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羡鸳鸯不羡仙》安湜青

39、遣忆

　　我听见我自己说：“小妹，你怎么还是爱哥的叫，我是你二哥。你还有心笑话大哥，怕是你这个舌头，大哥也要笑话你。”

　　声音是从我自己口中说出来的，但是完全不是我的声音。

　　这是我父王的记忆。

　　微风徐徐，吹起面前少女额前的碎发，带来桃花淡淡的香气，有些甜腻却恰到好处，让人整个心情都欢喜了起来。

　　肩头一小片粉嫩的桃花花瓣好似盈盈展翅的蝴蝶，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微光。

　　胸中满满的暖意，不自觉间笑意已经漾满了眼角眉梢。

　　原来竟然是这样。

　　由此我敢笃定，我父王，绝对不可能杀害他的义妹。

　　因为这是我父王心上之人。

　　胸口的暖意中微微泛着酸楚，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眼前的女子特别眼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那女子噙着笑，说道：“他敢笑话我，他要是敢笑话我，我就抱着我家的白团天天去他那里。”

　　“就你最调皮。”父王伸手拍了拍眼前少女的头，那少女歪过头甜甜的笑了一下。

　　眼前突然一花，我摇了摇头，面前却还是白白的雾气。

　　只觉得胸口酸酸的，口里辣辣的尽是酒气。

　　从舌根到喉咙再到胃，火辣辣的一片像被灼烧一样，渐渐的眼前清楚了一些，我正坐在一间屋子的门槛上，面前是东倒西歪的酒坛子，门前下着鹅毛大雪，雪花落在我的脚上，腿上，我正抱着一坛酒坐在那里，好像完全感觉不到寒冷。

　　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你这是何苦？难不成你还非她不行？非她不可？”

　　父王说道：“林呈，你不明白，云儿一旦嫁给大哥，面对的就是无休无止的内斗与算计，她单纯善良，在那种尔虞我诈的环境中根本不能生存。”

　　一大口酒喝进嘴里，从嗓子到胃里又都是火辣辣的，身旁有一个人跟父王并排坐下了。

　　那个人说道：“卜庄，云儿贵为羿族公主，是不可能被后宫争斗所波及的。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她寸步难行，受人刁难，也还有太子，他不会让自己心爱的人受委屈不是吗？”

　　父王抿了抿嘴唇，眼睛沉了下来，说道：“林呈，如果...”父王转过头看向身边坐着的人，说道：“如果那位置是我，她会嫁给我吗？”

　　林呈低声喝到：“卜庄！你醉了！”说着抢走了父王手中酒。

　　父王用双手掩住了脸说道：“是啊，我醉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无理取闹的想法。”

　　“卜庄，没关系，总会有那个人陪着你。”叫林呈的人将手搭在父王肩头，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

　　太子，想来应该是文渊的父亲，云儿应该就是父亲的义妹了。

　　我父亲，是戍边大将军庶子，在身份上有着本质的差别，而大王族的联姻，定然是不可动摇的，父王心知肚明，现下也只是借酒消愁罢了。

　　林呈摇晃着从父王手中夺过去的酒坛子，晃着说道：“你也快别喝了，我一会给你配点药酒喝，强身健体还能增进灵力，还能有喝酒的感觉，这样你明天跟着去接亲也能舒服一点。”

　　父王苦笑着，向林呈摊着右手，掌心向上抖了两下。

　　林呈看着耍赖的父王，翻了个白眼，大叹了一口气摇着头笑道：“也罢也罢，我拦你干嘛，喝吧喝吧，喝完赶紧回你的窝去，别在这烦我。”

　　画面一转，漫天红霞。

　　太子娶亲，公主嫁人。

　　两大王族的联姻，婚礼甚是壮观。

　　父亲却只远远的看着跪拜行礼的二人，并未上前，各种礼仪规矩繁琐冗长，父王是个本就不喜复杂的人，现下便更借着理由远离那个不属于他的地方。

　　到处都是喜气洋洋，到处都是恭喜朝贺之声，心下一股烦躁反感之心油然而生，提起步子就不自觉的向人影少见的地方迈过去。

　　漫无目的的走着，因为与太子私交甚好，又有军衔在身，只要不去什么内廷后宫深院禁地，沿途的守卫都是行礼招呼并没有阻拦。

　　父王夺着步子在锦鲤池边停下了，坐在假山上一块一块的扔着石头。

　　面前这片锦鲤池，正是母后最爱去得地方，想来那个时候这里还不是一国之母所圈起来的地方，但是风景依旧别致，雅然成趣。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不开心？”

　　父王循声望去，一个面容姣好的盛装女子出现在面前。

　　那人面容竟然与云儿有七八分的相像。

　　只听父王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回公主的话，臣下没有。”

　　那女子佯装生气，语气微嗔的说道：“跟你说过好多遍了，你不要叫我公主，都生疏了，叫我潇潇。”

　　潇潇？

　　我心里抽动了一下，看着眼前的女子，这才明白为什么我看见云儿的时候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我面前这个女子，竟然是年轻时候的母后！而他们二人的容貌有七八分的相似。

　　父王弓着身抱着拳说道：“臣下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你都敢和贺哥哥和云妹妹拜把子，怎么不敢叫我名字，我也没要求你跟我拜把子，你怕什么。”

　　年轻的母亲活泼可爱带着一点点的娇蛮，但是霎是让人心旷神怡，我想再细细的看看母亲，可父王心中现下只有他那已经嫁给大哥的三妹，根本不抬头看，只是好似研究脚尖般的透过自己抱着拳的手臂，低着头不说话。

　　母亲微叹了一口气：“卜庄，我虚长你几个月，你就一副小辈的样子，处处恭敬的不行，这生辰我改不了，可你这态度你总该改改了吧。”说着用手指尖点了点父王依旧抱拳的手。

　　父王微微一怔，放下了抱着拳的手，抬头看着母亲说道：“并非是年纪的问题。”

　　“那是什么？”

　　父王说道：“身份有别，臣下...”

　　母后没等父王说完就抬起袖子，用随身的薄纱捂住了父王的嘴，说道：“你又来，你闭嘴，怎么我的身份还能比焰族太子高贵？比羿族嫡公主高贵？”

　　母后比父王矮一截，父王略沉着头看着面前的母后，两人的距离不过母后一个手臂的距离，还是弯曲着的，我都能闻到母亲衣袖上淡淡的熏香味，沁人心脾。

　　我看着母后灼灼的眼神，里面充满着些许的愠怒，但是更多的好像是别的感情。

　　就像，就像...

　　看着惹了自己生气，而他又不知道自己已经生气的心上人。

　　母后说道：“人贵自重，你别老这样自轻自贱，我早知道你们焰族皇位继承并不是世袭，而是择优，你技不如太子是你灵力道行不行，这可怪不得别人，你也不要老是自己身份低微的样子，戍边大将军也是很威武的啊！”

　　我能感受到，母亲的几句话，让父亲心里泛起了一阵涟漪。

　　父亲抬起手，轻轻搭在母亲捂着的手上，一点点将手拿下来，两人对视着，眼前的环境有一点点模糊了。

　　父王和母后早已相识，只是并没有情意深种郎情妾意。

　　想来估计是这一点点的好感最后积攒成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可我想到母后最后的结局，心里仍是不解。

　　随着一阵嘶吼与兵器碰撞声，一点点视线又恢复了。

　　父王手里握着剑刃，正与一个黑衣人撕打着，从身上的疼痛感能感觉到胸口背部与左手臂已经受了伤。

　　后背上异常沉重，好像是背了一个人，父王的左手正向后托着背上的人。

　　那黑衣人刀刀致命，父王拼命地躲闪着可是总是有所估计，也是施展不得，几招下来，身上又添了一下刀伤，好在没有伤在致命的地方，却也是刀刀见血。

　　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和声：“卜庄，放我下来，否则我们一个都不能走了。”