庭。要知道蒙特利的上流社会的人早已心照不宣地开了一场关于他们的友谊何时破裂的赌局,而现在他们纷纷安慰谢兰朵,通过贬低这场破裂结局的另一个主角。
      这可不是一场罗密欧与朱丽叶,我说,这简直是一场伊阿宋的悲剧!
      [这里来学术界对于哈迈尔引用的典故做出不下五十种解释;关于此的论文不下五位数,其中没有一篇在灰尘中幸存:
      1.来自沃达佩勒斯大学的文学系教授安迪森酷克:“这是一场默契的‘西部牛仔’式的决斗”;(详情请查阅酷克教授的作品《没有死亡的友谊》第四单元第六章<分别的日子恰如死亡如约而至>)
      2.来自沃达佩勒斯大学的数学系教授霍华德布兰克:“无法阐明的‘背叛’因素、若即若离的暧昧关系”;(详情请查阅布兰克教授的诗歌《两点之间》)
      3.来自明里苏克学院的文学系博士艾瑞克希德瑞恩:“这是一段复杂而漫长的友人关系,带来的是否是名为痛苦的解药抑或是毒药——如今的我们不得而知,但他们对于彼此的影响是毋庸置疑的,无论是作品还是人生。在他们朋友的关系彻底结束后,惠曼的锋芒愈发逼人、刺人,终于达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这无疑间接导致了他最后‘英雄末路’般的落幕,可笑的是他并为成为死于政敌之手的悲剧式人物……”(详情请查阅国家论文库系统,关键词:“希腊式英雄”)
      4.知名作家麦克勒夫查尔维斯契维诺金尤米瓦尔(伯纳德与第一任妻子的儿子,在父母离婚后与母亲同住并随母姓——编者注):“‘罗密欧’与‘朱丽叶’、‘伊阿宋’与‘美狄亚’,的确是十分意味深长的引用。”(详情请查阅尤米瓦尔的新作《金黄麦穗下的隐秘》)
      5.以及大多数人和部分编者的看法:“哈迈尔只是沾沾自喜后的胡乱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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