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木兮火柴

28、第二十八把火

　　城市的冬夜，霓虹热闹，街道冷清。
　　陈轻火裹紧衣服，漫无边际的走，不知不觉又走到陆危焰家门口。街边的灯牌还在活力四射的亮着，映的巷头一片白堂堂的亮。
　　陈轻火犹豫了一会儿，迈步进去。铁红色的大门紧闭，主人家显然还没睡，二楼卧室亮着灯光，窗帘半开半合，灯光就从那道间隙倾斜出来，落了陈轻火满头银霜。
　　陈轻火站在灯光下，静静的等。风吹在脸颊，冷冰冰的，她伸手摸了下鼻尖，凉凉的像不会融化的雪泥。注意力一时被吸引，头疼的感觉消散许多。她慢慢蹲下，摸着鼻尖打了个哈欠。
　　上眼皮越来越重。
　　很困，很想睡觉。
　　摇摇欲坠之时，恍惚中，她听见铁门砰的一声砸在墙上，有人从屋里飞奔出来，紧接着，她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她很清楚，抱她的人是陆危焰——
　　陆危焰一路疾走回家，脸色铁青。外婆端着晚饭从厨房出来，正好迎面撞上自己孙子板着脸的模样，她放下碗筷问，“怎么了？这个样子？”
　　“和轻火吵架了？”她猜测。
　　陆危焰嘴角抽搐了下，强压着心底的狂躁摇头，“没有。”
　　“没有你这个表情？”外婆从没见过他这幅眼底充了血的阴沉怒容，一点也不相信，反问一句，紧接着又劝和，“小姑娘嘛，都这样，闹点脾气，你哄哄就好了……”
　　“哄？”陆危焰越想越觉得可笑，他哄的还不够吗？哄的人都去另外找下家相亲了。
　　“到底怎么了？”外婆从他嘲弄的神态里瞧出一丝半点不对劲，微佝偻的背脊停直，神情也不安起来，“怎么了？好好儿的，今天早上你出门不还说要给她买戒指去的吗？戒指买来了吗？”
　　“买来了，扔了。”陆危焰硬邦邦的抛下一句话，没再解释，绕过外婆径直上楼睡觉。进了卧室，他把自己摔在床上，空荡荡的看天花板。
　　天黑的越来越沉重，白炽灯烧烈，屋内越来越亮。两片窗帘间隙间，有黑暗冷风蔓延进来，又一寸寸被白灼温热的灯光吞没。屋里窗外，两个世界。
　　陆危焰心脏被屋里热气闷得难受，在床上滚了两圈，按捺不住坐起，走到开窗透气。玻璃窗哗啦一声推开，冷霜倒灌，更多光线跑出去，照出一片明亮。
　　光线中那个人影，愈加清晰。
　　陈轻火蜷缩在楼下，双手抱膝，歪头摇摇欲坠。
　　陆危焰心猛地一惊，抓紧窗框强压情绪。又一阵风吹来，地上那个人如一片枯叶，旋转着就要到底。他再也忍不住了，飞奔下楼将人抱进怀里。
　　“陈轻火？陈轻火！”
　　他大声喊她，她却好像听不见似的，双唇干裂，面色潮红，喃喃的说着什么。
　　陆危焰凑近听，听到支离破碎的三个字。
　　“陆危焰……”
　　一瞬，他所有加固后的防线土崩瓦解。他愣了会儿，把她冻红的手揣进怀里，轻哄着，“我在。”
　　——
　　陈轻火睡醒的时候，周身像摆了火盆，暖烘烘的熨帖。她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静静的这个熟悉到不行的房间。
　　陆危焰不在，衣服倒是有几件零零碎碎的散在床尾。她费力的伸手把衣服抓过来，拍干净浮尘，一件一件仔仔细细的叠好，抱在怀里。
　　衣服上有微许汽油味，是他平时身上的味道。陈轻火笑了笑，把衣服抱得更紧。她眼皮有些沉重，很想再睡一觉。但她又想等陆危焰回来，所以怔愣着眼皮，就是不合上。
　　神智不清的时候，房门把手咯噔一声。她立即坐起，迷瞪着眼睛看过去，精神不济的和陆危焰打了个照面。
　　陆危焰身上还是那件黑夹克，拉链敞开，一点不怕冷似的。他一进来，就有冷风旋转着在屋里刮蹭。
　　陈轻火吸吸鼻子，有点高兴，“你回来了？”
　　陆危焰嗯一声，没什么表情的走过来，抓起床头柜上的保温杯掂量了下，然后视线落到她干裂的唇上。
　　陈轻火被他沉沉的目光看的难受，低头不自然的躲开。她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喉头一片哽咽，揪着被子，“我知道我给你添麻烦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现在好多了，再过一会儿有力气，我就离开……”
　　陆危焰抿唇，没介接话，把保温杯放回床头柜，“随你。”
　　“保温杯里有水，先喝水吧。”说完，放下杯子就走了。
　　房门砰一声又合上，陈轻火紧绷的后背一下松懈，她看看床头放着的保温杯，舔了舔起皮的嘴唇，顿了一会儿，伸手去拿杯子。
　　五根指头光秃秃的。
　　钻戒呢？
　　她一下慌了神。她记得她戴在手上的，怎么没了？是半路上丢了，还是被陆危焰收回去了？哪种情况她都没办法接受。
　　陈轻火想着陆危焰不言不语的模样，心慌意乱的光脚下地，在床上摸索。她把棉被翻了个，又在床底来回摸索，什么也没找到。
　　她急得满头大汗，仔细回想片刻，定定心神，穿戴整齐下楼。
　　已经是中午了，外婆坐在太阳下择菜。陆危焰满身柴火味的从厨房出来，见到她愣了下，随即别过视线，不咸不淡的打招呼，“睡好了？”
　　“嗯。”
　　“准备走？”他把炖菜放到桌上，转过头来看她，语气波澜不惊，眼神意味不明。
　　陈轻火鼻头一酸，眼泪差点要掉下来。她搓了搓手，硬压着自己的脖子要自己点头，然后才小声和他商量，“我戴在手上的那个东西，你能不能还给我？”
　　陆危焰转过身，和她面对面。“什么东西？”
　　“就是我戴在手上的。”她记得很清楚，她晕倒之前还紧紧捏在手里的。醒来之后就没有了，除了陆危焰，没人有机会拿。
　　“你戴在手上的什么东西？”他像是不知道，一直转着圈要她明说。
　　陈轻火觉得难堪，她想干脆果断的离开，又狠不下这个心，只能站在他面前任他用沉沉的视线打量。
　　满屋寂静。
　　外婆察觉到两人间的别扭，咳嗽几声，打圆场，“戴在手上的，是不是戒指啊？昨天危焰是说去给你买求婚戒指的，是不？”
　　求婚戒指……
　　陈轻火脸唰的白了，她抬眼看外婆，眼眶里有泪再也忍不住。她哭着点头，不敢承认，也不想否认，只能保持沉默。
　　外婆一见她掉眼泪，就慌了，几步走过来，抽几张纸巾给她擦脸，安慰说，“没事，怎么哭了？求婚还不开心？还掉眼泪？”
　　就是求婚才难受……
　　陈轻火勉强笑了笑，止住眼泪，摇头，“没有，很开心的……”
　　“哎呀，危焰，我说，你赶紧的把戒指给轻火，没来的招人家掉眼泪……”外婆这么说着，严肃的瞪了陆危焰一眼，假装不知道两人的纠纷，把人往陆危焰身上推。
　　陆危焰皱眉，抿唇看外婆，“外婆，你去厨房看火，汤在炉子上。”
　　支走外婆后，他转头看陈轻火，问道，“戴在手上的，是戒指吗？”
　　“……是。”陈轻火点头。
　　她看到陆危焰嘴角扯了下，不到一秒，就立即恢复了那种冷酷。他说，“过来吧。”
　　兜兜转转又回到他房间。陈轻火拘谨的站在门口，看他去书桌前拉开抽屉，再转身过来，掌心赫然躺着一枚晶耀的钻戒。
　　她刚刚明明找过，戒指不在那里的。
　　陈轻火愣了下，抛开杂念，伸手去接。陆危焰手腕一转，缩回来。他垂眼看她，言简意赅地重申，“你确定要？你也听外婆说了，这是我买来准备向你求婚的戒指。”
　　“我要。”就是知道这是求婚戒指，她才一定要把它要回来。她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拥有这样纯粹而微小的幸福了。
　　“真的要？”
　　“真的要。”
　　“确定？”
　　“我确定。”
　　陆危焰扯车嘴角，把陈轻火左手拽过来，略显粗鲁的套上戒指，“我告诉你了，这是我的求婚戒指，你说，你要的。”
　　说完，他低头，准确的咬住她的唇。
　　他气息温热，动作急躁。陈轻火惊愕的瞪大眼睛，唇上微许撕裂的痛感受传来。她轻轻推了下，“你……”
　　陆危焰咬住她的唇，失了轻重的啮噬。有血冒出来，被他吮掉。
　　陈轻火刺痛，抖着唇要答案，“你说你不要我了的。”
　　“我也说了。这是我求婚的戒指。”陆危焰艰难的从她唇上移开，扣住她后脑勺，与她对视，黑眸有流光闪过，“我让你走，你不走。你就只能留在我身边，继续骗我。”
　　“只要我不那么快变老变丑，满足你一时的虚荣心，还是可以的。”他贴着她的唇，低声呢喃。
　　陈轻火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滑落到唇边，和唇瓣沁出的血珠相融。她哭着笑，捧起他的脸和他鼻尖蹭鼻尖。
　　“我没有骗你。”
　　我是虚荣，是攀比，可我对你的感觉是真的。我骗得了所有人，骗不了我自己。早在我不知道袁冉喜欢你的时候，我就动心了。
　　陆危焰身子一僵，把她抱得紧紧的。
　　“信我吗？”陈轻火靠在他肩窝。
　　“不信。”陆危焰呼吸急促，“但你再怎么骗我，我都不会放你走了。”
　　陈轻火的眼泪终于肆无忌惮的喷涌而出，她抱紧他，把眼泪聚集在他肩膀，“我又不是骗子，我是真的……”爱你。
　　她这二十几年，背负了太多的压力和委屈，一颗心茫然无措漂浮不定。直到遇见了他，他没钱没前途，却硬生生给她抗出了一片天。在这片小而温馨的天空下，她终于重新拥有大笑的勇气。
　　“陆危焰。”
　　“嗯？”
　　她亲亲他，郑而重之，“我是真的，爱你。”

作者有话说

　　希望所有被世界割伤的姑娘，都有爱意治愈。
感谢大家。
新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